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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梦记

2019-12-02林用

文学港 2019年11期
关键词:外祖父

林用

自懂事以来,能清晰映入脑海中的当属外祖父那经风霜犹神采的熟悉脸庞。那时中耳炎也会经常发作,耳畔间就会响起外祖父出名的大声腔,“倒点药酒给浸浸就会好了”,而后拿出独门泡制的药酒——三竹黄(据乡音录下,记忆中应是某种草根)浸酒,据说有消炎止痛的作用,你还别说,效果还真行,隔天炎症就会好一大半。但由于炎症经常发作,那时农村更是缺医少药的,小时的我也落下个耳背的毛病。母亲经常会抱怨,这孩子长大了会不会耳聋了。

那时候外祖父在我心目中是最高大的,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也是最可亲近与依赖的。感冒发烧难受,宽厚的手掌运于额头一摸就觉得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睡神来时,沉实的肩膀或是臂弯里这么一趴,经他轻轻拍打着,就呼呼沉沉地进入梦乡。而有时稍受点委屈唯有哭鼻子来发泄,抽搭个起来算是没完的,任谁都劝不下来。可要是外祖父一回来可就神了,说上一两句,劝动一下,立马戛然而止。天灰蒙蒙亮,外祖父领着去豆腐店,闻着四散流溢的豆香,喝着甜甜的豆腐花觉得是天下美味。农闲时,随着他去糕饼店后面烘烤饼,刚出炉的饼携着麦香油香芝麻香诱得我口水直流。外祖父外祖母那时是做粉线的,三更半夜就要起床,拉起木架子碾着石磨伊呀伊呀就活动开了,有时候我也会早醒来,一起来摸下木板楼梯习惯性一骨碌就蹭上了厅堂门前时常坐的两块青石板累叠而成的石椅上,随着外祖父有节律地左右筛动身体米浆汩汩流淌而下,那时觉得外祖父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到了晚上,在昏黄的钨丝灯下(经常停电有时也会是煤油灯)外祖父时常摊开说岳全传、施公案、三侠五义之类的古典小说,用他那独有的大声腔抑扬顿挫地读起来,当然可不是读给自个听的,此时正襟危坐在老式木架床上的外祖母正侧耳倾听着,而我则盖着夹缬踏花被随着铿锵声声飘荡在局促的斗室间而逐渐模糊起来,觉得外祖父也忒有文化水平的。

某日体检,医生问及是否曾经发过耳炎,我立马回答是有的。同事间围桌交谈时还说及年岁渐大,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听使唤,现在跟以前都不大一样了,心里面确实也在咯噔一下认同他的说法。几年前听母亲谈起大舅爹耳朵重听,那时还把大舅爹脸庞细细端详了一番觉得虚膨松软失却年轻人的紧致弹性,可自己还算年轻。现在想来,自己会不会也要开始重听了呢。

想到这里,翻转了一下身子,尽力鼓满口中的气并让他们往左右两腮贯注,望能稍微冲击一下炎症部位并缓解那种憋闷感。不见得什么效果,只是自我的心理安慰。还是让思绪继续飘洒吧。

外祖父已走了许多年了。只记得当初在外祖父家里,他的好友曾经对他半开玩笑地说:“外甥狗疼他干什么,俗话说,外甥狗,往外走”。接着还绘声绘色地举了好几个薄情寡义的小外甥故事,临了还讲了某人还算重情义,返乡时哭天喊地扑倒在其外祖父墓前。听完当时我就暗暗盘算着,我肯定不是这种人,以后一定会时常来看看外祖父。这些年,每到清明,忙完琐事,总也要到外祖父坟头去站一站,烧几个纸钱。烈焰威逼下的纸片如羞赧着的蝴蝶经涅槃后飞扬升腾,随意缓缓飘洒而下缕缕灰烬是那些个精灵逃窜而去后所振落下的羽屑与碎鳞。这难道是外祖父还未带走的武侠书或小人书的某几页?前些年我回来还特意到还未修葺成砖墙的老木屋二楼转一转,在老式木桌的右排几个抽屉顺势一拉,尽是一些杂物,再不见当年满抽屉的小人书。

