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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文化的探寻与抉择

2020-01-03曹云彭在钦

文教资料 2020年29期

曹云 彭在钦

摘 要: 在《混血时代》中,面对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下面临的境况,彝族诗人阿库乌雾以新颖独特的意象形式和别开生面的“混血理论”,进行分析。一方面深刻认识到彝族母语文化的缺陷,另一方面努力完成母语文化在现代社会的传承和接续,用历史的眼光认识民族文化的价值。阿库乌雾从“自然性意象”“社会性意象”“混血性意象”三个方面出发,探寻和分析彝族文化的根源和现状,为彝族文化寻求发展之路。

关键词: 《混血时代》;自然性意象;社会性意象;混血性意象;文化突围

少数民族诗人阿库乌雾,对彝族母语文化怀有深厚的情感。在《混血时代》中,阿库乌雾将情感通过具体的意象融入文字之中,并以独特的语言体现出对彝族母语文化的深思。

“意象”是中国古典诗歌最重要的美学范畴之一,中国传统文论和诗论特别强调“意象”,如李白、王维等诗人在诗中使用的一系列意象[1](73-75)。在诗歌运动理论家庞德看来,“意象”不是一种图像式的重现,而是“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感情的复杂经验”,是“各种根本不同观念的联合”[2](123-128)。在阿库乌雾的《混血时代》中,我们会发现许多不同形式的意象,如“寒鸦”“天空”“大海”“手机”“鸦语”“熊人”。这些意象中既有自然性的“寒鸦”,又有社会性的“手机”,还有混血性的“熊人”。阿库乌雾正是通过借用这些不同类型的意象探寻彝族文化的根源,分析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下的处境,以及从这些意象之间的内在关联中探索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下的出路。在阿库乌雾看来,彝族母语文化在面临现代多元文化冲击和缺乏生机的尴尬处境下,应该摒弃彝族传统文化中的缺陷,学会以包容开放的姿态吸收其它文化的长处,使彝族文化能够在兼收包容中得以传承,这是彝族文化对当代汉文化盛行下的一种突围方式。

一、自然性意象:彝族文化的根源追溯和现代认知

阿库乌雾出生在彝族家庭,少年时代的彝族聚居地的生活,使他潜移默化地吸吮着已有上千年历史的彝族传统文化。作为有着漫长文化历史的少数民族,彝族形成了特有的毕摩文化,由于这种文化中的自然宇宙观是以万物有灵为核心而形成的,彝族人认为世界上的万物都是有生命的,都是可以与人们沟通和交流的[3](24-26)。因此,与彝族人生活接触频繁的动植物,成为诗人创作的灵感,诗人通过感悟和思考赋予这些自然性事物不同的内涵。在《混血时代》中,阿库乌雾致力于用一系列的自然意象阐述彝族母语文化的根源与特点,使我们发现彝族文化是一种与自然有着密切关系的少数民族文化。

在这些不同类型的自然性意象中,我们会发现有着辽阔的“天空”“大地”“大海”“湖泊”意象,这些亘古存在的意象,不仅哺育了彝族的祖先,还见证了彝族文化的发展。在《天空》篇中,彝族人将“天空”比作一张不腐的兽皮。并且,在彝族人看来,“天空”与“树皮”“兽皮”“人皮”“脸皮”“心皮”并无本质的区别。彝族人将这些带有生命性的意象与“天空”相联系,赋予“天空”生命,足以表明“天空”和彝族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体现出彝族历史文化创作的灵感与“天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另一方面,我们看到了“大地”养育了彝族人和哺育了彝族母语文化。正如阿库乌雾在《湖泊》中所忧虑的:“即使我的思念能让那些多产的女人生养一个又一个湖泊,又担心族人中再无人能够真正到达湖泊,留下生命的脚印,哪怕湖底深埋着自己祖先文明的遗骨。” [4]阿库乌雾用“女人”这一意象形象地道出彝族母语文化独特的创造形式:文明来源于大自然的启发和哺育。“女人”同时代表了彝族文化繁衍的源泉,但在繁衍过程中不追求彝族文化的精华,只重于形式的虚荣。因此,阿库乌雾以锐利的眼光察觉出这一点。在阿库乌雾看来,彝族人需要的不只是形式上的虚荣,而是对历史、对祖先文明根源的坚守。

