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强

四渡英吉利海峡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萨拉·托马斯已经游了六七个小时，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体内传来一阵恶心。团队成员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乘船航行，每隔半小时就会扔给她注入苹果汁的奶昔，但仍然不能缓解她的恶心感。

37岁的托马斯估计至少还要游43个小时，她知道自己肯定会生病。2019年9月15日，当太阳开始升起时，这位极限游泳选手吐掉了前一天晚上吃的所有东西。但她不知道，在连续四次游泳跨越英吉利海峡的挑战中，她还会面临许多其他困难。

噩耗袭来

托马斯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极限游泳运动老将。2017年8月，她成为史上第一位在尚普兰湖完成100英里（约160公里）游泳的选手，那是距离最长的无人协助开放水域游泳。按照马拉松游泳联合会的规定，这个项目通常允许选手穿戴一件游泳衣、一顶橡胶游泳帽、耳塞、护目镜和鼻夹，此外不再有其他装备。选手不能触摸引航船，每圈结束后可以休息10分钟，吃东西补充体力，不允许接触船员。

但这次游泳跨越英吉利海峡的挑战完全不同，托马斯被诊断患有乳腺癌不到两年，就决定尝试。许多人听说过托马斯花了67小时在尚普兰湖游泳100英里的故事，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她回到酒店后不久，突然感觉身体不适，昏迷了。

她的丈夫瑞恩·威利斯回忆说：“我的妻子已经在湖里连续游泳3天，却在酒店浴缸里昏了过去，当时身上还涂着用来清洗淤泥的沐浴露。我以为妻子会在我面前死去。”

威利斯将托马斯从浴缸抱到床上，大喊：“萨拉，快醒醒！萨拉！”在昏迷几分鐘后，托马斯清醒了过来，看到丈夫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如今回想起来，托马斯觉得那次突然昏迷说明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2017年11月，由于在右乳房上发现了肿块，托马斯接受了活体组织检查。医生告诉她：“你患有乳腺癌，必须立即开始治疗。”

托马斯说：“当我完成在尚普兰湖的那次马拉松游泳时，就像站上世界之巅。那一年我35岁，突然被诊断患了乳腺癌，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撞上水母

托马斯摸到了法国海岸上的岩石。她吃完船员伊莱恩·霍利递来的米饭，又花了点时间往身上涂绵羊脂，以避免擦伤，然后跳回水中，开始从法国往回游。托马斯需要游4趟，在法国和英国之间往返两个来回，这是第二趟。

短短几分钟后，托马斯突然感到脑袋一片昏沉。她撞上了什么东西，急忙抬起头来，顿时觉得鼻夹和下巴刺痛。海水太浑浊，托马斯没办法提前看到在她旁边的生物，直到它逃走时才发现，那是只和她的脸一样大的水母，她刚刚被水母咬了。

在游第二圈的剩余时间里，托马斯的脸一直痛得难受。几小时后，她终于克服了脸上的疼痛，恶心感却再次传来。苹果汁加剧了她的胃部不适。在出发大约24小时后，托马斯游完了第一个往返，回到了多佛南端的起点。但她还要再游一次。被水母叮咬的刺痛已经消退，不过，她需要补充食物和水分。

切除肿瘤

为了防止被水中的异物划伤，托马斯身上涂满了绵羊脂。

当托马斯被医生告知患癌后，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我能游过英吉利海峡吗”。她从小梦想游泳跨越英吉利海峡。父亲曾经让她和几个姐妹参加爱达荷州的夏季游泳培训，但与室内游泳相比，她对在开放水域游泳更感兴趣。从2007年起，托马斯开始挑战不同海域的马拉松游泳，包括在9小时内游过圣卡塔琳娜海峡，花56小时5分钟在鲍威尔湖游完128公里等。经过十几年的努力训练和实践，托马斯已经为跨越英吉利海峡做好了准备，但不是一次，而是四次。

当托马斯和威尔斯约会时，她告诉威尔斯自己打算游泳穿过圣卡塔琳娜海峡。威尔斯在科罗拉多州一家报社工作，他好奇地看着托马斯，说：“等等，你是想在海里游几个小时吗？那太疯狂了！”但威尔斯很快发现，这对托马斯来说太正常了。从那以后，威尔斯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到不同海域挑战。当威尔斯看着托马斯接受乳腺癌治疗时，他知道磨难只会让妻子变得更强大。