要知道,当年外祖父曾给我留了一抽屉的小人书,让我如获至宝。《风波亭》《黄天荡》《逼上梁山》《神鞭》《杨门女将》《偷拳》《螳螂拳》等一摊开来就津津有味,什么燕子李三、神腿杜心五、海灯法师、铁桥三、陈真、霍元甲等等,更是那时耳熟能详的人物。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小人书是让人咕噜咕噜而下的精神饮料,是给予我的最初启蒙。外祖父为人处事心直口快、敢做敢当,讲话也是条理清楚道理充分直指事情本质,往往让人自觉理亏而不忤其他,竟连我祖父有次也给他质问得无地自容,这或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这些侠义小说中汲取了十足的养料。许多年之后,当我回乡办理户籍事项时,镇府公职人员面见外祖父时“老张,老张”的热乎劲,让我似乎觉察出他们对连村干部也不是的平头百姓的外祖父的崇仰之意。

當时小镇老街的格局是连幢连幢的木屋两面相对,当中一条沟渠缓缓流过,踩着满大街的石板桥随意就到对面屋串门聊天,水中游鱼成群结伴,小孩还可以下水舀几尾放在家里脸盆养着。夏日的夜晚,大人们临街就铺开简易竹板床,手摇蒲葵扇,枕着潺潺流水和着清风与虫鸣呼呼而睡。小伙伴往往会约起几个好友往水沟里钓黄鳝玩,打着手电筒照向泥洞或石缝里,一手用铁丝扎块烧得香喷喷的昆虫残肢轻摇引诱,另一手在旁边时刻准备着铁钳专等贪吃的黄鳝探出头来,一钳子下去就将黄鳝整条地生拉硬拽出来。而老街却毁于一场大火,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整条街只剩下断瓦残垣焦材木炭。当时四面八方捐了很多的衣物灾款,却在分发的问题上让人产生好多疑问,我家正好也在灾民之列。外祖父当时就很愤愤不平地直接跑到管理分发灾款的相关人员面前质问,“请问这个分发物款是按什么标准来的呢,是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按情感亲疏来还是要按人丁户口来分的?”当场相关人员说不出话来。

除外祖父留给我的那些,其余小人书可是我几个硬币几个硬币积攒起来的。自从与这些小人书结缘,心里老惦记着书店里是否有新到小人书。没事总往镇里唯一一家书店里跑,两眼死死盯住那几本西游记连载系列,店主见是常客总会凑近来向我介绍,这个人物如何那本看点在哪里,更勾起我无穷的购买欲望。外祖父那里讨来几个硬币,再向祖父讨要几个,接着又向阿太(曾祖父)那里讨几个硬币,誓将那套书买齐买全。几年积攒下来,倒有满满几个抽屉了,经常地翻出倒在外祖父家门口向过路行人晒一晒,赚足艳羡的目光。

小伙伴一起游玩,往往会带至乌漆抹黑的阁楼,借着豆腐块大小的天窗透出的光亮,可以窝在那里静静地看个半天,蒙昧混沌般无知无觉的少年时代却也在此时慢慢开启出一丝探索之光。骁勇难敌却认贼作父的双枪陆文龙、单枪鏖战岳飞难解难分的杨再兴、舞动双锤怒砸金将的小岳云,那时已深深留在记忆的深处。

可那些书后来是到哪里去了呢?不得而知。是拿去送人了,还是表弟表妹们玩得兴起,折成纸飞机乱丢一气?因为下一辈人对这些不再感兴趣了,这些就成废纸般成了该扔的东西,去问外祖母吧,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这个也没多大在意;问外祖父吧,那时节他老人家已经患上老年痴呆症,只有几分钟的短暂记忆,经常性栽在某个角落里自言自语一番,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也不记得自己刚才出来是为着什么事,问了还是白问。这样,只能在心中留个问号,或许,也等到自己七老八十了还未老年痴呆,也有个年轻人来问我同样的问题,自己能帮他好好解答这个问题吧。

炎症还是像石头般压在两腮旁,好像还未睡着,索性想得更多些吧。

高考成绩不理想,上大学时一直迷惘无所丢魂失落的。J老师的出现无异为青春的躁动毛砺飘忽不安敷上一剂清凉散。他那流畅自如挥洒灵动的身法与虎虎生风威威气势的拳姿让我大开眼界,更让大学生活因有了追逐的目标方向而变得充盈丰富、生命因有了暂时的寄寓皈依而变得勃发有劲,由此J老师成了此时最好的人生导师。而少时热衷古装影视向往侠义故事这一癖好忽然也有了现实的意义。

