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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和他的湘西世界

2019-11-29马欣宜

关键词:沈从文

马欣宜

摘 要:沈从文先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性格独具并且声名卓著的文学家,他走向作家的道路是极富传奇色彩的:从一个偏远农村的“乡下人”,经历在京的种种抗争之后,蜕变为一位享誉文坛的“都市人”。然而更值得关注的是沈从文先生在其人生际遇之中从过去、现在、将来三个维度,通过其作品为我们展现的一幅田园牧歌式宁静淡远、质朴真实的湘西风俗画。

关键词:沈从文;湘西世界;人生经历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9)10-0068-05

一、沈从文的湘西世界特点概述

沈从文先生构筑的湘西世界宁谧倒显得唯美,浪漫到显出神圣。先生用质朴古拙的笔触描绘着湘西人性和谐自然的理想世界。在这个理想的世界里山水美、人情美,人与人、人与自然极尽和谐,尽显世间的爱与美。然而这样美轮美奂的湘西建筑却是浸润在淡淡忧伤的氛围中的,这种忧伤的悲剧气息隐隐的潜于爱与美弥漫的湘西世界中。沈从文先生极力赞颂湘西世界爱与美的同时也客观性地看到了种种生命和人生悲剧的无可奈何之处,这反映了沈从文先生对于后现代文明及文化多样性的重要性有着自己前瞻性的思考。虽然暗藏悲剧,但是湘西世界的魅力之处就在于质朴真实的“湘西人”享受着现实生活,热爱着湘西这片土地以及“湘西人”对湘西世界美好未来的希冀。

二、沈从文创造湘西世界的原因

(一)人生经历的影响

沈从文是出生于湖南凤凰县的一个“乡下人”,他的家庭是一个有着很多军功的家庭。沈从文的祖父曾经身负要职,父亲和叔叔也是均为军人出身。沈从文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出生、成长,他自小体质虽不强健但生来性格好动顽皮。他对于上学读书兴趣不大,经常逃课出去任性徜徉于湘西的山野水畔,上山捉鸟、下水摸鱼,这都是家常便饭。就在这样的嬉闹玩耍间沈从文跟湘西的山水土地,风云花鸟之类的自然之物有了深厚而又不可割舍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也使得他今后的众多情感发展都深植并萌芽于这片神秘奇幻的湘西土地。

独特的军旅体验也影响着沈从文今后的创作。沈从文顽劣的个性在当时的教育理念下是不被接受和认可的,在无奈之下沈从文在高小毕业时就被父母送进了部队,这是父母让他改正顽劣个性的途径,也是当时当地男孩子的大众出路。尚武是湘西多民族混合杂居,性情彪悍,加之战事频频的现实情况下在当地形成的一种风尚。沈从文在进入部队之后亲眼看见了自己从未知晓的另一个世界,展现在他眼前的尽是赤裸裸、血淋淋的杀人惨状。在这样的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对比交错间沈从文看到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不是嬉闹、奔跑、欢笑,相反,这里充斥的是恐惧、麻木、哀号,这期间沈从文的视野得到了极大的开拓,心智也得到了成长。

在这一段军旅生活过后,沈从文对于自己的人生有了思考,他企图离开湘西去寻找另一片可以实现自己崭新人生意义的新天地。沈从文踏上了漫漫的进京路,然而进入这个城市容易,想要被这个城市包容接受却是难上加难。沈从文被梦想的学府残忍地拒之门外,生活的窘迫,人心的凉薄使他与这个光怪陆离的都市之间形成了一层贯穿他一生始终无法打破的隔膜。他看乏了这伪善都市的丑恶、腐化,他无法融入也始终不想融入这样的都市之中。即使他在京城站稳了脚,成了文学大亨他也从心底抵触甚至厌恶着这虚浮的都市。都市种种不堪和对他的冷漠让他更加热爱怀念湘西那片土地上的一切。他这样价值观念的长成无疑对他的创作产生了不容小觑的影响。他把对湘西故土的叙述和描摹当成了他创作的一个中心,一种类似于标志的符号。他回首顾念湘西的农村生活,渴望在他理想中的那片湘西净土中让他在都市苦苦挣扎、满目疮痍、孤寂疲惫的心得到些许的慰藉,让自己心有所归。因此沈从文先生精心建构了一个令人心向神往的湘西世界。

(二)理想与现实的激荡

沈从文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叙写着他对于人性的思考和期望。在湘西生活的那段过往促成了他原始的人生样貌。然而,当沈从文的理想世界和他所处的现实世界相交错时,二者间的巨大落差让沈从文无所适从。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沈从文只有在自己出生、成长的那片湘西热土上表达他对于人的生命理想形式的期望,展示他对人性美的向往,显示他对下层人民所缺失的生命意识的深深担忧。

