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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传心授”的民族记忆

2019-12-06闫唯

现代交际 2019年20期

闫唯

摘要:口头传承叙事和社会文化记忆,是人类对其生活世界及自然世界的最初认知与构建。时间、空间以及人类行为的相互作用,相互阐释,相互体现,生发出口传文化的民族记忆及相关族群的精神内核。满族说部是深藏于族众内心的独特的精神记忆,再现了民族交流和历史文化的传承方式。探寻满族说部背后的口传文化意义及其内涵,有助于还原这种原始的历史记忆,使这种“口传心授”的文化得以传承,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传统历史文化和民族精神。

关键词:满族说部 口传 讲述

中图分类号:I20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9)20—0118—02

口传文化,是一个民族的重要文化基因和母源,更是一个民族深入骨血灵魂的文化记忆,是延续其民族生命力的不懈源泉与动力,它包含着民族的历史、生产实践的传统与经验、价值观与民族导向、文学与艺术之美、信仰与民族追求等多方面的内容。

一、满族说部的历史特色

满族先世肃慎人,早在商周时期,便在我国的东北区域生息繁衍,肃慎时期的祖先神话《三仙女的传说》也曾被载入《满文老档》,满族民众多信奉萨满教,相信万物有灵,更加相信神魂,相信祖先对后世的庇荫;他们总是不忘祖恩、慰灵祭神、慎终追远,由此也形成了族众间约定俗成的“讲古”“讲史”“唱诵根子”的民俗行为。满族讲古说唱兼有,先民的“讲古”大多为吟唱,后又以讲唱结合的方式进行传承,而对“讲古”之人,甚至是“听古”之众也有着严格的要求:讲唱内容的传承只在氏族内部进行,讲唱任务由族群内部的少数长者,萨满或该部族首领承担。只要是满族民众聚居并且生息繁衍的地方,只要是一个部落,或是一个姓氏(满语称哈喇),就不乏讲古之事,到那时合族相约,或续谱庆祝,或祭祖礼神;其间就少不了讲古活动。讲古活动多由村长(噶珊达)、族长(穆昆达)或者德高望重、多才多智的一家之长主持开讲。讲古者一般都选择最精彩的故事,以所长所晓通谕族众。各部族中皆不乏聪慧博闻的故事家,他们一方面通晓本族的历史传说,另一方面受到传授且自身谙熟技巧,愈发受到群众的尊敬和爱戴。萨满教对满族文化的影响十分深厚,也有很多讲古说唱是在萨满之间秘传的,他们代代承继,不与外人道也。因讲古说唱的大多为祖先遗事,且满族又有慎终追远的敬祖意识,尽管自先世而流传的故事繁杂众多,但大多不用文字记录留存。满族民众尤其担心先祖遗事书写成文字就会外泄,或被篡改、污损甚至流失,如此便是对祖先的大不敬,故只有极少数的内容在后代的传承过程中以书卷或手抄本的形式出现。

清代初年,由于上级贵族和统治者的喜爱,满族民间讲古说唱盛行,满文汉文兼而有之,一方面民间讲唱汉族文学,另一方面用满文,或满汉文混杂,或干脆直接用汉文抄写的属于“族史”“家传”等类的“满洲书”(满语“满朱衣毕特曷”)也开始大行其道。各家氏族都拥有自己的“乌勒本安班色夫”(说唱满洲说部大师傅),也拥有自己家族独特的“乌勒本”,各望族大姓皆以拥有乌勒本而赢得全族的尊重和拥戴。尽管这一时期的说部形态,已经出现大量文字的记录形式,但真正意义上的“乌勒本”也只是“骨架”,大多为梗概。讲唱内容基本以一个核心故事为主线,在此基础上又有大量的分支故事与之交叠,形成一个宏大的叙事体系,仅凭记忆和口耳相传来传承全部讲唱内容,在后续的传承过程中也出现了一定的物化的助记手段,如绳结、兽骨、河石、串铃等,甚至有些是先人的遗物。当“朱伯西”以自己放射性的记忆思维、活态的生命灵感、慎终追远的敬祖情怀将先祖的一生在时间空间的强大跨度里,以最质朴鲜活的记忆为蔓,生动而完整地述说着、吟唱着。我们可以想象那个画面:族众相约、殷切期盼、接序而坐,当朱伯西沐浴、更衣、梳头、洗手、漱口,焚香祷告,肃穆恭敬地从西墙祖先神堂上请下祖宗匣子,再拿出里面装有的石、木、骨、革或神谕、谱牒等,一段“定场歌”的吟唱,各式琴、鼓以及木库连的伴奏,活态的记忆娓娓而来,间或歌之舞之;讲唱完毕,再肃穆地将神谕、谱牒等送回西墙上的祖宗匣子。至此一段鲜活生动的文化记忆与传承过程完成了。