家乡小镇那时,唯一一家录像厅是经常光顾的地方,戏里的大侠更是津津乐道于小伙伴跟前的谈题。饭余或放学后,录像厅前的影片预告板是必去的地方,粉板上的片名、主演一定细细扫过,如果贴上录像片彩色或黑白的封面介绍那更要左左右右好好啃吮一番。有时家里要不出零钱,又恰好是中意的影片,也会随着几个小伙伴躲在录像厅外角落的门缝里眯着眼瞅,就是瞥个人影的边角也是乐意的事,更不用说听着昂然正气威凛慷慨的港台腔侠义之士对白,在那时看来真真是种享受。课后还会与小同学一起去学校小山坡(学校就建在山脚下)的空旷地上模仿着大侠出招,一不小心踢中同学要害部位。上课时,几次回头观察他的动向,见他不声不响地趴在桌上,引起心中无限愧疚。前些年,偶遇此同学,还偷偷地乜斜着眼瞧他,希望能从中找出些他对当年事件反应的影子,但好像并未有任何的端倪迹象。同学中有个是乡里知名拳师的孙子,听其他同学讲,他祖父当年铁拳威镇乡邻,大热天穿着破棉絮来往穿梭也没感觉热,更不要说石锁石柱石槽在他老人家手底下抄拿提捏的那是家常便饭,由此,连带着他这个孙子,我也特意靠近且处得来,前前后后跟随左右,自早到晚形影相随,一点也不觉得烦闷无聊,还陪着他一起观看露天电影《少林寺》,尽管已经看了好几遍了。外祖父知晓后,点点头称许着,张口发出他那低沉有力洪钟似的声音,立即让周围的杂音黯然失色,“三百六十行的人物,都要去接触接触,这是对的。古人言,交得好秀才更要交得了贼头啊。”此话这几十年来一直在耳际回旋,相信这些年来密切注视着武侠文化一定与此有着某种特别的联系。

大学毕业论文就定题为金庸武侠小说论,列出的参考书目中有陈平原先生的《千古文人侠客梦》,单看题目还以为是讲述文人是怎么实践着自己的侠客梦的,仔细翻览一过,大失所望,尽是谈武侠小说类型比较研究。幸喜还可以随着J老师去亲身实践着这个梦。每天上课之前在校园门口中文系大楼前的空地上J老师总比我们早到一步,已经开始指导学员练上了。一排排的学生在J老师口令下踢打横冲,好一派昂扬奋进的场景。记忆中,中文系大楼前有个宽敞大气的楼梯可以直接登上二楼,前面的场地相当空旷,从图书馆横向直指近操场处,一大片的地方尽可以大胆肆意地舒活筋骨。当然,也有许多同学过来看两下就回去继续睡大觉,因为他们来参加这个活动的目的就是可以免去学校规定每天必做且要打卡的广播操。去年再回母校时,原先当中空地矗立着花坛喷泉还显得挺宽绰的校门口如今围成小车与行人分流道,一进校门相当逼仄,而原本朝着大门口的露天楼梯也拆了,留下直筒筒的大楼,校园还划满了停车位,甚至在当时跑个一两圈都累得癫狂的大操场,只留下一半光景,窄窄的如鸟笼子一般,真不知这些学弟学妹还是怎么锻炼的。

每个周末,睡眼惺忪的城市森然而立的大厦下时而凑集时而缓行时而急驶的车流犹如勃勃生命的血脉周转,赶早班、摆地摊、清洁工、拾荒者尽如晨鸡报晓般准时到位。啃着几个包子喝着早餐奶,迎着晨风等候顺溜而来的公交车,隔着车窗望着那些建筑工地上根根昂立着的水泥柱子、张开巨人般的铁臂向更远处探寻,还有那自天际云端随意垂挂而下的青纱帐幔让人明白城市在发展在蓬勃着。遥遥望去,矗立在城市中心的公园山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惹起心中无限的向往与诗意。踩着青石板拾级而上,每一次深深浸入其中的探寻与求索已将上山路径边触眼即拾的劲歌暴舞、恣意扭肢摆臀以及诸多杂音远远抛诸脑后,而顺着两旁蓊蓊秀颀的高大树木的下山道却是清新怡人的,连唧唧喳喳的鸟雀声听来也是如此的悦耳动听,即如两旁尽是老人谈天说地欢语畅谈而自己这样的年轻人無疑地是个例外也毫不介意。晃荡着自行车在城市里穿过一家家店面任由生硬的柏油路与疏落的行道树在耳旁呼呼而过,钻进小巷子拐过几处直角弯道,咚咚敲响J老师的家门,就此开启另一道学问之门。浴着清新、和着春风,极尽畅美之感,在探索与追寻中J老师犹如出尘净化、仙袂飘飘,浮莲之上再无琐屑的牵累与羁绊,有的只是纯明与空净。

