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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运动在壮语中的表征及其认知特性

2019-12-16苏慧慧谭丽萍

中国民族博览 2019年11期

苏慧慧 谭丽萍

【摘要】人类语言除了事实表征外,还存在非事实表征。对于运动事件,亦有事实表征与非事实表征,非事实表征可称之为虚构运动,虚构运动在语言中的表征存在许多共性与些许差异。运动事件包含运动主体、运动、路径、背景等四个语义要素,虚构运动事件亦如此。研究表明,壮、汉、英三种语言在表征虚构运动时在这四个语义要素方面彰显许多共性与一些异性;虚构运动的语言表征具有主观性、抽象性、意向性和隐喻性等认知特性,表明人类语言的认知机制具有体验性与具身性等特点。

【关键词】虚构运动;壮语;认知特性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前言

日常生活中,人们通常用表示动态的词汇或表达来表征或描述静态事物,将静态事物描述成可运动的,即非真实运动,或称虚构运动(fictive motion)。不同的语言在表征这些静态事物时采用不同的词汇或表征方式,这种对非真实现象的认知表征是认知组织“系统交叉”(overlapping systems)模型的一个具体表现形式,表明不同认知系统在构建感知、概念或其他认知表征时存在异与同。这种表征形式、认知模型在不同语言中是否具有普遍性、是否存在异同,值得进一步探讨。

一、虚构运动的缘起及其相关研究

Talmy认为,虚构运动是“以动态事物为基本参照点的结构来系统而广泛地描述静态场景的语言现象”,是以运动形式来描写静止状态,即“以动写静”。[1]Talmy根据运动路径特点将虚构运动分为散射型(emanation)、模式路径型(pattern paths)、相对框架运动型(frame-relative motion)、显现路径型(advent paths)、接近路径型(access paths)与共同延展路径型(coextension paths)等六种类型。[2]其中“共同延展路径型”运动在Talmy早期作品中称之为“虚拟运动”或“虚拟位移”,也有学者称之为“延伸运动”(extension)、抽象运动(abstract motion)和主观运动(subjective motion)。近年来,国内外许多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虚构运动进行了研究,如Teenie Matlock[3],Langacker[4],Suzanne Kemmer[5],李秋杨[6]、钟书能、黄瑞芳等。还有学者对比不同语言在表征虚构运动时的异同,如Matsumoto[7]对比英、日语;Rojo、Valenzuela[8]对比英语与西班牙语;李秋杨&陈晨、范娜、孙方燕、杨京鹏&吴红云等对比英语与汉语。

以上研究大部分集中于英语和汉语,少数涉及日语、西班牙语、泰语等小语种,对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的研究更为鲜见,在语言类型上存在极大不平衡性。壮语是壮族的民族语言,在表征虚构运动时与其他语言尤其是英语,是否存在异同点鲜有研究涉及,本文略作探讨。

二、壮语中虚构运动四要素的表征

运动事件的表达包含四个语义要素:运动主体(亦译为“焦点”)、运动、路径和背景。下文从这四个语义要素出发,以汉语、英语为参照,探讨壮语如何表征虚构运动,提示虚构运动的认知特征。

(一)运动主体

在虚构运动句中,运动主体的表征通常为名词、名词短语等名词性成分。曾有学者对静态空间中虚构运动的主体进行了研究。Matsumoto认为,某一实体是否能进入静态空间虚构运动的标准为其是否具有可通行(travelable)与不可通行(untravelable)的特征。[7]在壮语中,虚构运动主体通常也用名词或名词短语等名词性成分表征。如(1)Diuz loh neix cwn gvaq ndaw ndoeng bae(这条路穿过丛林里去);(2)Gij fae de gvaq henz raeu bae vuvaq baeh(那些树我们身边闪过),两句中运动主体分别为“loh(路)”“fae(树)”,都是名词性词组。而“路”为可通行的而“樹”为不可通行的,二者皆可进入静态空间,成为虚构运动的主体。英语也都由名词性成分表征运动主体,句(1)(2)可分别译为英文This road goes through the forests和The trees rushed past us。

