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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十四行

2019-12-02二胡

文学港 2019年11期
关键词:衣裳木头石头

二胡

那一年我似乎失聪

越过乡间熟悉的问候

越过来去都黯然神伤的路

我只听到雷声和雨声

我就站在街中间

天边滚石头样地滚起了闷雷

我的瑟瑟发抖不因天冷

而是因为母亲做了某一个孩子的保姆

我也是孩子我的母亲不在我身边

书包里盛满同样孤独的雨水

一个陌生姐姐突然就抱住了我

她用温情制作的伞挡住天边而来的雨

回头看时有人出生有人死去

那个搂过我的香香的姐姐无影无踪

在埋葬我的日记后

我埋葬了我少年的伤痛

我一路乞讨

一路远离家乡远离爱着我的灶火

在那阴晦的夜晚

孤独感破碎感如雨灌注而来

我躲在陌生的屋檐下扒着一口一口的冷饭

我满心迷惘我让自己伤痕累累

姐姐让我坐在她的家她的椅子上

看着我吃完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

外边的天空依然下着雨

我记忆中的来路依然沟沟坎坎

那个晚上我恰巧望到了最亮的一颗星

或者说这颗叫姐姐的星恰巧看到了我

那也是别人的姐姐

那也是别人还可想念寻找的姐姐

而我是不能寻找的

我的姐姐谁知道她来过没来过

她把自己当成一粒玉米的种子

埋在黑夜里做酣甜的梦

她似乎知道风落在怎样的土里

知道叫我的声音会落在怎样的风里

她一定读过书的

学校的钟声离家只几步之遥

书本里每个字念出都是玉米的香甜

她应该喜欢吞吃着每个字每个句子

姐姐的辫子很长很长吗

姐姐叫我的声音很脆很脆吗

除了稳固坚实的房子

除了被人娶被人疼爱

除了还能在最近的地方抱着娘家人哭泣

姐姐一样的女孩还能奢求什么

那时的我还不知把小手伸向别人取暖

我也不知道怎样为自己洗好一双袜子

我只能在一床之隔的地方呆立

看她把伤悲一次一次擦干

霜雪岫烟的清凉寒夜

姐姐所见的都是冰凉的田野

我陪她说过话吗哪怕是一句话

过去现在我都想不起来了

一只手在月光里一起一落

姐姐洗着一家人的衣裳

一只倦了的鸟想歇息了

又习惯性地打着翅膀望一望四周

我的爸爸媽妈的脸色总如泥墙一样发黄

邻居们也发黄

田里的庄稼也发黄

如果还能做梦那做梦的过程定也是发黄的

姐姐像是挂在竹竿上的冰了的衣裳

看上去如一只鸟挂在树上

摸上去有凉滑的手感

却永远永远没人穿了

我在写一首过去的诗时一言不发

潮水般的鲜花轰然而至

走着走着姐姐就不见了

走着走着姐姐就不见了

不见了她的不再疼痛的地方

甚至不见了她在世上的年龄和名字

我的爸我的妈都没告诉我她的名字

我连思念都只能对着一只蝴蝶

我瞒着爸妈无数遍猜过姐姐的名字

姐姐的长发姐姐的玉米和衣裳

而今天她如一只蝴蝶翩翩飞翔于院落里

向熟悉的树熟悉的花诉说着伤离别

而我又怎样去辨认哪一只是我的姐姐

哪一只如我的姐姐优雅而凄苦

这定是石头一样沉默的清明

我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努力写着梦想两个字

我如一把被生活用坏的随意扔在门外的锄头柄

表面一如既往地老气横秋

内心伤病累累动一动就鲜血满地

只因为对一个名字的思念对一个称谓的期许

姐姐是不是一根美丽的木头呀

曾在枝繁叶茂的家族里风姿婀娜

曾在雨雪风霜的时光里茁壮成长

有过燃烧的理想有过一阵风的怜惜

嫁衣似叠放整齐的木头最终都会燃烧成一顿饭

而那腐烂的木头被遗弃在角落里

谁会想到有一天它也会燃烧

在地下在不可预知的某个夜晚

有火光的地方就应该有木头

有温暖的地方或许就有我亲爱的姐姐

一只鸟叫得出它做巢的树的名字吗

一片瓦记得住它看过的人的名字吗

在岁月纷纷扰扰的记忆的天空啊

所有人的姐姐总有一朵云知道她的名字

我会在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恍恍惚惚

姐姐抱着刚出生的我找人取了我的名字

那个烧面的姐姐那个撑伞的姐姐

一定都是暂时不出现暂时幻化成一朵雨

没有人喊你的名字

没有人能喊住你消逝的笑容

只有我替我的父亲母亲在想你

父亲母亲临终也不曾告诉过我姐姐的名字

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每棵植物我都深深怀念

我像怀念姐姐的名字一样怀念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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