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中和韶乐的视界

2020-01-07

旅游 2020年12期

中华雅乐

经修葺一新后，于2004年8月被辟为古代皇家音乐史馆的天坛神乐署向中外游客开放了。主展厅在环列的连檐通脊廊房的北边廊房、南边廊房和显祐殿里。序厅在北边的廊房，总前言“天坛神乐署古代皇家音乐展”的标题下，有四个字的副标题：神乐之旅。开宗名义、画龙点晴地指明这个展览展示的是中华雅乐、中和韶乐神乐之旅的绚丽画卷。

雅乐，并不是从明代才开始有的。古代礼乐文化史、皇家音乐史并不是从明清雅乐·中和韶乐开始的，远古先民创造了被称为“八音”的古代乐器，把民族智慧融入了优雅的乐律，为世界音乐文化历史、文化宝库增添了一颗璀璨的明珠。祭祀礼乐、宫廷礼乐是中国雅乐的一部分，它贯穿于迄今至晚清中国礼仪文化的始终，由中华几千年的音乐文化土壤孕育，全身满储着中华音乐文化细胞。

在中国古代乐律展厅，我们看到了对三分损益法的介绍。对三分损益法原理不但普通的游客不好懂，连不少专业音乐工作者也未必能达到一知半解的程度，它属于乐律学，是属于我们民族的东西。在显佑殿的中国古代音乐人物雕塑展厅中，对中国乐律学的鼻祖（黄帝时期的乐官伶伦）和明代的大音乐家朱载堉（早于西方100年的我国十二平均律的创造者）的有关介绍，会帮助我们更深一步理解中国古代乐律学的发展脉络和应用方法。展览突出强调了中国古代的乐律学也就突出强调了中华民族音乐在世界音乐史中的地位，它并非受古罗马乐律学的影响和启迪，也不是在追着西方十二平均律在跑步，它是我国独立创造并发展起来的音乐体系，形成乐律理论体系超过5000年，并深厚影响着各个历史时期的中华民族音乐。

涉獵广泛一点，我们就能知道，韶乐是和三皇五帝中的“舜”挂着勾的。

中国古代的音乐究竟起于何时？天坛神乐署的神乐之旅展中，有从约8000年前的文化遗址中出土的骨笛仿制品，它是在河南舞阳贾湖新石器时代遗址被发现的，成批地出土，数量很大。骨笛上有7个孔，体现出音阶结构，其音是有高有低的，实际上是能吹出音调吹出旋律了，说明这种乐器在当时已有比较高的音响表现力，已是成型的乐器在原始先民中使用。上古时代已有了可用乐器表达音响效果以及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的音乐，中国音乐的发源史至少近万年。而韶乐，文字史料中一直认定是“舜作”。韶乐也被称为舜乐。距今5000多年的历史。春秋时期的晋国史官和战国时期的魏国史官所作的编年体通史《竹书纪年》载有“有虞氏舜作《大韶》之乐。”《吕氏春秋·古乐篇》亦载“帝舜乃命质修《九韶》《六列》《六英》以明帝德。”又说这个叫质的人“乃效山林溪谷之音以作歌，乃以麋革置缶而鼓之，乃拊石击石，以象上帝玉磬之音，以致舞百兽。”像山林溪谷的歌有了，兽皮蒙的鼓有了，敲石如磬的打击乐也有了。百兽舞，应是穿着各种兽皮衣像百兽一样跳舞的人吧？

中国音乐的起源与图腾崇拜、与祭祀有关系。韶乐与对为王、为帝者的歌功颂德有关系，韶乐是颂德之乐，而乐中有舞，有歌，载歌载舞。

明清中和韶乐是否是从舜帝韶乐传承发展而来的，此韶乐是否彼韶乐，这是个很繁杂的命题，但其中有内在联系，有传承关系则是显而易见的，而其以明帝德、为帝王服务的特征更是明显。韶乐是我国古代音乐中为帝王唱赞歌的音乐是不存在疑问的。韶乐随姜子牙受封入齐，诸侯国也有了韶乐，韶乐也为诸侯王唱颂歌。孔子在高昭子家中观赏齐《韶》后赞曰“不图为乐至于斯”“学之，三月不知肉味。”《史记·孔子世家·述而》记载了这件事。在神乐署的展厅中我看到了古人画的孔子听韶图，很是兴奋。秦汉把《韶》定为庙乐，使《韶》在国乐中的位置达到了极致。庙，庙堂，朝廷、国家的意思。