托马斯在20周里接受了16轮化疗，连续5周做了25次放疗，并通过手术切除右侧乳房，去除了两个淋巴结。整个治疗过程持续了9个月，导致她严重脱发，但跨越英吉利海峡的梦想鼓励着她坚持下去。

术后恢复一个月，托马斯尝试游完10公里。她告诉医生和家人，自己希望回归超长马拉松游泳项目。他们都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又过了一年，托马斯觉得已经为跨越英吉利海峡做好了准备，于是通过聊天群通知家人。

托马斯的姐姐萨罗尼伯里说：“她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容易，但她能让疯狂的事情显得很普通。所以，当她告诉我们她要连续四次游过英吉利海峡时，我们都说：‘好的，你能做到。”

遭遇乱流

在最后一圈的前几个小时里，托马斯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她已经创造了历史，此前有四名选手曾经连续三次游过英吉利海峡，她是尝试游第四次的第一人。这时候，托马斯终于明白是苹果汁让她感到恶心，并不再饮用，被水母叮咬后的疼痛感也已经消退。

托马斯与丈夫威尔斯合影。

托马斯努力游回终点。

童年托马斯

突然间，托马斯失去了位置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一股海流将她推离了航道，導致她不得不多游很长一段距离。

托马斯游到第47小时，团队成员克雷格·列宁跳下船，和她一起往前游。列宁告诉她：“你正在与一股非常强大的海流搏斗。我们必须努力游一个小时，一旦游过去，就会到达英国近海了。我们知道你能完成挑战，但你真的需要非常努力地战斗。”

这时已经是半夜，距托马斯出发过去了48个小时。她不愿在最后关头放弃。就在她以为已经穿过水流最急的一段时，她的朋友伊莱恩·豪利跳进水里对她说：“还剩下大约10公里，3个小时。加油，萨拉！”

托马斯浑身难受，仿佛有人在朝她嘴里倒水。她承受着急流带来的巨大压力，海水似乎一直在将她往后推……“当时我觉得可能无法游完全程，离终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伊万·莫里森是托马斯的朋友，也是马拉松游泳联合会的联合创始人。莫里森在自己的网站上用卫星导航系统追踪托马斯的位置，让人们随时了解她游到了哪里。在托马斯游泳跨越英吉利海峡的最后一天，由于网站访问量激增，莫里森不得不租用额外的服务器，以避免网站崩溃。

莫里森曾经与托马斯一起游泳，认识很多极限马拉松游泳运动员，在他看来，托马斯在某些方面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莫里森说：“她进入自己的灵魂，发现了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的额外能量。”

托马斯的母亲贝基·巴克斯特站在船上高喊道：“萨拉，你能行。加油，加油！”

到达终点

托马斯的身体失去了感觉，完全是靠肌肉记忆在游最后一程。这本该是一次84英里（约132公里）的马拉松游泳挑战，但由于受到海流影响，她不得不多游了很远一段。海流越来越湍急，海水太冷了，托马斯觉得自己的皮肤仿佛被刺穿。另一名团队成员卡尔·金格里跳进水里告诉她：“萨拉，我们必须冲刺。如果你想上岸，现在得冲刺了。”

托马斯不清楚究竟还需要游多久，她抬头想看看远方的海岸或者亮光，却什么都看不到。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体力透支时，她又一次用力向后踢，努力地向前游去。“如果还只剩下几分钟的路程，我却没能站在海滩上，那怎么办？”托马斯心想，“太阳已经升起，如果我的估计准确，那么我在最后一圈已经游了17个小时，远远超过预计的13个小时。”

“既然我已经多游了几十公里，有什么理由在终点前放弃？”托马斯团队成员，包括她的母亲都在船上高喊她的名字。他们鼓励托马斯继续前进：“只剩最后一公里了，非常接近终点，你能行的。”

托马斯更用力地踢腿，当双手终于摸到岸边的鹅卵石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问道：“我在哪里？”托马斯已经失去了空间意识。她一直努力保持清醒状态，跨过终点线后终于精疲力尽。

有人在岸上朝她喊：“你安全了，已经完成了挑战。”

责编 陶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