阿库乌雾在探寻和分析彝族母语文化根源的同时,以超前的视野看待彝族母语文化的缺陷,并对彝族文化在当代所要面临的处境进行深思。在《混血时代》中,一些独具特色的意象被阿库乌雾所使用,一方面表现了彝族母语文化在历史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另一方面表达出了阿库乌雾对民族母语文化的热爱。如《珊瑚》篇中,阿库乌雾以诗意的语言阐述看法,“珊瑚”这一意象的存在,具有诱惑力。是多种文化的汇合物。面对这种诱惑,彝族的后代有点抵挡不住。因此,他对当代彝族文化和汉文化的认识通过一些意象展现。阿库乌雾在《牧歌》《菊歌》《鴉语》篇中,以拟人化的手法将这些自然中的事物发声,《牧歌》中的“牛羊”用蹄印叩击的灾难,让“牧歌”充满感伤,彝族人世代与牛羊为伴,牛羊这两种动物一直与彝族人的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它们的“蹄印”是彝族文化的见证。正如阿库乌雾所说:要“反思着本民族传统文化”,“检讨着自身”[5]。

二、社会性意象:彝族传统文化的现代困惑和解构

《混血时代》以感伤的态度表现了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代的边缘化,在诸多现代社会因素的影响下,阿库乌雾的彝族母语文化开始解构。格罗塞强调:“诗歌是郁结着感情的慰藉物,不论用最低浅的形式或者用最高的形式,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对于歌者的一种发泄和慰藉。”[6](87)怀着对彝族母语复杂的情感,阿库乌雾理性分析了在自身痼疾和社会发展两重因素作用下彝族传统文化的现代解构。

在文化多元化的时代背景下,随着社会科技的进步与发展,彝族的母语文化正不断地弱化。阿库乌雾在《混血时代》中,运用了一系列社会性的意象表达自己对彝族文化在现代社会缺失的看法。阿库乌雾借用了“钟摆”“路灯”“玻璃”“图雕”“弹壳”“城市”等一系列带有现代特性的意象群。这些意象与自然性的意象有着不同之处,前者是当下流行的时代性的产物,与现代人的生活难以割舍;后者代表彝族的历史和传统的根系,是对彝族历史文化的追寻和反思。与此同时,这两种不同类型的意象也有相关联之处,我们在社会性的意象中发现自然性意象的影子,在自然性意象中察觉到阿库乌雾对社会意象的影射。在这些社会性的意象中,阿库乌雾通过对每种意象的解读表达看法。一方面,现代社会的发展带来了诸多便利的生活工具,使人们远离落后的生活,在现代性的“城市”下,我们可以拥有更多的文化选择。另一方面,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下的边缘化给阿库乌雾造成了情感冲击。

阿库乌雾在书写这些现代性的意象时,除了受西方艺术手法的影响外,仍然带有彝族语言文化的痕迹。如《钟摆》:“我怀想马蹄的脆响,我思念情人的泪滴,我热爱故土的馨香,我追忆亡友的音容,这一切都令我因痛切和欢愉而刻骨铭心。”[4]阿库乌雾在诗中表达对“马蹄”“情人”“故土”“亡友”的怀念,正寓意了对处于边缘化的彝族文化的怀念。时间的“钟摆”,让身处在城市的阿库乌雾成为“局外人”。远离故土和彝族文化,长期生存在两种文化的冲突和夹层之中,使得阿库乌雾对于彝族传统文化在当代社会处于边缘化的尴尬处境感到困惑。“夜行人燃着火把进城,提着猎刀进城,插上羽毛进城。夜行人禀性狂野,熊性十足,精力充沛,长驱直入,来到城市深处,却被城市炫目的路灯轻易俘虏,迅速缴械投诚”[4]。在这篇《路灯》中,“夜行人”象征了彝族古老的文化。阿库乌雾深刻地认识到,带有某种弱点的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代“城市”开始解构,在城市的夜晚迷失。在《混血时代》中,阿库乌雾所借用的这些社会性意象,都是围绕“城市”这一意象展开的;与前面所述的“大地”“天空”“湖泊”这些与彝族传统文化密切相关的自然意象不同,“城市”是当代多元文化的汇聚地,是解构的标志。

在阿库乌雾看来,彝族文化的传承是必须坚守的。在彝族人心中,彝族古老的传统文化有着自己的根系和血脉。同时,作为多元文化的组成部分,彝族文化更应该在当代社会得到展现。阿库乌雾在坚守这份信念的同时,一直在为彝族文化寻求发展之路。

三、混血性意象:彝族文化的救赎和突围

阿库乌雾说:“我的写作的使命是打通古老的、母语的彝族文化精神与现代的、汉语的彝族文化变革的时代精神之间的脉息,诗意地揭示这些文化意象的原始意义,同时使其焕发出现代光芒,具备现代审美价值。”[7]阿库乌雾不遗余力地使彝族的文化精神在现代的、汉语的社会中融合并传唱。作为一名双语诗人,一方面,阿库乌雾长期生活在汉族聚集区,汉文化潜移默化地对他产生了影响。另一方面,当文化碰撞时,阿库乌雾内心的抵触与震撼是难以避免的。正因如此,阿库乌雾在彝族母语文化面临尴尬处境时,内心的复杂和困惑显而易见。但是,处在多元文化时代,阿库乌雾深知,面对彝族母语文化的解构,阿库乌雾努力寻求彝族文化在当代的救赎和突围。