韶乐属于雅乐系列。雅，正也。高雅纯正之谓，是古代对宫廷音乐的称谓，和我们今天对高雅音乐的理解是有区别的，它有点像礼乐、宫廷音乐的专用语。

明代起，韶乐前面加前置词、修饰词中有了中和二字，称为中和韶樂。雅乐，中和韶乐，几层意思在其中？

明清故宫中有太和殿、中和殿，天坛神乐观（清乾隆年改为神乐署）中的凝禧殿，清顺治帝以前也称太和殿。

明代祭天乐章称“和”，经朱元璋创制和洪武八年、嘉靖九年两次改制后称为中和韶乐。足见“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地位。

中和是方法论，是哲学思想，是美学原则，是管理理念，具有无所不包的文化内涵。中，居中、不偏不倚。和，平和、和谐。字面意思很好理解，体现中和、表达中和、追求中和的音乐，不是一般的音乐，是封建帝国的国家音乐、皇家音乐、宫廷音乐。它们是与民俗、与大众、与传统的中国礼仪文化有深切关系的音乐，在风靡当代的诸如古典音乐、流行音乐、戏曲音乐、爵士乐的音乐环境中，也是谜一样的音乐。

它们越是远距于我们的各个历史朝代，越是被掩埋在岁月之河的淤泥和流沙的深处，就越稀有和珍贵，记忆它们的是史料中简短稀少的文字、图册，是出土的、传世的乐器和残缺的曲谱。

神乐之旅展也介绍了唐、宋等各个朝代的神乐署，展示了明清神乐观、神乐署在历史中的传承关系。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中和韶乐，有如下几个特征：乐器特征即八音具备;演奏特征即条理清晰，有始有终，充分体现了“玉振金声”。乐谱持点：乐谱使用宫商谱、工尺谱、律吕谱、减字谱四种记谱方法。表现形式特点：融礼仪、音乐、歌词、舞蹈为一体，伴随着祭祀典礼仪程进行使用。乐、歌、舞遵循一字一音一动作的风格，乐曲节奏舒缓，庄重平和。

中和韶乐作为皇家专用的礼仪音乐，讲究庄重、和谐、正统，有严格的礼乐制度。

神乐之旅围绕这几大特征，以丰富的史料、图片、解说文字和图表一一展示给我们。

明清中和韶乐依建制定以八音，即金、石、丝、竹、土、革、木、匏。这八音是指不同材料的乐器。

神乐之旅展中除了开设乐律展厅之外，还开设了鼓展厅、竹制乐器展厅、埙笙展厅、古琴古瑟展厅等。

走进神乐之旅展馆，我们最先见到而且印象深刻的乐器是体形巨大的镈钟和特磬。镈钟隶属于金，铜制鎏金，单独悬挂又叫特钟，打击乐的一种，是起律用的，也就是定调。镈钟悬挂于木架上，悬挂的木架称为簨簴，横木为簨，立柱为簴，通身漆金。横木上分立金鸾五支，两端雕口里衔着五彩流苏的龙头。两立柱下有木座叫趺，趺上装饰木雕的伏狮。上龙下狮，都是象征阳。木架上悬镈钟36个，扁圆形，钟身上有钮，钟顶的钮叫虫，镈钟是用丝绳穿虫孔悬挂在木架上的，演奏时用木槌敲击。用镈的调是有规定的，按阴历月份说，用的是律吕乐律，十一月用黄钟，调相当于C调;十二月用大吕，相当于D调;正月用太簇，相当于E调，依此类推，一月一律。圜丘祀天大典，是正月，所用律钟是太簇钟，也就是E调钟。我想我们可以理解为镈钟不管挂多少，在大祀典仪规定的月份内，音是同高的，正月祀天，用的都是E调钟，也就是太簇钟。演奏中有高低音变化成为旋律的是编钟，它是组合钟，木架上上悬八圆，下悬八圆，共十六圆，是演奏旋律的打击乐器。

中和韶乐，起律，也就是定调用的还有特磬。特磬是玉板做的，典尺形，特悬于一木架上，木架与镈钟架大小相同，不同的是横木两端雕的是凤头，两端立柱上的趺雕是白羽红嘴的野鸭，凤和野鸭都是象征阴。中和韶乐乐队里也有演奏旋律用的编磬，其数量和木架子与编钟相同。