在运动主体表征方面,英、汉、壮三种语言区别不大,具有共性。

(二)运动

运动通常由表示具有运动或位移功能的动词表征,在卫星语框架语言中,通常由动词+卫星语表征,卫星语可表路径、方式、原因等,英语就属于此类;在动词框架语言中,通常由动词表征,有时也由动词+卫星语表征,如汉语(汉语是否为动词框架语尚未定论,此处暂定之)。壮语类似于汉语,通常由动词表征运动,有时也可由动词+卫星语表征,动词也可作介词、副词等表征路径、方式、原因等。Matsumoto认为在英语中,延伸虚构运动句并未呈现方式信息,即表征虚构运动时不能出现“方式条件”。[7]而在我们所观察的壮语例子中,方式条件可出现。如以上(2)也可以表达如(3)Diuz loh neix cwn haeuj ndaw ndoeng bae.(这条路穿进丛林里去)。此处由动词+卫星语表征,即动词“cwn”(钻)+“haeuj”(进)+“bae(去)”。这与汉语类似,与英语有所区别。此句英译为“This road goes into the forest”。此处 go和into可表征趋向和方式,卫星语素into一词相当于壮语的卫星语素heauj和bae两词,既表征趋向,也表征方式。

(三)路径

Matsumoto研究英、日语中的虚构运动句后发现路径条件具有普遍性,即人类语言在表征虚构运动时都具有路径条件。[7]壮语路径信息是通过路径动词、趋向动词、指示动词等来表征。如以上句(1)中,路径信息由路径动词gvaq(过)和趋向动词 bae(去)共同表征。以下句(4)由指示动词yiengq(指)、趋向动词bae(去)和另一指示动词coh(向)共同表征。句(5)由路径动词haeuj(进)和趋向动词daeuj(来)共同表征。

(4)Aen ranz neix yiengq bae coh baihnamz(这屋子指向南方);

(5)Gyajngoenz ciuq haeuj ndaw ranz daeuj/bae(太阳照进屋里来/去)。

而英语通常由表示路径的介词或副词表征,如go through、shine into、point to等。

(四)背景

背景是主体运动的参照点,依据路径和背景的关系可分为起点背景、终点背景和介体背景,英语一般用名词或名词短语等名词性成分表征,壮语在三类背景表征表现出不同特征,一般也都以名词或名词短语等名词性成分为主。以上句(1)中的起点背景为ndaw ndoeng(丛林中),句(4)句(5)中终点背景为分别为baihnamz(南边)和ndaw ranz(屋里),句(2)中henz raeu(我们身边)为中介体背景,这些背景信息都由名词性成分来表征,与英语汉语的差别不大。

三、虚构运动的认知特性

(一)主观性

人是万物的尺度,是整个自然界的主宰。人类中心论和拟人论反映于人类语言中,语言反映人的生物性、社会性和运动方式。人类的概念化离不开主观性,人类理解、判断、识解事物时以自身为中心、以主观视角为主。人类对空间中静态事物概念化时离不开个人的经验、想象与主观判断,离不开个人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因而人类语言在表征虚构运动时表现出明显的主观性。如上文例子中,指示代词neix(这)、de(那)、动词bae(去)、daeuj(来)等都以言者或观察者为中心,根据距离的远近或方向性而选用不同的词汇。

(二)抽象性

Langacker认为在理解运动事件时,主观性程度与抽象性程度有关,即语言表达中的主观性越强抽象度就越高。[4]运动主体的抽象度主要体现在运动主体是否具有可通行性。若运动主体不具有可通行性,那么它只能是观察者的注意焦点或者视觉意象,而不能是假想的人或真实的人;相反,如果运动主体具有可通行性,则它可以是假想的人。虚构运动本身在客观现实世界中并非真实存在,只是源于人类的想象。想象源于具体的客观世界,但非真实反映客观世界,具有明显的抽象性,这反映了人类具有想象能力并将主观世界抽象化的能力。如前文例子中的静态事物“路”“树”“屋子”“太阳”等都通过人类的想象并付诸语言而将其表征为动态的,抽象性显而易见。