沈从文对理想人性的追求通过自己筑就的湘西世界体现。

沈从文先生曾道:“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重楼杰阁的人,那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的石头堆砌它,它别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一座有灵性的建筑。这庙里供奉的是人性。我要表现的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1]这是沈从文先生在文学上面的愿望,也是他在人生旅途上面一直苦苦探寻着的终点。

《边城》是沈从文构筑的湘西世界的一个支柱,恰恰《边城》就是一座充满着神话色彩的希腊小庙,在边城这个希腊小庙里充满着人性的光明面,在这座小庙里面沈从文细致地表達了自己对于故乡湘西的热爱之情,眷恋之意。作品鲜明的展现出了沈从文先生所向往的理想的社会和人生形式。《边城》中的山水人文为我们呈现的是一段人文历史,同时也为我们交代了一个大的背景。这里的山是清秀的、可人的;水是碧绿的、清澈的;人是质朴真实、重情轻利的。无论是何种社会身份的人,只要是生活在湘西这片土地上,都会不由地散发出质朴真实的气息。虽然这里的有些风俗是很传统的,甚至可以说是落后的,但是这之中却有着一种太平盛世般的安定惬意,在这份从容惬意里又透露出他们源远的价值观。经由沈从文之笔,这成了一种不可磨灭的存在。然而,回观历史,我们看到的真实湘西并不是尽如沈从文笔下的这般美好。虽然现实的湘西之中的自然生态没有经历过人为刻意雕琢、肆意的破坏,显露出了最本真的自然美,但总的来说,真实的湘西是贫穷落后,闭塞荒凉的,或是更甚:野蛮残暴,人性缺乏,是沈从文没有看到他日日生活的真实湘西吗?显然不是的。

在早些时候沈从文的作品里面,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他以前日日生活着的湘西。现在的都市带给他的只有冷漠和厌弃,他怀念幼年时在湘西的快乐自由、人情温暖,甚至他也怀念军旅生活的艰辛,只要是在湘西的生活,他都毫不例外的眷恋。他好像几乎没有感觉到这片土地土崩瓦解的震颤。但这并不能说明沈从文真的对湘西的现实情况一无所知,与之相反的是,在他清新淡雅的笔触中,在他娓娓道来的美好故事里总是暗藏着挥散不去的哀愁。《边城》似苦非甜,似甜非苦的结局就是对这一切的有力证明。

沈从文向往湘西淳朴真实、粗犷不失可爱的传统民风是出于对湘西不能割舍的感情,但湘西农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不能逆转,他又只能够理性的接受面对。沈从文在回访湘西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湘西的变化,湘西那朴素正直的人情美几乎在现实社会的陶染下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利益至上的人生观。在这样的理想与现实的交织之中,湘西世界似乎在阐释着一出有着真善美外表的人生悲剧。

(三)国民性的丢失与重构国民性的愿望

在岁月和社会大风气的不断蚕食之下,湘西淳朴真实的人性已经所剩无几。就小说《丈夫》来说,大的背景依然是清丽自然的自然景致,主旋律仍然是湘西人恬适自守的生活。但是沈从文给读者呈现的却是这样的一番景象:年轻的丈夫迫于生计在娶妻之后把她们当作养家糊口的工具,把他们的妻子送去坐船妓,而自己在家中安闲的耕田種地,这样的生活方式在湘西稀松平常。不光光是年轻的男子,与之相随的,年轻妇人们在进入了都市这个绚丽惹眼的染缸之后竟也都褪去了乡间地头里的那般羞涩朴实,她们被染得一身靓丽大方,连做派也都刻上了城市女人的记号。她们油光锃亮的头发,城里人的发式,弯弯细细的柳叶眉,走路时的神气磨样,身上穿的用的都跟之前的截然不同,就算是自己的丈夫看到也能大吃一惊。她们的一言一行都按着城里人的做派,一个个都变得好像城里面的太太一样,她们无拘自由,完全不见了在乡下的那种憨态畏缩。

能够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还不止于此。就算我们把丈夫们把妻子当作挣钱的工具当作是迫于生计,然而丈夫们的麻木还是让我们远远的低估了的:丈夫面对来客要染指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时“那含糊的声音,那势派,都使做丈夫的想起了村长同那些大人物的威风,于是丈夫不必指点也就知道往后舱钻去。”[2]本应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生活的重压之下,没有充分的认识自己的处境,他们就算是明明知道自己过着的是怎样一种不堪的生活,他们也不会去努力改变什么。他们顺势地选择了一条抛弃尊严,出卖灵魂的无头路。湘西人的生活和灵魂正遭受着扭曲和蚕食,他们身上本真本分、无欲无求的品质本来是光明的,但在这时的湘西竟然也都成了他们变得麻木愚昧的暗里推手。