三分损益法从文字上我们理解起来有难度，但编钟与编磬的声音是亲切的、熟悉的。镈钟、特磬定音定调找音高都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它们在乐律中的作用就像我们熟悉的钢琴，只是形貌、音色、音质、音响效果不同罢了。

是记谱方法的不同。

明清雅乐·中和韶乐的记谱方法是今天搞音乐和不搞音乐的人都完全陌生的。今天歌唱音乐工作者和爱好者，熟悉的是用阿拉伯数字表述和记录的简谱，民族乐队用的大致也是简谱。交响乐团和铜管乐团肯定用五线谱，用固定唱名法，使用起来方便，在五线谱上音高的位置是固定的，下加一线的蝌蚪肯定是下加一点的哆，最底层线上肯定是咪，起什么调，谱号上会标示出来。明清的中和韶乐用的是宫商谱、工尺谱、律吕谱，也就是文字记谱法。文字记谱法习惯了使用起来都一样，宫商谱的音高用宫商角徵羽来标注，工尺谱用上尺工凡六五一，律吕谱则用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等等。我国古人不用五线谱、简谱，现在的人见文字谱也蒙。我在泉州见南音乐师用的是工尺谱，南音被称为中国音乐的活化石。这代沟有点儿大。

鼓展厅中的鼓让人有点瞠目结舌了。鼓就是八音中的革。我见过了无数种的民族鼓，但鼓展厅中的好几种鼓还是第一次见到。八面雷鼓、六面灵鼓、四面路鼓，超出想象的鼓结构，鼓帮鼓面的组合方式，让人意想不到：围着一个吊挂的圆柱体六面出鼓或八面出鼓，圆柱体是鼓帮形，没有鼓面，鼓面在凸出的鼓上，凸出的鼓自有鼓帮，是从竖的鼓帮形圆柱体上连接出来的，各个鼓面竖蒙，凸鼓间挨得很紧，是连体鼓的形式。我们日常见的鼓是双面鼓，四面鼓我也见过，成十字交叉，六面、八面鼓围腰排列，刷新了我的认知。

四面腰鼓竖连起来的鼓就是路鼓吧？

建鼓是中和韶乐中所用的革类打击乐器，战国时就已广泛使用。就是双面大鼓，架在架子上，装饰奢华。在中和韶乐与民间音乐相对立的高雅音乐中起节乐的作用，每唱一句歌词，击鼓三声。

还有木制的打击乐器、铜制的打击乐器。木类的打击乐器里有舂牍，武舞生持之筑地发出声响，以节乐。柷，在中和韶乐中用于起乐，是宫廷雅乐的专用乐器，功能相当于起乐时的板鼓，但它和板鼓完全是不同的乐器，有点像四面矩形的花盆。敔也是木类打击乐器，雕刻成兽状。金属类的打击乐器就更多了，样子都很古典，名称对游客来说也很生疏。

竹制乐器展厅，八音中的竹类吹奏乐器中，笛、箫、排箫看着是很亲切的，除了排箫不太常见以外，和今天流行的样式没有太大的区别。德阳孔庙排箫，样子很美观，造型有点儿像蝙蝠。篪也是竹管乐器，和横笛一样横吹，但与笛不同，它是民族竹管乐器中的低音乐器，篪末端是封闭的，声音浑厚、文雅、庄重，是中和韶乐中的合奏乐器，但在民间已失传。是否因为它的音响效果长箫可以取代？它还有一个名称叫竹埙。

埙是八音中的土类吹奏乐器，历史悠久，发现最早的成品至今都7000多年了，是产生于原始先民劳动生活中。在古代流行，为宫廷雅乐追捧，明清两代，几乎成为雅乐的专属品，不再在民间流传。近二三十年，才又得到深入广泛地挖掘、传播。其音调，我听中国音乐学院的一位教授吹过，那真是天籁、神音，几大乐章是由埙独奏的叙事曲，如泣如诉，拙朴幽旷的苍凉味道，犹在时空中穿越而来，让心迷醉。我惊讶它表现力的丰富、强大，与沧桑之感浑糅一体。神乐署的神乐之旅展厅中，埙的样品众多，个头不大，细看，件件具有神韵。

古琴，八音中的丝类弹拨乐。传说神农削桐为琴，丝绳为弦，以通神明之道，合天地之和。展厅中万壑松琴和唐朝李白《听蜀僧睿弹琴》诗中“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无觉碧山暮，秋云晴几重。”借自然景色，生动形象地描摹了琴音美妙的、动人心弦的效果。展出的东坡居士琴和苏轼词《减字木兰花》：“神闲意定，万籁收声天地静。玉指冰弦，未动宫商意已传。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归后无眠，一夜余音在耳边。”数笔写意，琴声意韵活跳出来。古瑟，亦为八音中的丝类弹拨乐器，琴、瑟，在专辟的展室中均展有实物，它们在中和韶乐中用以和乐。