原来一起的S君,因为有人问他这么着魔地投入其中是否想将来由一介文人来开办武馆,由此心生却意,愈越冷场,终至销声匿迹;H君也因为迷惘无向、不知为何有此一为而选择了退出。对此,我也苦苦思索了许久,一直没有答案,自从去了一趟绍兴才心下释然。三五成群,箫鼓和鸣、敲击成韵,套上戏服、水袖轻摆、莲花虚指、步履曼摇,拖腔拉调的咿咿呀呀就对上了韵,塘河边、亭栏处、水汀地、竹幽里随处可遇随处可听;在去兰亭清幽僻静的小径上,随到随见执管而书的爱好者,其间有个断臂青年尤为印象深刻,身体的残缺丝毫阻挡不了他的那份热爱,单腿凭立,腰部轻摇悬腿微动,两只空荡荡的袖管似乎也在撑拔推送,笔端凝劲、毫末走蛇,那么自然那么流利,挥洒自如的书体就这么呈现在眼前。耳习目染着这样的文化环境,大可先撇开从中捞取索求的功利性,身心归化的欢畅愉悦让一切显得那么简单自然,还需要谈什么目的与方向,“为何”这俩字眼显得是如此多余。更何况文化传承接递的那种责任感,与实现价值意义的满满当当的充实感,更是让人深融其中而无悔。原先内心一直隐约中有个排斥的声音,这是粗浅的学问、不入流的,自古以来就颇受文人轻视弱化,此时尽可暂放一旁。或许,这本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偶像皈依,与这种文化相抱持也可以是一种生活、一种追求。

而我依然独自坚持着。J老师所教的每个动作每一次悉心指导必定细细体会、摸索,把每一次的进步与收获当作是向武侠文化与传统文化靠近的进阶之道,或者是获取融入传统的基因密码的有效途径,把每一次湿透全身的出汗当作是一次向传统致敬与精神的洗礼。

还是睡不着,先起来拿几根棉签掏一掏吧。摸索到洗手间,随便扯了几支,回头瞥见儿子睡得正香。儿子的喜好与我们这辈人目前还是接不上拍,他小时候也可以几小时目不转睛地盯住电视机看,当然是动画搞怪之类的影片。古典小说侠义之流不见得有多大喜欢,更不要说站如松坐如钟这些形体的塑整。我不知道等到他们这一代人走上时代的舞台还能坚守着某种信念与多大程度上传承传统。我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上辈人的熏陶,而他们注定要踽踽独行,还能极力守护着吗?拿着棉签掏挖了几下感觉是稍微轻松些,还是继续躺下睡觉。朦胧中又展现出几个场景来。

那年父亲在山西出事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扒上几口饭,一颗不安的心就这么惶恐起来。母亲还算冷静,安排妥当诸事搭上北上的长途车,一路上望着田畴沃野往后平移及至黑魆魆夜幕下列队尽跑着的树干而扎进灰蒙蒙光秃秃的连绵山丘,心是忽上忽下的。北方的雪还是在洋洋洒洒地飘舞着,冰冷的大地轻易地就溜倒了加夜班后买菜归来坐在无驾照无车证无保险三无司机驾驶货车的父亲,还要继续啃噬着我们滴血的心,手术过后,父亲确认是胸骨以下高位截瘫,后大半辈子怕是轮椅也坐不上,只能与床为伴。

那时小镇的整个经济是靠着煤矿事业给带动起来的。小镇没几条街道却挤满了路虎、奔驰、宝马、宾利、保时捷等名车豪车,身拥几百万、几千万的八零后小老板踱几步尽可遇见。妹妹的同学中就有几个这样的煤老板,坐下没几分钟,满脸红光地谈及走南闯北的奇事与能耐,还会下意识地不断轻拂鼓胀着的口袋。让人直叹原来生活还可以如此美好,生命还有诸多希望,父亲的情况虽只能坦然接受,但他还是默默承受地熬着、一言不发地顶着扛着,我们也只得静静地守着,渺茫的希望总如悬丝般时常咯噔与微震一下。父亲在咫尺病榻十几年如一日般辗转欹斜,原先魁梧挺拔的身躯日渐瘦削与僵直,这几年随着煤炭经济不景气,煤老板跑路的跑路、失踪的失踪,小镇好像也滤却了浮躁夸耀之气重归宁静,这些他可是心明眼净、闻说见证着个清清楚楚,无可挽回的是他生命力遭蚕食而随时日在一点点流失。

