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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文化,是装神弄鬼

2020-02-10谭保罗

南风窗 2020年3期
关键词:进取心内省王阳明

谭保罗

这段时间,很多老板突然热爱起了读书,热衷于读王阳明。很多人要求员工读,会组织全体员工去上一些富有传销风格的王阳明心学培训班。

这些培训班可以说是“群贤毕至”,千奇百怪。上课过程被全程摄像头监控,必须大声和癫狂般集体朗读一种内容空洞、只讲道德的“小红书”。培训者在课堂“不守记录”,就会被连坐罚站,讓成年人在公共场合丢尽颜面。

还有资深的“老中医”在课堂上传道授业。曾被治好了“病”的志愿者则声泪俱下,现场说法。有人说,自己的支气管炎、妇科病曾让自己很痛苦,但最后发现都是“心病”,读王阳明的东西,才治好了病。

不过,员工多数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这种富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学习班,逐渐让一些人受不了。有人向当地政府部门举报培训班有问题,可有关部门的人士则反馈说:这种举报不只你一个,你们老板非常坚定地让你们上,管不了。要么你辞职,就不用再上了。

老板们突然爱上了王阳明,爱上传统文化,这的确是一种奇特现象。不过,我仔细看了新闻报道,发现这些培训课教授的,只是被解构,被歪曲之后的王阳明。

比如,片面地对个人内省的强调,即“致良知”。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先预设员工缺乏所谓“良知”,要反思自己的道德不高尚,动机不纯洁,缺乏对自身欲望的约束,以及一种忘我的奉献精神。换句话说,这种培训的价值导向是“灭人欲”,彻底否定经济和社会进步的原动力。

为什么要灭人欲?很简单,通过对员工进行精神摧残,为降低对员工的支付成本寻找理由。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很多老板让员工在休息日培训,却不给任何加班费。而且,还宣称培训是给员工免费充电,提高其职业竞争力。

如果没有进取心和原始的欲望,王阳明如何破“山中之贼”,成为明朝著名的地方剿匪军事家?我们尊重优秀的企业家,而不是那些假借读书来装神弄鬼的老板。

那么,这种传销式培训真的能给老板带来“降低支付成本”的作用吗?有的,至少有两个作用。一是精神控制的方法,在现实世界是一个客观的存在,男女关系中的PUA手法就是一个例子。同样,循环往复地对员工进行强制性的精神轰炸,并营造一种扭曲和病态的企业精神氛围,那么一部分员工的心理肯定会起变化。

这部分被“改造成功”的员工,很可能患上精神上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爱上对他们进行精神虐待的施暴者。于是,老板便有了强化纪律约束,却可以不断降低员工福利的精神世界大环境。你必须知道,经济增速放缓,越来越多的老板的确有这个需求,这也是“致良知”迅速风靡的内在动因。

此外,精神虐待还可以达到“逆向淘汰”的作用,那些特立独行,看重个人权利的员工会自动离职。优秀员工对企业的创新和管理很重要,但在这些企业,可能根本不需要什么创新和管理。不是吗?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动辞职,老板不用给违约金。

回到王阳明。某种意义上讲,王阳明这样的先贤可能很“冤枉”,没想到自己的思想被后世的人解构得如此支离破碎,犹如儿戏。实际上,从秦朝开始,中国的先贤总是被后人进行各种解构,他们的知识框架被打碎一地,并踩上几脚,然后被少数人各取所需,用来愚弄多数人。

王阳明无疑是优秀的古代哲学家,他的思想既包括对精神世界的内省,也包括对外部现实的洞察。“知行合一”的“知”,从本质上讲是尊重人的本体地位,良知必存,而“行”即是对外部世界的改造,人必须有进取心。如果没有进取心和原始的欲望,王阳明如何破“山中之贼”,成为明朝著名的地方剿匪军事家?

我们尊重优秀的企业家,而不是那些假借读书来装神弄鬼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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