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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嫦娥奔月》与《竹取物语》看中日两国的月崇拜

2019-12-16药锐红

中国民族博览 2019年11期

【摘要】中国的《嫦娥奔月》与日本的《竹取物语》都讲述了女子奔月的故事,二者在内在气质或外观形态上皆不相同,却有着相同的主题,本文通过比较中日奔月神话中的人物和奔月情节,从文化信仰角度探源其女性崇拜与追求长生不老的文化意蕴。

【关键词】奔月;不死之药;月崇拜

【中图分类号】I106.7 【文献标识码】A

民间故事体现着人类的认识和美好愿望,往往包含着超自然和异想天开的成分,但它和所有艺术一样都来源于实践生活。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故事,中国的《嫦娥奔月》和日本的《竹取物语》都是有关奔月的故事,二者具有惊人的相似性。

一、中日奔月故事文本

《嫦娥奔月》是中国民间广为流传的故事,其具体产生时间已无从考证,从后代古籍来看,最早提及此故事的当是《归藏》,六朝梁代刘勰在其书《文心雕龙·诸子篇》中说:“《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恒娥奔月。”但《归藏》早已失传,如今可以看到的关于奔月故事最早的文字记述,见于西汉《淮南子·览冥训》,其文云:“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1]东汉高诱为其注云:“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1]比高诱更早的东汉张衡的《灵宪》中也有丰富记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将往,枚占于有黄……嫦娥遂托身于月,是為蟾蜍。”通过占卜而吃不死之药的情节使嫦娥奔月合理化,而之后的著作也多将此作为注引。另外,在《淮南子·外八篇》记载引入了蓬蒙偷药、尧命羿射日情节。到了唐代,嫦娥奔月故事又附会了“吴刚伐桂”,唐人段成式《酉阳杂组·天咫》云:“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2]至此,故事的基本元素包括嫦娥、后羿、不死之药、蟾蜍和桂树。唐宋以后,嫦娥奔月故事在文人的加工下有了更丰富的发展。

《竹取物语》是日本最古老的物语作品,产生于公元10世纪初的平安时代,当时中国处于对外开放、文明繁盛的唐朝。面对近邻中国强大的文明力量,初具粗略文明形态的日本社会受到中国文化的巨大影响,“《竹取物语》作者在多种民间传承的基础上,又参考了中国古籍和佛经等,经过改编、润色和再创作,完成了一篇充满传奇色彩的作品。”[3]故事的主要情节可以概括为:(1)伐竹老翁从竹中发现辉夜姬将其带回家中,悉心照料,养育成人;(2)辉夜姬成人后,以五个寻宝难题击退五位公子的追求并拒绝皇帝的求娶;(3)中秋之夜,辉夜姬含泪亮明身世,告别老翁,服下不死之药,羽化升天,回归月宫。[4]

二、殊途同归——奔月故事比较

人物身份:嫦娥乃射日英雄后羿之妻,是普通的民间妇女,因偷吃了丈夫从西王母那里得来的仙药而奔月成仙;辉夜姬则以竹心中的精灵出现,为伐竹翁带来财富和光明,引得无数爱慕者前来求娶,这些都预示着她身份不一般。在故事的第三部分,天人来接辉夜姬时说:“辉夜姬在天界犯了罪,才暂时来到你这卑贱之所,现在她的罪已经消除,我来迎接她回去……”[5]由此可知,辉夜姬本是月宫之女,因犯错而被贬下凡间经受磨练,最终还要回到月宫。

奔月动机:不管嫦娥是为了摆脱人间生活、追求长生不老,或是为了阻止心术不正的篷蒙偷药,还是为了丈夫可以安心完成射掉九个太阳的重任,她都是主动服下了不死之药而奔月。而辉夜姬自己是不愿意的,她写给竹取翁的信中有言:“这次别离,真的完全不是我的本意……我现在舍弃了父母回天界,心里特别难受,心就像摔落在地一样”[5],在写给皇帝的信中也表达了这种悲恸和不舍。不难看出,辉夜姬奔月是被动的。

奔月结局:嫦娥奔月后做了月宫仙女,苦居广寒宫,冰冷难挨,寂寥无比,十分想念人间的丈夫,李商隐的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以很好地描述这一心情。辉夜姬奔月后便断了一切情缘,“因为穿了天人的羽衣可以忘记一切忧虑”,即使人间有一往情深的皇帝日夜思念,辉夜姬也全然不知。

嫦娥与辉夜姬来自两个不同的国度,二人的出身与经历也不尽相同,但二者都是女性;都吃了不死之药,拥有不死之身;最终的归宿是“月”,其共同之处彰显出两国共同的信仰崇拜。