(三)意向性

人的意识总是指向某个对象并以其为目标,意识活动的这种指向性和目的性即“意向性”。意向性是意识的本质特征和根本属性,[9]是意识识解事物、事件、事态时所表现出的一种“利己”的取舍倾向,表现为意识活动中对对象的注意、过滤、选择、表征时的心理状态,并呈现判断、评价、表征的功能。[10]认知是人类体认、感知客观世界、获得知识或技能的心智活动,离不开选择、注意、意识和意向性。语言使用者主体在进行语言表达时,离不开对其自身、语言、事件及其所处环境等的认知,对于这些的认知表征明显带有意向性。

(四)隐喻性

人类的认知、语言表达、思维媒介等离不开隐喻。如上文所述,语言中虚构运动的表征是基于人类对客观世界、语言主体、语言环境等的认知,因而虚构运动的表征具有隐喻性。隐喻的实质是用一类事物或事物某一方面的词汇来形象、直观地识解或表达另一类事物或事物的其他方面。语言中的虚构运动就是以动态性的词汇来识解或表达空间中或人的注意、视觉、概念中表现为静态的另一类事物,即动态域向静态域的映射,隐喻性特征明显。

四、结语

本文从运动事件的语义四要素探究了虚构运动在壮语中的表征,并与英语、汉语进行了对比,结果表明:壮汉英在表征虚构运动方面具有共性亦表现了区别,因人类的认知机制认知基础大体相同,都以人的自身、体验为基础,具有具身性与体验性。存在的差异体现出人类在认知方面因人而异,语言也因人而不同。

参考文献:

[1]李福印.认知语义学(卷I):概念构建系统(原著Leonard Talmy)[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

[2] Talmy.L.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Volume I:Concept Structuring Systems[M].Cambridge:The MIT Press,2000.

[3] Matlock,T.Fictive Motion as Cognitive Simulation[J]. Memory&Cognition,2004(32):1389-1400.

[4] Langcaker,R.W.Virtual Reality[J].Studies in the Linguistic;Science,1999,29(2):77-103.

[5] Kemmer,S.Fictive Motion In the Domain of Light[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2014,5(1):79-118.

[6]李秋楊.延伸型虚拟位移表达的类型学研究[J].现代外语,2014(6):753-762.

[7] Matsumoto.Y.Subjective Motion and English and Japanese Verbs[J].Cognitive Linguistic,1996(2):183-226.

[8] Rojo,A,Valenzuela,J.Fictive Motion in Spanish:Travellable,Nontravellable and Path-related Manner Information[C]//LENZUELA J,SORIANO C(eds.).Trends in Cognitive Linguistic:Theoretical and Applied Models. Frankfurt:Peter Lang,2009.

[9]薛旭辉.意向性的缘起、概念、意涵及语言表征特点:心智哲学与认知语言学视角[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7(3):54-59.

[10]徐盛桓,廖巧云.意向性解释视域下的隐喻[J].外语教学,2013(1):1-6.

作者简介:苏慧慧(1975-),女,壮族,广西河池人,玉林师范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语教学、翻译学及认知语言学;谭丽萍(1985-),女,汉族,广西桂林人,广西师范大学漓江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

基金项目:1.美国国家科学基金项目“跨语言因果性研究”(项目编号:1535846);2.2013年度广西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中越边境跨境壮语研究”(项目编号:13CYY004);3.2018年度玉林师范学院校级科研项目“基于‘绿色语法的语言非生态特征认知研究——以英汉‘自然词汇为例”(项目编号:2018YJKY14)。

*为本文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