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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小萍教授运用“益脾阳,滋脾阴,健中土”辨治风湿病经验※

2020-01-12赵超群靖卫霞程依吉阎小萍

河北中医 2020年7期
关键词:脾阳风湿病白术

赵超群 靖卫霞 祖 娜 程依吉 阎小萍

(北京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风湿免疫科,北京 100029)

“风湿病”的概念在中医学中已有几千年历史,其并非受近代西医学的启迪而命名的[1],早在《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首创“风湿”病名。具体而言,风湿病也称痹证、痹病等[1],是人体正气不足或脏腑功能失调,风、寒、湿、热、燥等邪为患,痰瘀气滞,引起经脉气血不通、不荣,出现以肢体关节疼痛、重着、麻木、肿胀、屈伸不利等,甚则关节变形、肢体痿废或累及脏腑为特征的一类疾病的总称。

阎小萍,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首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第四、五批全国名老中医,首都国医名师。阎教授创立了强直性脊柱炎中医病名“大偻”及“寒热为纲”辨治体系,提出了风湿病“五连环”“综合强化序贯治疗”的特色疗法,并创立了治疗强直性脊柱炎的“补肾强督方”“补肾舒脊颗粒”,治疗骨关节炎的“骨痹通方”,以及治疗干燥综合征的“补肾清热育阴方”等。阎教授辨治风湿病十分注重脏腑辨证,尤其注重脾肾,认为风湿病发病的根本在肾,肾主骨生髓,为先天之本,脾主运化,运化水液及水谷精微,为后天之本,先后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补脾的原因一方面是脾为后天之本,“四季脾旺不受邪”,重视脾胃之气既可防病又可治病[2],另一方面是因为先后天相互资生、相互协助的关系,临证中注重“益脾阴,滋脾阳,健中土”。现将阎教授运用“益脾阳,滋脾阴,健中土”辨治风湿病经验介绍如下。

1 脾阳与脾阴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故积阳为天,积阴为地。”《黄帝内经太素·阴阳大论》中进一步阐述了《内经》中“阴阳者,天地之道”,称万物皆得阴阳之气以生,故谓之道也[3]。在中医学理论中,自然界有着阴阳属性,这是自然界的根本规律,是事物内在的基本属性,这种属性是对立的,同时也是无限可分的,正因为这种属性,人体五脏也有其阴、阳2个方面,脾也就有脾阴与脾阳的概念。

1.1 脾阳与脾阴的涵义 《类经·阴阳类》曰“阴阳者,一分为二也”,据此以阴阳学说将脾气一分为二,即为脾阴、脾阳。脾阳者,乃脾气中具有温煦、推动、兴奋、升发等作用的成分。脾阴是指脾气中具有凉润、宁静、抑制、沉降等作用的成分。由此可以看出,以阴阳概之,脾气为阳,脾血、脾之津液为阴[4]。具体而言,脾阴指脾本脏的阴精,是水谷所化生的营血、津液、脂膏之类,具有灌溉脏腑、营养肌肉、濡润筋骨、补益脑髓的作用[5],正如《灵枢·邪客》中所云“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以荣四末,内注五脏六腑”。

1.2 “益脾阳”与“滋脾阴” “益脾阳”即补益脾阳,针对脾阳虚之证而言,脾阳虚主要表现:畏寒喜暖,形寒肢冷,纳食欠佳,腹泻便溏,甚至完谷不化,舌淡,苔白滑,脉沉迟无力。《伤寒论》中记载有很多关于脾阳不足的论述,并载有诸多方剂,如苓桂术甘汤、理中汤等[6]。孙思邈则强调了升脾胃之阳的重要性,如《备急千金要方·脾脏方·小儿痢第十》中以温中汤治疗“小儿夏月积冷”所致的“下如水,胃虚弱,则面青肉冷、目陷、干呕”[7],并提出“温食”以顾护脾阳。张景岳正式提出了脾阳的概念[8]。黄元御《四圣心源·天人解·精华滋生》曰“脾以纯阴而含阳气,有阳则升,清阳上升,是以温暖而善消磨”[9],认为脾之升清有赖于脾阳的温煦。叶天士提出“太阴湿土,得阳则运”,在治疗脾胃阴亏时,不单重视胃阴一门,而是兼顾脾阳,辨证论治[10]。李东垣《脾胃论》更是强调“脾胃不足之源,乃阳气不足,阴气有余”[11]。可见历代医家针对脾的证治均十分重视脾阳的作用。阎教授在风湿病的辨治中亦注重温运脾阳,常将具有温运脾阳之意的方药运用于临证,常用代表性方剂包括治中焦虚寒之理中汤,温中补虚之小建中汤,以及治阳虚之人中焦受寒,阴寒之气逆而上冲心胸之大建中汤等。