沈从文用平和的笔调将这样一个故事用不温不火的方式道来,与这样温和的基调相对的是血淋淋的现实惨象,正是因为如此,沈从文对于国民性的批判态度更加显露无遗。这样的叙述也把沈从文想要重塑国民性的愿望顺理成章的表现了出来。沈从文对于国民性重塑的问题有着自己思考。与沈从文年代相同的很多作家也对国民性有这样那样的批判,但他们多是只注重批判国民性,挖掘国民性黑暗消极的那一方面,例如鲁迅先生。鲁迅先生对国民性的批判一针见血,也激发了国民的觉醒,但是我们要看到的是,鲁迅等作家多是主要面向国内劣根性和奴性批判讥讽而沈从文则是在湘西这个特定的人文圈里完成对国民性的批判,他的批判恰恰与一般的国民性阴暗面的批判形成了一种对抗。沈从文并不认为奴性本就是深植于湘西人的本性之中的,他认为那是现实的倾注强加。他对于湘西人国民性的丢失想要表达的更多的是对在看到他们生命意识缺失之后的痛心和同情。“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他明确地在其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生命观念,都属于其生命观的显性内涵,显性的内涵往往带有鲜明的个性化色彩,显示出一个作家有意识地表达自己生命观念并试图以此去影响他人的理性精神,因而容易被人所把握;生命观的隐性内涵则具有一定程度的封闭性,指向一个被自身遮蔽的生命意识,按照精神分析理论,更多地指向人的无意识领域,表现为阴暗层面,代表沈从文根除国民劣根性的生命理想。”[3]这样的生命观隐性内涵正是在《丈夫》的最后,沈从文设定了让丈夫顿悟的情节,让夫妇二人重回了乡下的原因。

沈从文对国民性的未来发展方向有着美好的期望。在《柏子》中,作为水手的柏子,工作辛苦异常但收入微薄甚至不足以支撑自己成家的需要。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柏子依然选择了把自己辛苦得来的收入都付支在会吊脚楼的妓女上。柏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值得,在柏子看来这是对他困苦磨难生活的最好的慰藉,也是在这压抑充满磨难生活中的一种放肆宣泄。柏子把这样的慰藉宣泄看成了是一种生活的希望。

由此看来,沈从文的确是看到了世事的阴暗也发觉了存于人性当中的丑恶,但是他依然尽自己的所能悉心照看着人性之中的光明。因此沈从文创造了一个湘西世界,用自己独到的视角叙说了家乡人民的点滴生活,让人们在无望的生活中看到一点启明星般的光芒。

三、湘西世界的三个维度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是在时间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上获得显示的,并且呈现出特有的文化人类学角度,鲜明的湘西地域色彩及生命的取予方式。”[4]

(一)过去之维

“湘西的过去之维即小说显示的有关这里过去的影像,是沈从文对原始状态下的自然生命的玄想。”[5]在现在之维这个维度里,没有确切的时间界定和年代背景,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桃花源”式的世界。

《月下小景》是沈从文过去之维之下的典型作品。《月下小景》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处于热恋之中的男女主人公傩佑和他的爱人一直被他们民族的习俗——女人只能和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恋爱并献出贞操后不能结婚,与第二个男人才能结婚困扰着。这样的习俗对于热恋当中的他们无疑是一种阴影式的存在。他们沉浸在爱慕彼此的甜蜜当中,但甜蜜之中又有着淡淡的忧伤,他们谁也不想自己心爱的人的贞洁被别人蹂躏糟蹋之后再彼此结合,这成了他们甜蜜的伤痛。这样的习俗如牢笼一般,困着他们的真情不能忘我表达。秋天的到来成熟了果实也成熟了他们的爱情,他们在山野间放纵了自己的情感,尽情享受着两个人灵魂的交融给予。他们这一次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拥有了彼此,也让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得到了爱最直白的表达。但男女主人公很快便幸福不起来了,他们看到了眼前传统习俗的铜墙铁壁,片刻的欢愉之后,更多占据他们思绪的是紧随而来的魔障般挥之不去的恐惧不安。他们想到了即将遭遇的不幸惩戒,想到了他们无望无果的未来。他们于自己的民族悠久传唱的民歌之中,在对自己爱情真谛、生命意义的苦苦思索之中得到了一个得以解脱的答案——想要战胜民族给他们限定的命运,只有通过死亡的方式来实现,克服他们面前的种种障碍苦难唯有献出生命才可以办到。这就是傩佑与他爱人理解的爱的真义。于是他们微笑着,快乐着,在那片融融的月光之下,相拥着死去。傩佑和他的爱人欣然接受了死亡,他们死的无怨无悔,死的自在安乐,伴着他们永恒的爱与欢乐,携着彼此,到了另一个他们梦想着的美丽世界,续写他们的爱情诗歌。《月下小景》是一曲灵与肉交融的生命赞歌。在融融的月光之下,爱情被赋予了一种超越了俗世的圣洁光芒。死亡在这里似乎都卸下了凶恶的铠甲,它携着男女主人公的爱与希望,引领着他们奔向理想的殿堂。