三、中日月文化意蕴探析

(一)月亮与女性崇拜

世界各民族曾经历过漫长的母系社会阶段,在那个时代,生存环境恶劣,氏族繁衍任务艰巨,女性在繁衍生命和培育后代方面承担着重任,因而地位极高。月亮作为女性的代表,在中日两国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月亮象征着生殖。《山海经·大荒西经》载:“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二,此始浴之”。常羲本为月神,其有生月的能力寓意着子嗣延绵。古人崇拜月亮以祈求繁衍子嗣,可能是因为“月亮盈亏圆缺变化的形状可以象征女性怀孕后日渐隆起、分娩后重新平复的肚子”[6],因而成为强大生命力的象征。嫦娥脱身于月,化为“蟾蜍”,其寓意就在于远古人类以蟾蜍象征女性生殖器——子宫,月与蟾蜍结合。在原始社会,由于先民们不理解生殖的奥秘,只能很自然地把生育能力强或促进生育的对象作为崇拜物,将自己的希冀寄托在月亮身上,祈求月亮强大的再生能力能给她们带来子孙后代,先民们对月亮的崇拜正是一种女性崇拜。

在日本,月亮代表着纯洁的女性。日本的女性崇拜由来已久,其太阳神天照大神便由女性担任,因为太阳是生命绝对的孕育者和哺育者,宛如一个母亲。如果说太阳在日本象征着生殖能力,月亮则代表着女性的纯洁。在《竹取物语》中,月亮是辉夜姬的象征,从她的出身来看,她本月中人,落入凡间后也伴光而生,将伐竹翁家里照得通明,一定意义上可以将辉夜姬看作月亮的化身;从她的归宿来看,月亮是一个极为纯净的地方,凡间是一个“卑贱之所”“污秽的地方”,“吃了凡间秽物心情会不快”,因而天人要将辉夜姬接回月亮;从升天情景来看,八月十五月宫使者下到人间时,“竹取翁家的周围发出了比白昼还亮的光亮,这光亮相当于满月之光的十倍,甚至可以看清人们的毛孔。”故事不惜笔墨拔高月亮来赋予辉夜姬光辉纯洁的形象,借月亮赞美了女性,是日本神话中的女性崇拜主题的继承。

(二)月亮与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历来是人们永恒的追求,相比现代人,古人尤其热衷。日本文学中也经常充满生死无常的感叹,《万叶集》和歌“生命应常驻,盛年永不衰,少時象河畔,何日再徘徊。”便表达了古日本贵族生死忧患的感慨,中国亦有秦始皇为求长生烧炼仙丹,汉武帝痴迷不老求仙问药。上至帝王下至百姓,近而本国远至国外,人类对于生死的观念是一致的。“在原始人看来,月亮的盈亏和生命的死而复活紧密相关。在所有神的创造物中,最早死去的是月亮,最早复活的也是月亮。”[7]其周而复始的圆缺变化被视为永恒生命力的代表,月亮因此成为人们心目中长生不老的仙境。

在“嫦娥奔月”故事中,人们对长生不老的追求体现在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和嫦娥化为月精。传说后羿翻越昼夜不熄的火焰山,渡过羽毛都会沉没的弱水,只为求得西王母最后一颗不死药,后羿求药过程之艰难、所求之药之珍稀更强化了人们对长生的渴求。嫦娥奔入月中成为月精,由人到神,成为不死之身,获得永生。月桂树也成为月亮中的不死神物,如前所述,月桂树即砍即合,永远不倒,也有生生不息的寓意,因而丰富了嫦娥奔月故事的不死内涵,使月亮越来越神秘;《竹取物语》是一部深受道教长生不老思想影响的文学,辉夜姬飞回月宫时给将不死药连同书信一起交给钦差,以求知音皇帝能够生命永驻,而悲痛的皇帝“命人将不死之药连同姑娘的书信拿到离天最近的山顶上烧掉”,山顶上吐出来的烟,直到今日仍上升到月亮世界里。那座山被日本民众称之为“不死山”即富士山,这样,不死药又作为一种信物联结了月亮和人间,留给人们对月宫生活的憧憬与向往。

四、结语

日本和中国从古老的唐朝就互通往来,自然会有文化的交流吸收,从当时两国的文化状态来看,日本的《竹取物语》很大可能是吸收了中国的《嫦娥奔月》故事,又进行了本国文化的注入。有学者认为《竹取物语》的末尾部分有为《嫦娥奔月》续篇之嫌,从中更能反映出中国文学对日本文学的影响。

参考文献:

[1]何宁.淮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8.

[2]段成式.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酉阳杂俎[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3]丁莉.永远的“唐土”:日本平安朝物语文学的中国叙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4]恩田满,徐仙梅著.日本古代文学作品选析[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1.

[5]周萍萍.日本物语文学作品选读[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6.

[6]田利红.月神及月崇拜探微[J].新余学院学报,2011,16(4):33-35.

[7]朱狄.信仰时代的文明[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

作者简介:药锐红(1995-),女,汉族,山西省长治市,硕士,研究方向:民间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