“滋脾阴”即滋养脾阴,针对脾阴虚之证而言,脾阴虚主要表现:食少纳呆,进食后腹胀,痞满不舒,形体消瘦,口干不欲饮,舌红少津,脉细数等。张仲景首创治疗脾阴不足之方,即麻子仁丸。薛己提出“阴虚乃脾虚也,脾为至阴”的思想,强调在虚损证的辨治中,尤以脾土之阴为要[12]。唐容川则正式提出了“脾阴”的概念[13],其在《血证论》曰“食少虚羸,土虚而不运,不能升达津液,以奉心化血,渗灌诸经。经云脾统血,血之营运上下,全赖乎脾,脾阳虚则不能统血,脾阴虚则不能滋生血脉,血虚津少,则肺不得润养,是为土不生金,盖土之生金,全在津液以滋之,脾土之义有如是者”,指出脾阴具有滋生血脉的功能,为“脾阴”学说奠定了理论基础。由此可见,脾阳固然重要,但只有脾阴充足,才能助脾完成运化水谷精微的生理功能,在风湿病的治疗中更是如此,只有脾阳得温,脾阴得润,脾之阴阳调和,方能抵御病邪入侵致痹。

2 辨治风湿病擅用“益脾阳,滋脾阴”以健运中洲

阎教授在历代医家关于脾的论述基础上,强调脾胃在风湿病中的重要作用。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只有脾胃健运,脾升胃降,脾之阴阳调和,人体气血、精微、津液才能正常输布和运行。因此,阎教授在辨治风湿病时,十分注重脾胃,注重“益脾阳,滋脾阴”相结合,正如唐容川《血证论》曰“脾阳不足,水谷固不化,脾阴不足,水谷仍不化也。譬如釜中煮饭,釜底无火固不熟,釜中无水也不熟”,脾阳与脾阴相互资助,相互依存,因此阎教授十分重视脾之阴阳调和。

2.1 益脾阳以温运中土 李东垣认为,脾胃病的病因为“阳气不足”,并根据《内经》“劳者温之”“损者益之”的原则,形成了“益脾阳”的治疗大法。阎教授认为“益脾阳”在风湿病的辨治中具有重要地位。究其原因,一则脾阳不足,水湿不化,湿邪日久酿成痰浊,易困阻关节肌肉,致使关节活动不利,肌肉痠楚困重;二则脾阳不足,运化失司,营卫失养,人之藩篱不固,则风、寒、湿、热诸邪易侵入人体,合而为痹;三则脾阳不足,肾中之精失于充养,肾主骨生髓,肾精不足,一方面骨失所养,易造成骨损、骨痿诸症,另一方面肾精亏虚,肾阳不能温煦脾阳,进一步造成脾肾两虚之证,致使风湿病缠绵难愈。由此可见,脾阳不足与风湿病的发生关系密切。在临证辨治风湿病时,阎教授十分注重益脾阳,在选药时酌情配伍甘温(党参、白术、饴糖)、辛温(厚朴、草果)、辛热(附子、干姜)等药物。甘温之品白术,《本草通玄》曰“白术,补脾胃之药,更无出其右者。土旺则能健运,故不能食者,食停滞者,有痞积者,皆用之也”。白术入脾、胃经,可以补气健脾,且白术苦温燥湿,可治风湿病兼见脾虚失运、水液失司之患,燥湿利水宜生用,补气健脾宜炒用,健脾止泻宜炒焦用。党参,《本草从新》曰“主补中益气,和脾胃,除烦渴。中气微弱,用以调补,甚为平妥”,其味甘,性平,平补脾胃,鼓舞脾阳,补中益气。饴糖,味甘,性温,入脾、胃、肺经,甘温可补中益气,常与桂枝、白芍、生姜为伍,以温中、缓急、止痛,如《伤寒论》小建中汤。再配伍黄芪即《金匮要略》黄芪建中汤,配伍当归可补血养血,即《千金翼方》当归建中汤,若中阳虚衰,阴寒内盛,又当与干姜、花椒、人参同用,《金匮要略》大建中汤以补虚温中、散寒止痛。辛温之品厚朴,味苦、辛,性温,入脾、胃、大肠经,主要功效为行气宽中。辛温之草果则兼具燥性,其行气力量较厚朴弱,《本草正义》曰“草果,辛温燥烈,善除寒湿而温燥中宫,故为脾胃寒湿主药”。辛热之品附子,能上助心阳,中温脾阳,下补肾阳,为“回阳救逆第一药”,但临证中阎教授少用附子,因其性过于温热,且有毒性,仅用于风湿病寒象较为深重患者。干姜味辛,性热,热性较强,与附子相似,常用于寒象较重之疾。

