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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同与建构:陈可辛电影的文化抱负

2020-02-04李延乐

艺苑 2020年5期
关键词:叙事模式陈可辛类型

【摘要】 香港电影作为中国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年在助推中国电影登上国际影坛的同时也在两岸三地形成了颇具世界影响力的电影热潮,尤其在香港电影新浪潮之后,香港影坛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导演,陈可辛就是其中一位。30多年来,其执导的影片在类型演变、叙事模式、话语融合等方面呈现出典型的陈可辛制造风格,并以浓厚的文化认同感与丰富的情感建构策略丈量着其文化抱负的维度。

【关键词】 陈可辛;叙事模式;类型;话语;情感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自2003年《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协议)签署之后,香港电影的主力纷纷到大陆拍片,陈可辛堪称北上先锋,并以其丰富的文化认同感以及灵活的商业影片创作技巧,赢得了大众的喜爱。陈可辛的电影创作受其早年漂泊异乡的影响,对漂泊者情感的书写成为其现代题材影片一以贯之的主题。“正如陈可辛所有的电影几乎都出现了一心一意想要离开的人,这个人无论是去向梦想中的地方,还是无意中回到了过去,最后都会因为感情的驱使再度回来。再度回来,把出走期间所有的眷恋,如数奉还。”[ 1 ] 5 6如其所愿,北上以来大陆全新的文化环境开阔了他的创作视野,给了其施展创作才华和文化抱負的广阔空间。

一、类型:人物三角叙事模式下的类型演变

北上前后,陈可辛在电影类型探索上的步伐从未停止,从主题思想的把握、人物角色的设计以及空间场景的选择上,我们可以看出其影片的类型化特征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性色彩,但人物三角叙事模式在其执导的影片中都有迹可循。如从爱情片《双城故事》《甜蜜蜜》《金枝玉叶》系列以及歌舞片《如果·爱》的三角恋到历史战争题材动作片《投名状》的三结义,再到励志商业题材剧情片《中国合伙人》的三人行,甚或现实题材剧情片《亲爱的》也不例外,人物三角叙事模式几乎贯穿故事始末。从爱情、歌舞、动作再到现实题材剧情片,陈可辛不断寻求电影类型上的突破和转变,其中我们不难发现,引发受众对社会情感的拾遗是其影片最有价值的部分。迄今为止,在他执导的十余部影片中,爱与被爱、漂泊与驻留、别离与重逢、背叛与忠贞等这些表现丰富人性情感故事的影片都彰显着陈可辛制造的风格(图表1)。

(一)北上前:以爱情片创作为主导的时期

陈可辛电影中的人物爱情经久不衰,其味无穷。如1991年首次担纲导演的陈可辛,就以《双城故事》中对爱情的生动捕捉展现了其不俗的导演实力。故事中阿伦和Olive在一起像极了那个时代的爱情,而矛盾催生的基础恰恰是志伟与阿伦那情比金坚的友情以及志伟与Olive同在漩涡中的爱情。1997年《甜蜜蜜》的出现堪称影史经典,该片讲述了一对从内地来港淘金的青年男女黎小军和李翘之间跨度十年的爱情故事,影片依然采用了陈可辛擅长的人物三角叙事模式,但《甜蜜蜜》中的三角恋却没有《双城故事》那么单一。《双城故事》中志伟、阿伦和Olive三人之外极难融入他人,而《甜蜜蜜》则更加生活化:李翘终身属于豹哥,但在不同的年龄会遇到不同的黎小军,故事中的小婷只是“过家家”式的爱情乍现,并不影响影片的三角叙事模式。因为只有黎小军和李翘的爱情才称得上旷世情缘。影片成功地将时代感和儿女情融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如同邓丽君歌声般婉转飘忽、如梦似幻的诗意氛围。而同时期的另一部爱情片《金枝玉叶》则融喜剧元素于爱情之中,讲述了面对感情考验的唱片公司音乐监制顾家明和女歌星玫瑰同时爱上了女扮男装的清秀“少年”林子颖,该片生动诠释了爱情跨界与突围带来的情感冲击,1996年上映的续集《金枝玉叶2》则把陈可辛对爱情的理解抒发地淋漓尽致。与此同时,陈可辛在北上前执导的其他影片虽表现平平,但也展现着其在类型探索上的努力和思考。