父亲幼年时他母亲离他而去,十八岁后徒步上百公里两脚磨泡去见日思夜想的母亲,可他母亲却叫他在外人面前别称呼妈这个字眼,以免别人有误会。父亲对我兄妹俩很少表达父爱可能也不大懂得如何去表达,为了生活,他长年累月要在外头奔波。自小,我兄妹俩是寄寓在外祖父外祖母家的。

父親久卧病床,自是一种缺失,而遇见Z老师却是一种缘分。公园山偶遇,侃侃而谈传统文化的独特理解在我听来是如此熟悉的声音,是自远山飘忽而来的一种呼唤,更是睡意昏沉中邻家茅舍的晓鸡啼鸣,却让漂泊无着在外四处晃荡的游子嗅到了那久违的归宿感。而后的交往更让我确信营营追逐于传统文化注定是无悔的选择。

Z老师对传统的追随来源于对其师父的尊崇。平时神侃海聊的片言只语让我们深信:他师父如卫道士一般守护着传统,严肃、刻板,说一就是一,从无二话。宴会上,他老人家未吭声谁都不敢动筷,弟子们轮番跪着敬酒,他只默应着;即或开腔言及某事,一二句就交代清楚并当数。家居时与普通老祖父一般毫无二致,可一谈到学术问题,那整个人是生龙活虎地,对谁都较真,敢叫板。有次,北京军事学院的某两位领导想来拜见他老人家,他们在车上苦等几小时后,老爷子知道后想了想,道:“不速之客,不见!”两人只得无趣而离。这个作风这个作派,不卑不亢,不迎合不屈就,让人肃然起敬。专诸、豫让、聂政、荆轲,这些司马迁笔下响当当的名字,他们的故事一回忆起来就让人口齿间留有凛凛侠气的余味,难不成他们的精神气骨还在默默传承着?我的眼睛都泛光了,这不正是这些年来所苦苦追寻的东西,却是在民间缓缓流淌着。

那次如同往常一样到Z老师办公室去探访,Z老师说是有个重要电话要接着,我与另外一学生在楼下候着、等着。足足有半小时后,Z老师下楼见我们还站着那儿等着,也着实吃了一惊,“还没走的啊!”然后,说起刚才是与他的师父老人家通话,为感谢他老人家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栽培之情,对电话那头的老人家,他诚恳地说,“师父,我给您跪下了!”“您别,别这样!”但整个通话过程一直是跪着说话的。我们听完,只有默叹,心想着如果是我们,能做得到吗?心里对Z老师的敬崇又多了几分。

原来,传统一直在民间流传着。

迷瞪之间,仿佛一座四方围栏的拳台飘悬于空中,当中两名护体包裹严实的拳手正呼哧呼哧着干架。拳来腿往,前扑后移,左躲右闪,人影绰绰,其中一方明显地左支右绌,看来难以招架,被逼至拳台边上,两人的节奏也慢下来,此时方能清晰地辨认出落于下风的拳手前胸后背贴着的是“传统武学”,而另一方则完好地贴着“现代搏击”。

紧旋慢转间,医院里医生与护士脚不沾地,前前后后地忙碌着,即连过道上也挤满了患者,咳嗽声混杂着粗浊的呼吸声,无助迷离的眼神随处可遇,空气中弥漫着沉闷,形势是如此之急迫。另一边,民众正焦急烦躁地排着长队抢购某种药品,后面的不知前面的要买什么,悄悄地问起,这到底是要买些什么,有人不经意地从嘴角里漏下三个字:“板蓝根”。

两人在过道里小声嘀咕似有若无地,一人似在强烈质问另一人:“为什么在危急时刻,中医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让人好生失望!”一人怯生生地回答:“中医重在调理中和,整体观,短期效果并不明显,还得长效观察。”“火都烧到眉毛,中医还慢条斯理的,望闻问切,这切来切去切了半天,切不中症结处,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们祖祖辈辈相传,有病号脉吃草药,不都一直是这样的?!几千年来,中医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啊,救死扶伤,为多少家庭除厄去困,你怎能说它毫无存在的理由?”“话是如此,怕的是这个整体观很是让人模糊迷茫,给一些投机分子趁势借了风去,玩高深、玩玄奥、玩不可说,缺乏实证精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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