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鱼

任何时刻，世界各地都有无数的人正在观看电影。他们看主流娱乐片、好莱坞大片、严肃的艺术电影、实验电影、纪录片。毋庸置疑，电影成为了这一百多年来最具影响力的媒介之一。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受到了电影的影响，因为电影为我们提供了强而有力的美学体验、对各种文化的洞察，以及对新鲜思维方式的看法。

对于欧洲艺术电影的迷恋者来说，欧洲是特吕弗、戈达尔、侯麦、瓦尔达、夏布洛尔的故乡，人们在他们的电影里找到启发和共鸣，不单是那种视觉上的独特美感。这些导演里不少人都是当时法国《电影手册》杂志的影评人，他们推动了1950年代末至1960年代的法国新浪潮運动。

战后的法国文化要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法国知识分子对电影产生了强烈的兴趣。1945年后，他们的热情由于战争的驱使又再次爆发。法国电影资料馆开始有规律地放映来自世界各地的老电影。学生们聚集在巴黎咖啡馆和演讲厅争论马克思主义、存在主义和现象学，蜂拥到电影院看电影并耗费数小时谈论电影和书写影评。战后之初的理想主义与政治运动逐渐让位于一种非政治的消费与休闲文化，这是被称为“新浪潮”的一代。

新浪潮的特色，导演不只主导电影，更是电影的作者和创作人。他们深受布朗肖、萨特等存在主义哲学思潮影响，电影以表现个性、现实主义为主，追求片段式的、生活切片式的叙事，反对传统电影中的“僵化状态”，摒弃了好莱坞商业化电影的偏重故事情节。这些电影侧重于表现人的处境、内心活动、精神状态。一个著名的说法：“自格里菲斯以后，电影语言便没有真正的发现。”直到20世纪60年代，戈达尔以他原创而富于颠覆性的电影书写再次更新了电影视觉语言的内容。“新浪潮”不但促进了法国电影表现手法的多样化，也使得现代主义电影思潮在欧美国家第二次蓬勃兴起，影响了伯格曼、安东尼奥尼、费里尼这些艺术电影大师。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看电影的口味。在1966年的电影《男性，女性》里，戈达尔把那个年代的青年人称为“生活在马克思与可口可乐时代的孩子们”，在影片里，不羁的浪漫主义青年从政治、当代生活，讨论到性、梦想，戈达尔在片子里引用了一位哲学家的话：“要具有对世界开放的意识，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在今天这样一个泛娱乐化的时代，轻松的、不用思考的东西显然更容易被绝大多数人接受，大众乐此不疲地为这些好莱坞爆米花电影、国产喜剧片、大IP流量电影买单。在电影市场背后，明星效应显然是一个重要因素，近几年明星效应在逐渐减弱，但文艺片、独立电影等这些影片在票房上不可避免的依然落后一程。

我们可以用戴锦华的观点来解释这一现象：“……电影也反映了某种艺术欣赏或文化消费的趣味与成规惯例。”欧洲艺术片的爱好者，也许会指责好莱坞电影浅薄、恶俗、虚假不堪;而好莱坞电影的热爱者所赞叹的，却正是它的逼真、细腻和优雅。类似情形还表现在，艺术电影的欣赏者瞩目的，正是某种哲学主题的电影化呈现，对生命与世界的原创性洞察和呈现，对电影语言自身的创新尝试;而好莱坞电影的热爱者倾心的，正是社会常识与扣人心弦的情节，以及对视觉奇观的营造。

如果一定要讨论出一个高低姿态，没有任何意义，差异性带来不同的看电影趣味，最重要的是，当我们坐在黑暗的电影院里，等待电影开场，沉浸其中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