(二)北上后:尝试多种类型的蓬勃发展时期

2005年,陈可辛北上后创作的首部影片《如果·爱》以歌舞片的形式呈现,令观众耳目一新。这部带有滞重苍凉的悲情色彩的影片依然沿用人物三角叙事模式讲述孙纳、林见东以及聂文之间跨度十年的爱情纠葛,不同于《双城故事》《甜蜜蜜》和《金枝玉叶》系列爱情片中的结构方式,《如果·爱》增添了戏中戏、音乐剧等元素,且镜头不断在旧日的北京三里屯和上海片场之间逆挽闪回,使其成为一部类百老汇风格的歌舞片。

人物三角叙事模式在国外电影中不胜枚举,如弗朗索瓦·特吕弗的《祖与占》、诺夫·舒贝尔的《布达佩斯之恋》、伍迪·艾伦的《午夜巴塞罗那》等。而陈可辛电影的人物三角叙事结构却体现着中国特色。如在历史战争题材动作片《投名状》中“中国历史作为一个想象物被赋予了后冷战时代特定的文化色彩,港片的兄弟情义母题与大陆电影中盛行的历史虚无主义结合在一起”[ 2 ] 4 7 - 5 2。影片除了呈现激烈的动作场景,还有展现商业片中必不可少的情感戏,整个故事贯穿两个人物三角叙事结构:一个是庞青云、赵二虎和姜武阳三兄弟的三角友情,另一个是庞青云、赵二虎和莲生的三角爱情,后者是辅线,和前者一道形成故事张力。

与男女爱情三角叙事模式不同,《中国合伙人》作为一部以梦想与创业为基调的铁三角励志剧情片,讲述成东青、孟晓骏和王阳三人的励志成材故事,同时激发了大众对青春记忆和友情伦理的重拾欲望,而影片叙事基调的奠定和情感氛围的营造则主要得益于陈可辛的文化乡愁。就像其直面社会现实问题的影片《亲爱的》一样,人物三角叙事模式在陈可辛的影片中几乎都有迹可循,但其勇于突破常规叙事策略和抒情程式,且不单一归类人物情感,也不妄言是非对错,其给观众构建的想象空间是丰富的。

电影《夺冠》从中国女排1981年首次世界登顶开始,回顾历经38年奋斗拼搏,从未止步的中国女排十冠王之旅,与其说该片是中国女排三代主教练与女排姑娘们的故事,不如说是陈可辛与中国女排精神以及家国时代记忆的情结果实。《夺冠》已不仅仅是一部体育剧情电影,更成为了一种家国记忆的象征。

二、情感:文化认同下的情感书写演变

艺术性是电影的根本属性,但如今的商业电影都不可避免地要面临市场的检验,大众的接受度可能直接影响电影票房的走势和导演的创作导向,因此,导演对观众审美心理的把握就显得至关重要。陈可辛执导的影片多以人物命运的关怀与民族大义的弘扬为创作语境,同时将人物个人情感与家国情怀并蒂,耐人寻味。其中,“家国情怀是主体对共同体的一种认同,并促使其发展的思想和理念”[ 3 ] 6 0,另外,“‘文化认同指文化群体或文化成员承认群内新文化或群外异文化因素的价值效用符合传统文化价值标准的认可态度与方式,其是文化的渐进过程,是在冲突与变迁中认同新文化因素的动态概念”[ 4 ] 6 5 - 6 8。在电影创作中,以导演为中心的制作方对影片故事类型的选择与话语体系的建构将成为其对家国共同体认同的重要体现,而以明星效应与精良制作带来的市场认可度将成为其情感书写过程中的有效调节剂。就陈可辛执导的影片而言,无论是《双城故事》《甜蜜蜜》《如果·爱》《投名状》,还是《中国合伙人》《亲爱的》,亦或是未映先热的《夺冠》《李娜》等作品,在享有较强文化号召力与市场认可度的背后是陈可辛对家国文化认同与情感书写的合理化表达。

