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

22岁的沈阳女孩王天月，在画家父亲王飞的熏陶下热爱画画，但高考前父母双双患癌，打破了她五彩斑斓的梦想，父母虚弱的身体、巨大的经济负担让她几近崩溃。身染重病的父亲洞悉女儿的精神状态后，鼓励女儿在病房中重拾画笔素描他最后的岁月。通过画父亲的“抗癌日记”，王天月读懂了深沉的父爱，走出阴霾卖画筹医疗费，告诉父亲她会勇敢地面对生活的坎坷。

父母先后患癌，女儿情无可依

王天月，1997年出生在辽宁沈阳，长在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却有着别样的色彩斑斓的童年。从鲁迅美术学院毕业的父亲王飞，在用画笔撑起家庭的同时，还为女儿临摹出瑰丽的人生梦想。在父亲的影响下，王天月从小喜欢绘画，她希望能考上鲁迅美术学院，成为父亲的校友。落榜后，她因为油画而一心坚持复读。可是，高考前父母双双患癌，击碎了她的梦想。

王飞从女儿萎靡不振的精神、无神的双眼中，看出女儿的慌乱、恐惧和无助。女儿原本青春洋溢的面孔，涂上了一层不合年纪的蜡黄，令王飞心疼不已。对自己病情很了解的王飞，深感时日不多，他想用生命中所剩无几的时光，换回女儿的健康和自信，帮助女儿做好未来独立生活的思想准备。2018年4月的一天，王飞劝女儿去上美术培训班。为了让孱弱的父亲安心养病，王天月只好采取折中办法，应允在家画画。没过3天，王天月便苦着脸来到病房，对王飞说道：“爸爸，我画不下去。拿起笔，脑海里全是你在病房里的样子。”王飞本想责怪女儿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下。王天月噘着嘴巴对父亲说道：“让我来病房画画吧。病房是我的美术集训班，而且还有你这位高手指导，不怕考不上。”王飞没辙儿，只能同意。因为病房空间有限，王天月只带了铅笔、橡皮、素描本等最简单的绘画工具。

病房里，一会儿隔壁床的病人要打针，一会儿探病的家属互诉家常，王天月常常一坐几十分钟，一笔也落不下去。有时画纸浪费一张又一张，就是没有满意作品。“天月，天下不只是窗明几净的安静环境才能画画。要是真心想画，哪里都可以。”看到女儿心浮气躁的样子，王飞环视了病房一圈后继续说道，“病房环境是不太好，不如我给你当模特，你专门画我，每周一幅，如何？”说着，穿着硕大病号服的王飞摆好造型——斜靠在病床上，旁边挂着吊水，眼睛望着窗外，俨然一个专业的模特。

病中父亲当“模特”，鼓励女儿重拾画笔

王天月以前画过父亲，可那是身体健康的父亲。如今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身体浮肿，手臂青筋暴起，令她心疼而不忍直视。王飞拍拍女儿肩膀说：“动笔呀，是什么样就画什么样，别走神。”可她刚一落笔，眼泪簌簌而下，浸湿画本。她定了定神，勾勒出大致框架，然后细化。几天后，王天月画好了，画中的父亲与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害怕父亲伤心，连忙收起画，可父亲摆了摆手。

父亲缓慢摊开画，看到老了、病了、倦了的自己时，沉默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说出画的不足。父亲眼眉低垂、语气明显低沉许多，让王天月想起《当你老了》那首歌。尽管心里很难受，可王天月决定用画笔，为父亲画出独特的诗意。

2018年5月，由于癌细胞扩散，医生为王飞开了止痛药，王飞才缓解过来。巨大疼痛，几乎耗尽他的全部体力。等王天月回到病房时，父亲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头发凌乱，脸上残留着抓痕。王天月用湿毛巾轻拭父亲的脸颊、眉毛、鼻子以及额头上的汗珠，擦着擦着，心如刀割，“以前一直享受着父爱，却从未好好观察过父亲”。擦拭完毕，王天月打开素描本，一笔一笔画出父亲的面庞、微微痛苦的表情，甚至脸上自伤的痕迹。她凝视着父亲疼痛过后沉睡的模样，在铅笔接触素描纸发出的“沙沙”声和父亲轻微的呼吸声中，记录下自己与父亲平静相对的珍贵瞬间。

随着病情加剧，王飞疼痛的频率加快，最后变成一天一痛。每当疼痛来袭时，王飞脾气变得暴躁，过后身体更加虚弱。即便如此，他依然乐此不疲地充当女儿的模特，并把自己所知倾囊相授。王天月作画时，凝视着父亲，父亲也凝视着她。在王天月笔下，父亲非常生活化，或是袒露肚子随意躺在病床上咧嘴微笑，或是坐在桌前吃饭，或是因为病痛而皺紧眉头……王天月定格不同瞬间，留下父亲不同侧面，日后想念时，多增加一重回忆的线索。有时，王天月只画一张父亲的脸，因为生病，他的脸庞日渐消瘦，只是清晰可见的双下巴还保持着病前的模样。

言传身教，你要勇敢生活

“一种是吃止痛药，一天需要几百元钱;另一种就是做止痛手术，费用4万元左右。”医生告诉王天月缓解父亲病痛有两种方式，前者副作用大，后者费用高。那时，家里财务早已严重透支，处于恢复期的母亲也不得不重返超市继续上班，王天月决定卖画筹钱，用手术方式给父亲止痛。

她开始在微博上卖画赚钱。起初，王天月一周卖画挣来的钱，还不够父亲一天的止痛药费。后来，她把画整理成一个视频，打动了很多网友，找王天月买画的人越来越多。有好心的网友给她捐款，不管款项多少，王天月都会回赠一幅画。

2018年8月，做完止痛手术后，王飞身体还是会疼，但相比之前的疼痛等级下降了好几度。王飞不止一次地对女儿说：“只要你好好的，如果生命到此结束，对我来说就是享福了。”可王天月心里清楚，止痛手术只能暂缓疼痛，随着病情发展，依旧需要吃止痛药。她必须在父亲下一波疼痛到来之前，把止痛药的钱攒够。于是，在照顾父亲之余，她埋头苦画。在她眼中，那画在纸上的每一笔，不仅是减轻父亲身体疼痛的一粒一粒药丸，还可以宽慰父亲——女儿通过绘画可以自立。

2018年12月，王飞辞世。在病房陪伴父亲9个月来，王天月画了30多幅画，尽管记录的是洗头、吃饭、剪指甲甚至无所事事的小细节，却饱含了父亲对女儿的全部嘱托：“生活也许会把我们打得体无完肤，但当你勇敢时，你就会知道，一切都是可以挺过去的。”

送走父亲后，王天月继续埋头备考。在备战2019年高考的艰难日子里，王天月经常拿出素描本，翻一翻、看一看，依稀觉得父亲就在眼前。2019年7月，王天月考上天津美术学院。她觉得父亲一定能感受到这份喜悦，因为父亲只是换个方式，守在她身旁。绘画是她的梦想，而父亲用他最后的时光教她坚强。王天月决定一辈子都从事绘画，这样即便生命可以分开，但融化在绘画里的思想和情感，却不会分隔。

编辑/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