匏是葫芦，用葫芦做成的乐器。

中和的经典

展室专题展览中能看到清朝天坛圜丘坛大祀的场面，那是古画，工笔，建筑、人物、器具等等描画得非常细腻，从宏观的场面、场景、气势，到每一处细节都尽皆表现出来。用的是散点透视法、鸟瞰透视法，虽然一个个人物很小，但让人看得荡气回肠，中和韶乐祀典礼仪的整体感觉，官员、乐舞生的位次尽显其中。

横向首排位次是打击乐器建鼓、镈钟、编钟、编磬、特磬，左三右二。第二排是左三篪右三篪居队中间打头，第三排是左方队右方队各五持笛者。第四排左右方队各五名持箫者，各一名持排箫者分别位于方队的中间位置。第五排左右方队各五琴。第六排是排头排尾左右方队各一博拊，排中间各两瑟。持笙持笏者在两方队的外侧按竖列各一。其后左柷右敔各一位于持笏者后。柷后，左是文舞生站位，右是武舞生站位，方队正中是八佾站位。八佾站位后是麾，左右旌节各一。显示出严格的制度化、规范化。

说中和韶乐时我们前面主要说的是乐器。在编队中，歌工用具出现了，舞部舞具出现了，中和韶乐是歌、乐、舞一体化的仪仗方队。

神乐之旅展有对舞生和舞具与舞的特别介绍。八佾对我来说是个特别陌生的词汇，翻一下词典，知道佾，是指古代乐舞的行列，每行八人为一佾，八行八列为八佾，共64人。佾是有等级规定的，西周时的规定，天子乐舞八佾，诸侯乐舞六佾。明清，循周礼，皇帝举行的祭祀大典是八佾。中和韶樂的舞是分武舞和文舞的，武舞生有武舞生的舞具，文舞生有文舞生的舞具。武舞生左手持干，即盾牌;右手持戚，即战斧，合称干戚。都是木制的，艺术化了的。干是长方形，前面绘有龙头蛟龙纹饰，正中粉底，书四个大字，背面有手柄，以便手持。八佾舞队，每佾四字的内容是不一样的。一佾雨旸时若，二佾四海永清，三佾仓箱大有，四佾八方敉宁，五佾奉三永奠，六佾得一为正，七佾百神受职，八佾万国来庭。木制的长柄斧子“戚”，斧头是黑色的，斧刃是白色的，长柄为红色。文舞生手持的舞具是羽和籥。羽，就是雄性野鸡的尾翎，是装在红漆木柄里的。籥，像笛子的古代乐器，只舞不吹的，叫舞籥。文舞生左手持羽，右手持籥。武舞生、文舞生各持其具，随乐起舞。

中和乐舞是有指挥的。乐的指挥用麾，竖幅，黄云缎，挂在杆头上，绣的图案是九曲云龙海水，麾的里面绣篆体的“中和”二字。开始奏乐了，麾举起来，麾放倒了，乐止。

舞生的指挥用具是旌和节，指挥文舞生用旌，指挥武舞生用节。旌和节的差别是红漆木杆顶垂下的五彩丝绳上等距固定的装饰不同，旌是9个有穗的圆形小宝盖，节是9缕染红的牦牛尾巴。旌和节各2个，大祀时分列于圜丘坛南阶两侧。

中和韶乐的歌具是笏。笏，看古装影视剧看多了人人都熟悉，文武大臣朝会见皇帝时都是持笏的。中和韶乐歌工用的笏是长木板做的，漆成白色，上面写着歌辞，作乐时10名歌工双手捧笏照辞唱歌。

大祀时中和韶乐有歌、有乐、有舞，歌舞乐者各司其职。

中和韶乐祭祀典仪所用乐章，无论是在圜丘坛、祈谷坛，还是在常雩坛，仪程均为九，主要的、典型的乐章乐谱均有图谱展示，古今不同的记谱方式相互对照，互为翻译，无论熟悉哪种，都能识读。舞有舞谱展示，教科书式的。服装的展示，从官员到乐生、文舞生和武舞生门类齐全，沿展厅观览，依类一一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