说部讲唱内容,一方面是承继记录了本氏族的历史,另一方面记录了本氏族先祖的英雄业绩,要求有严格的史实约束,隐瞒性的夸张修饰和胡编乱造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又要鲜活生动地传承后世,因此对“朱伯西”的要求就很高。德高而望重便是最基础的要求,由于族史、祖史的繁多和庞大,就更要求“朱伯西”拥有“超强大脑”,强大的记忆储备以及“怀古训今”的独特情怀。讲唱的仪式和听众的众多,更要求“朱伯西”才艺兼修、博古而灵慧,一张“金子一样的嘴”不单单是“口吐莲花”,更是“言而烁金”。正是由于一代代优秀的“朱伯西”,满族说部传承至今而不灭。传统说部的传承方式基本可分為两类:一类是以血缘为核心的家族传承;一类是以萨满为核心的氏族传承,兼有氏族内部和氏族外部的传承。当下的多元化传承,从多角度出发不再局限于血缘和氏族,而是多民族合舟共济同享瑰丽宝贵的满族文化遗产。

二、满族说部的传承影响

满族说部的卓越影响,自先世而清,自清而今,尽管遭受诸多历史因素的影响,但仍然在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版图上熠熠生辉。满族先祖世代生活在东北这片沃土上,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说部中大量自然生活的描写,先民战胜灾难、顽强生存的故事,为我们进一步探寻那段无文字记载的东北历史,提供了帮助。今天我们北方人、东北人骨子里的幽默基因、东北作为诸多笑星的诞生地,都缘于我们就生活在一个以语言勾勒的世界里,口传带来了欢乐的精神世界。辽金立国,清入主中原,在民族大融合之中,元曲的发展、清话本小说的鼎盛,一定程度上助推了口传文化。《红楼梦》原名“石头记”,而满族说部传承中,就有“摸石以讲古”的习惯;《老将军八十一件事儿》,八十一块各异的石头,融汇着传承者最鲜活的记忆。红学家多言《红楼梦》是曹雪芹自述家史的一部著作,这又与“满族说部”不谋而合。满族说部多异于其他民族的文学叙事,多以女性为主体,女性形象普遍居多,而且形象迥异,个性鲜明,地位至高无上,拥有独特的本领,精明能干,善于持家理财。满族习俗多女性崇拜。在萨满教中,女性的地位也是崇高的。最初的萨满大多为女性,即便是男萨满,在祭祀请神的礼仪之中也着裙装,带女人的发套,舞之蹈之。满族萨满教创世神话《天宫大战》中就有“男人为何为浊物”的叙述。《红楼梦》对于“男人是浊物,而女儿多至高清洁”的这一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可能继承了满族说部中体现的满族女性崇拜思想,并进行了自己的发挥。曹雪芹所生长的时代环境和家庭环境,都脱离不开满族讲古习俗,口传文化的耳濡目染;或许自小受到的口传心授,使他内心萌发出了最后创作的种子。虽然这只是我们大胆的推测和猜想,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但由此一瞥,足以得见满族说部口传心授的民族记忆的强大力量。

千百年来,满族先世众部落以及满族诸姓氏族尊祖奉古在祭祀寿辰、婚嫁丧葬、出征行猎等情境下便讲唱“乌勒本”,并以此来激励子孙和凝聚族众。满族雄浑凝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借脍炙人口、讲唱独特的满族说部得以承继和弘扬。

责任编辑: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