《联姻》一篇中,阿库乌雾借“联姻”分析彝族文化与汉文化在当今社会融合的情况。诗人在《联姻》篇中写道:“我儿晨读,纯正的汉语,惊醒我格言民族残存的天性:真理之见,出自孩童之口。”[4]阿库乌雾通过“湖泊”“昆虫”“夜蝉”这些与彝族传统相联系的意象,建构起沟通古今的桥梁,并且渴求时代能够接受他的彝族母语文化。该篇中,“孩童”意象代表着彝族的下一代,一方面,这些“孩童”从小并没有接触过多的彝族文化,他们长期受到汉文化的熏陶,似乎已经丢失了彝族的传统文化。另一方面,这些彝族后代的血液中仍然流淌着彝族的血,他们是彝族文化和汉文化的混血儿,本应该作为文化沟通的桥梁而存在,但他们对彝族文化的漠视使阿库乌雾深思彝族文化救赎的方式。在彝族文化逐渐边缘化的当代,混血融合是否是彝族文化焕发活力的一种途径?混血后的下一代是否能够肩负起彝族文化的传承使命?同时,阿库乌雾深感困惑的还有“我儿之母语与我有别,人是语非?语是人非?非人非语?”这样难以直面回答的问题。在这个多元文化冲击下的时代,彝族母语是否應该接受混血,阿库乌雾一直尝试着解答这一难题。阿库乌虽然认为彝族母语文化的出路在于混血融合,但同时内心对文化混血充满了担忧。但是,阿库乌雾认为,文化的融合是彝族文化救赎和突围的一种出路。

在《蟒缘》篇中,阿库乌雾通过“蟒崽”这一混血性的意象,寻求彝族文化在当下的融汇与进展。阿库乌雾认为,可以进行文化的“混血”,使混血的“蟒崽”具备更强大的能力承载彝族文化。拥有“渴望”,才有希望,才能让彝族的文化吸引目光。阿库乌雾认为,应理性地对彝族传统文化进行扬弃,并以主动的姿态实现与其他文化的融合[8](188)。

阿库乌雾在《混血时代》中借助“孩童”“小熊人”“蟒崽”等混血性意象,以独特的视野、深邃的洞察力努力践行彝族语言文化在当代的发展。同时,阿库乌雾深知我们无法改变当代文化多元的趋势,应以主动的姿态实现彝族文化的多元化融合。

四、结语

阿库乌雾在《混血时代》中通过“自然性意象”“社会性意象”“混血性意象”这三个方面,分析探究了彝族母语文化的根源及在当代社会面临的困惑,并以超前的视野探寻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代的出路。同时,我们发现三种不同形式的意象,总是围绕现代生活的“城市”展开,探讨的焦点即彝族文化在现代多元化“城市”的归宿。并且,阿库乌雾以极大的热情维系彝族母语文化在当代的生存和传承,在创作中不断努力地向世人展示彝族文化的魅力。正如阿库乌雾所说的:“我会努力通过具体的赋诗运思的语言艺术审美实践,用现代诗歌艺术精神和美学思想折射出这些‘原始意象或‘原型的现代意义。”[7]在《混血时代》中,阿库乌雾正是运用了大量诗意的语言、丰富的意象表达出对彝族文化在混血时代应该选择的出路:抛开固守彝族文化血统纯正的理论,以积极的姿态,将彝族文化的精髓融入多元文化的现代社会,并努力将彝族富有特色的文化展示给世界。

参考文献:

[1]叶俊莉.族群文明的深层延续——阿库乌雾汉语诗歌传统意象研究[J].当代文坛,2013(03).

[2]刘介民.比较意象诗学[J].学术研究,2004(06).

[3]师恭叔.诗人的激情与学者的清醒——论阿库乌雾[J].宜宾学院学报,2006(10).

[4]阿库乌雾.混血时代[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

[5]罗庆春.灵与灵的对话——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汉语诗论[M].上海: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1.

[6]格罗塞.艺术的起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7]明江.阿库乌雾:同构同辉的双语人生[N].文艺报,2011-11-09(5).

[8]杨莹,向亚莉.诗心与巫光的交汇混血与突围的碰撞——浅论阿库乌雾诗歌创作[J].才智,201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