(一)明星的选择与影片荣誉

文化性与商业性的结合是电影这一以艺术性为本位的商品的基本特质。其中,除戏剧角色之外,被大众给以“偶像”“实力派”等称呼的明星在影片文化承载和价值塑造过程中同样担纲着重要使命。因此,“在电影文化中,明星成了意义与金钱的交叉点”[ 5 ] 6。选择作为“影片文本、媒介文本等不同文本综合作用的产物”[ 6 ] 1 0 - 1 5的明星领衔主演可能影响甚至决定一部影片的票房。陈可辛执导的影片在演员的选用上是很成功的。

声望明星多通过“获得奖项等符号化资本以及其他形式的肯定而取得艺术荣誉”[ 5 ] 3 1被大众周知,其是陈可辛北上之前选角的主要依据,如曾志伟、张曼玉、袁咏仪、张国荣等声望明星都曾多次在其影片中扮演重要角色。如《甜蜜蜜》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张曼玉,在出演《双城故事》前就曾获得1983年香港小姐亚军及最上镜小姐奖,并凭借影片《人在纽约》(1989)和《阮玲玉》(1991)分别夺得金马、柏林影后,当时在华语电影圈的艺术影响力首屈一指。而凭借电影《金枝玉叶》(1994)中女扮男装的出色表演蝉联香港电影金像奖(以下统称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的袁咏仪,作为1990年香港小姐冠军及最上镜小姐奖得主,早已声名鹊起;而该片的男主角张国荣,作为华语乐坛、影坛多栖男艺人的代表,获奖无数,在海内外享有颇高声誉。最终,电影《甜蜜蜜》收获了美国西雅图国际电影节、金像奖、金马奖等最高奖在内的18项大奖;而《金枝玉叶》也以不俗的实力领跑当年香港电影暑期档票房冠军。由此可见,声望明星在本就拥有较高知名度与演技认可度的前提下受邀出演是影片实现商业成功的重要保障。

随着互联网和大众传媒的快速发展,“通过票房和其他收入来源积累经济资本[ 5 ] 3 1的一线明星和声望明星在陈可辛影片中都占据相当分量,同时其演员选择也经历了由内地和香港演员同台竞技到主要选用内地演员出演的演变规律,制片地区也以中国内地为主。如百花影后周迅、人气小生金城武、“四大天王”之一的张学友强强联合打造的《如果·爱》,给陈可辛北上后首度尝试的影片创作打下了坚实的粉丝基础,陈可辛也凭此片再获金马奖最佳导演奖的殊荣。而分获金像奖、金马奖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四重肯定的《投名状》,亚洲累计票房更是高达2.4亿元人民币,这与片中演员李连杰、刘德华以及金城武的人气密不可分。而《中国合伙人》力邀中国内地一线明星黄晓明、邓超、佟大为联合出演,将中国励志创业的成功故事给以形象传播,该片以5.37亿元人民币的票房总成绩收官,并一举摘得中国内地三大电影节金鸡、百花、华表的最高奖,这在中国电影史上堪称经典(图表2)。

而就2020年国庆前夕上映的影片《夺冠》而言,陈可辛在接受采访时也曾谈到:“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郎平、一百个陈忠和,我们只能用自己的角度和角色需求去判断,如果找明星,在现有的女演员里,谁的资历、年龄、气场、外形条件会比巩俐合适?”[ 7 ]接下来,就恰如我们看到的那样,以巩俐为首的强大明星阵容与朱婷等中国女排现役优秀运动员一道演绎中国女排精神。把中国人对女排的记忆一下子拉了回来。这是陈可辛的选择,更是观众的选择。