阎教授辨治风湿病重视补先天以养后天。《景岳全书·脾胃》中有载“水谷之海本赖先天为之主,而精血之海又赖后天为之资。故人之自生至老,凡先天之不足者,但得后天培养之力,则补天之功,亦可居其强半”。正是基于先后天的密切关系,阎教授在辨治风湿病时常脾肾双补,善用补肾以达健脾之功,其最常用补骨脂,其味辛、苦,性温,入肾、脾经,补肾壮阳,固精缩尿,温脾止泻,纳气平喘。本品善补命门之火,以温养脾阳,常用于风湿病证见脾肾两虚之候,如治疗风湿病患者五更泄泻之时,常与五味子、肉豆蔻、吴茱萸同用,即四神丸。再如益智,李时珍谓“脾主智,此物能益脾胃故也”,其能温阳培本,温补脾肾。此外,蕴含补肾阳以温脾阳之意的药物还包括附子、砂仁等,都是阎教授辨治风湿病重视脾肾之阳,善用脾肾双补的体现。

2.2 滋脾阴以甘平治之 阎教授认为,辨治风湿病脾阴不足,不可滋腻补益,当主以甘平治之[14]。《素问·五脏生成》曰“脾欲甘”,然甘有甘寒、甘凉、甘温、甘淡之别,脾阴不足应治以甘淡育阴,使受伤之脾阴得以和缓滋润。阎教授善用甘淡育阴法、甘寒柔润法、酸甘化阴法以“益脾阴”。甘淡育阴是最常用的滋脾阴法。盖甘能益脾阴,淡能渗湿,甘淡相合,寓补于泻,而且补而不峻,利而不猛,能生津化液又不碍脾运,常用药物有山药、莲子、白扁豆、茯苓、薏苡仁、黄精等。山药,入脾、肺、肾经,味甘,性平,既补脾气,又补脾阴,不热不燥,补而不腻。莲子,味甘、涩,性平,补脾止泻,益肾固精,养心安神,《本草纲目》曰“莲之味甘,气温而性涩,禀清香之气,得稼穑之味,乃脾之果也”。本品甘可补脾,涩能止泻,常用于风湿病患者脾虚久泻,食欲不振等,常与人参、茯苓、白术等同用,如《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之参苓白术散;若治风湿病脾肾两虚证时,可与温补脾肾、涩肠止泻之肉豆蔻、补骨脂等同用。白扁豆,《本草纲目》曰“其性温平,得乎中和,脾之谷也。入太阴气分,通利三焦,能化清降浊,故专治中宫之病,消暑除湿而解毒也”。白扁豆、山药均能健脾益气,且药性平和,乃平补之品,但山药兼能益气养阴,性涩能固肾,然白扁豆气香能化湿,为健脾除湿良药,且能消暑解毒,又非山药能及。茯苓,味甘淡,性平,《药品化义》曰“茯苓,味独甘淡,甘则能补,淡则能渗,甘淡属土,用补脾阴,土旺生金,兼益肺气”,除可补益脾阴外,还可健脾渗湿,故更适用于风湿病阴虚而有内热者。黄精滋阴润肺,补脾益气,既补脾阴,又益脾气,为平补气阴之良药。山药、黄精均味甘,性平,同入肺、脾、肾三经,均能益气养阴而为平补肺、脾、肾三经之良药,但山药兼涩性,且入肾经,常用于燥痹患者证见脾肾阴虚之候;黄精滋阴润燥之力胜于山药,脾虚便溏者忌用,而阴虚燥咳及脾胃阴伤之口干食少、大便燥结、舌红无苔者多用之。缪仲淳首创甘寒柔润法,其提出“法当用甘寒”“宜远苦寒”,常用沙参、麦冬、石斛、生地黄、白芍等药物。酸甘化阴法,常以甘药守中,滋阴悦脾,佐以酸药生津增液,酸甘而化阴,使阴液易充。甘药多用山药为主,酸药以乌梅、五味子为辅。此外,阎教授强调在“滋脾阴”时注意配伍行气之品,一则气畅则补而不滞,防止滋腻之品壅滞之弊;二则风湿病患者多湿、多痰、多瘀,伍入行气之品有助于祛邪外出;三则风湿病缠绵难愈,常伴关节疼痛甚至活动受限,患者情志不畅,伍入行气之品可疏肝解郁,调畅情志。临证辨治常用行气药物如陈皮、枳壳、砂仁等。