(二)故事的选择与话语融合

如果将反映文化大众性的草根话语视为电影叙事话语的一极,那么,另一极的精英话语则象征文化的高雅性。对于电影导演而言,“思想的高雅是他们对职业的坚持,而如何使电影大众化,是他们对时代审美的妥协”[ 8 ] 8 7 - 9 0。陈可辛曾说:“大众喜欢的电影不要说是商业片还是文艺片,它就是大众电影,我从来不拍小众电影。”[ 9 ] 4 4 - 4 5其实,作为海外归国知识分子的陈可辛本就勃发出更多的精英话语,但其电影创作却并没有呈现出单一的话语指向。此外,“在阿尔都塞看来,国家机器具有鲜明的统治与暴力特征,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具有非暴力的特征,具有隐蔽性和象征性的特点”[ 1 0 ] 1 5 7 - 1 5 9。陈可辛的影片在类型探索的基础上,不断寻求话语体系的融合建构,力图中和國家机器在影片叙事中的糙点,隐晦而不失仪态地传达了故事主旨。

从《双城故事》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一部虽见青涩,但其叙事中就已凸显出多元话语融合的爱情雏本,这是一个不骄不俗的草根阶层三角恋故事,在导演的勾勒下其情节松弛有度,平凡的故事中充满真性情。而《甜蜜蜜》的草根话语与精英话语已呈水乳交融之态:生活轨道的交叉让黎小军和李翘相遇相知,这两位孤寂的“南漂”青年由于相似的命运成了挚友,邓丽君的歌曲《甜蜜蜜》是他们爱情的序曲,十年后,他们再次相遇在《甜蜜蜜》的歌声中,蓦然回首有情人终在身旁,看似偶然实则刻骨铭心的爱,谁也忘不了。导演陈可辛将目光聚焦来自内地的一对男女的奋斗足迹,以小见大,折射出人们在历史变迁下精神追求的变与不变,同时选择在香港回归祖国前公映,其更是借助观众对年代故事的追忆来确立和修正导演的身份认同和情感归属,是一种自觉主流话语精神的选择。

多元话语的融合在《中国合伙人》及《亲爱的》中已具成熟之态,《中国合伙人》以三个“中国先生”的成功故事为起点,为观众建造了一个“中国梦”的理想宫阙,这部有关青春、梦想与创业的影片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对中国式世俗理想价值的全面拥抱。此外,电影在人物情感上的塑造也是恰如其分的,如成东青,他是贫穷青年的化身,是久经失败的被磨砺者,但其更是敢于树立梦想、勇于追逐梦想、最终实现梦想的励志者,这一人物形象不仅象征着历经改革开放后迅猛发展的中国,更为那个时代为了国家的发展前进而奋力奔跑的有志之士喝彩,影片留给观众铭记的不仅仅是光阴的故事,更满含着对人生漫漫成材路所挥洒之血泪的祭奠。《亲爱的》则回应了当下中国部分地区依然猖獗的拐卖儿童犯罪问题,现实中那些失去孩子的夫妇成为《亲爱的》极力呼应的对象;影片中展现的被拐卖儿童以及原生家庭那难以治愈的精神创伤等社会现存的疮痍,是《亲爱的》最催泪的情感桎梏。导演陈可辛试图通过《亲爱的》向社会发出打击动摇社会治安和人民幸福生活的不法分子的呐喊;其中,李红琴去深圳维权后的情节设计,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社会进步过程中大城市对下层百姓的接纳,陈可辛也以此为点睛之笔揭示了存于普罗大众内心深处的情理大于法理的人性关怀。

《夺冠》是陈可辛导演又一部扛鼎之作,一经上映,就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话题影片,这与故事主人公中国女排这支承载家国时代记忆的体育强队有着密切的关联。当然,在21世纪的中国,女排精神仍然是维系国家发展、人民奋进的精神食粮,因此,《夺冠》的出现既顺理成章,同时也更容易让大家找到情感共鸣,而这一创作也是陈可辛导演把宏大的家国叙事幻化成个体情感的经验升华。

三、结语

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陈可辛执导的影片在类型演变、叙事模式与话语融合等方面呈现出了极高的文化与商业属性。从业30多年来,他的成就或许证明了提升电影的思想性以及市场拥护度的最佳手段就是对故事类型的精准把握和情感张力的充分挖掘。陈可辛一直不懈探索中国电影的情感价值体系,而且其又以关注中国历史和当下社会的情感建构策略寻得了电影文化与商业的平衡点。我们也坚信这条实现文化抱负的路不一定平坦,但肯定会越走越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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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延乐,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戏剧电影与电视艺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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