2.3 “益脾阳,滋脾阴”相伍为用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脾阴和脾阳相互依存,脾体阴而用阳,脾阴与脾阳互根互用。风湿病患者阴阳虚实错杂,在脾之阴阳两虚兼见之时,单用温燥可燥湿伤阴,脾阴更亏,若一味滋润,则可滞腻恋湿,有碍运化,故当用温中益阴法,使之温而不燥,滋而不腻,生而能化,守而能运,使脾阴脾阳各复其常。在古医家众多健脾的方剂中,大多在健脾的基础上加用滋脾阴的药物,如宋代陈无择的六神散等。也正因如此,阎教授在辨治风湿病时十分注重“益脾阳,滋脾阴”相伍为用。

2.3.1 常用药对

2.3.1.1 白术配山药 白术,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具有健脾温中、温化痰湿作用。阎教授认为,白术性烈味芳,系纯阳之物,可振脾阳之气,治疗风湿病脾阳虚之证引起的中焦虚寒、水湿内停等具有很好的疗效。山药,既补脾气,又补脾阴,同时入肾经益肾阴,温补而不骤,微香而不燥。阎教授治疗风湿病常用白术配山药,白术温脾以“益脾阳”,山药柔润以“滋脾阴”且固肾阴,两药相互配伍,相互制约,使脾阳得温,脾阴得养。

2.3.1.2 生薏苡仁配炒薏苡仁 薏苡仁味甘、淡,性凉,主入脾经,主要功用健脾,利湿,舒筋。薏苡仁根据炮制方法的不同,其主治功效也有所异。生薏苡仁味甘淡,性微凉,可滋脾阴,清虚热,而炒薏苡仁则性偏温,可健脾温阳。阎教授治疗风湿病时常生、炒薏苡仁合用,并根据患者阴阳虚实的程度适当调整药量,达到“以平为期”。

2.3.2 常用方剂 参苓白术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由白术、茯苓、人参、莲子肉、薏苡仁、砂仁、桔梗、白扁豆、甘草、山药组成,功效健脾益气,渗湿止泻。方中人参、白术、茯苓益气健脾渗湿,为君药;山药、莲子助君药健脾益气,兼能止泻,白扁豆、薏苡仁助白术、茯苓健脾渗湿,为臣药;砂仁醒脾和胃,行气化滞,为佐药;桔梗宣肺利气,通调水道,又能载药上行,培土生金,炒甘草健脾和中,调和诸药,共为佐、使药。参苓白术散主要用于风湿病脾虚湿盛之证,其是在针对脾气虚、脾阳虚之证的四君子汤基础上加减化裁而成,其中也加入了既可补脾气,又可滋脾阴的山药以健脾运湿。另外,该方也提示我们临证应用健脾之药时应配伍行气之品,方中砂仁行气化滞,桔梗宣通肺气,可以协助诸药“益脾阳、滋脾阴”,共奏健脾渗湿之效。

3 结 语

《脾胃论》曰“脾胃不足之源,乃阳气不足,阴气有余”[15],正因如此,大部分医家认为脾常脾阳不足而阴有余,但阎教授认为,脾阴对脾之生理作用的发挥乃至整个人体脏腑真元的存亡至关重要。人体五脏都有阴阳两个方面,阴阳俱存才有形质之体。脾之阴阳俱存形成有形质之脾体,脾体发挥脾之功能,运化水谷,升发清气,故喻嘉言谓之“脾体阴而用阳”[16]。风湿病患者病程迁延,耗伤阳气,阳损及阴,则表现为脾阴阳两虚,且辨治风湿病多用温燥之品,更易耗伤阴液。因此,阎教授在风湿病的辨治中强调“益脾阳,滋脾阴,健中土”。脾阴、脾阳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为用,脾之阴阳调和,才能维持人体阴阳动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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