《媚金、豹子与那羊》为我们讲述了一个“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凄美爱情故事。媚金和豹子相约在黄村宝石洞相见,准备在山洞里向他们的爱情宣誓。但当媚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与豹子的相会,幻想着将为人妻的美梦时,豹子却因当地习俗想找一只和自己情人美貌相匹配的白羊而耽误了时间,迟了两人的约会。媚金坐立难安,她想着千万种豹子爽约的理由,在焦躁难安中一夜过去了。媚金没等到豹子,她在等待中近乎绝望了,等不到爱人的媚金选择了用冰冷的刀子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也了结了这一段忠贞不渝的爱情。豹子赶来时看到的是血泊中爱人冰冷的尸体,随即随爱人而去。豹子了结了自己,同自己心爱的媚金一起踏上他们另一段爱情旅途。白羊在他们心中是爱情的象征,是神圣的,只有这洁白的白羊才能与他们忠贞的爱情相配相称。因此他们是为了自己心目中的那一份神圣爱情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沈从文在这篇小说里面写道“地方的好习惯是消灭了,民族的热情是下降可,女人也慢慢地像中国女人,把爱情移到牛羊金银虚名虚事上来了,爱情的地位显然是已经堕落,美的歌声与美的身体同样被其他物质战胜成为无用的东西了,就是有这样好地方供年轻人许多方便,恐怕媚金同豹子,也见不惯这些假装的热情与虚伪的恋爱,倒不如还是当成圣地,省的来为现代的爱情脏污好!”[6]

现在之维下的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爱是纯洁质朴,不包含任何世俗功利的杂质的;他们的爱是原始的,神圣不容侵犯的。在现在之维下,人们展现着最本真的情与爱,这样的情愛也是最真实的,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谱写着爱的颂歌。

原始的纯真之爱虽然美好令人向往但沈从文先生并未沉醉禁锢于这种氛围中,他对于人们原始生存状态之下的生命形式的探究实际上是基于对中国现实中存在问题的思考。

(二)现在之维

湘西的现在之维是“小说在时空特征上,呈现出鲜明的现代特征,小说提供了人物活动的典型的现代社会环境。”“展示出在时间的现在的湘西社会的生命存在样式。”[7]

《萧萧》是现在之维下的典型作品。在这部作品中沈从文描述了现代背景下,在湘西社会一个天真朴实也带愚昧的少女的命运。小说主人公萧萧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她,萧萧被人收做了童养媳,此时,萧萧才十二岁,而她的丈夫还不满三岁。虽然萧萧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她努力尽到自己作为童养媳的“义务”,她每天领着自己的丈夫玩耍,在田间辛勤劳作,日子过地无忧无虑。但萧萧生活在现代的湘西,现代的种种因素浸润着她所本熟知的传统。女学生这一群体对萧萧的思想起了不小的影响。尽管像爷爷这样的老一辈的湘西人的判断中女学生是如怪物般的存在:女学生们穿衣服不会根据天气的冷暖,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连吃饭都是没有定时定点。她们就算是天很晚了也无所顾忌,想什么时候睡觉便什么时候睡觉。在本该做正经事的时间她们也不会老实,唱歌、打球、读洋书都是她们做的事。他们花钱大手大脚,完全不会算计。出门都是坐车,没事了就去看电影,连自己的孩子都是花钱让别人带着。她们身上也没了“乡下人”眼中的贞操。同上课的男同学熟络了,不用嫁给他就可以跟人家同床共枕。年纪大了有的不愿意嫁人,有的就算年纪大了也嫁人,一点也不觉得羞耻。面对爷爷所传达的关于女学生的信息,起初萧萧是并不在意的,但是很快的萧萧就被吸引了过去,她甚至开始幻想着自己过着那样的生活,她心里逐渐的不安分起来。萧萧与花狗的结合就是懵懵懂懂的萧萧在不安与对女学生生活的向往中促成的。萧萧失了身本应依照族里传统受到沉潭或发展的惩罚,但族长给予了萧萧宽容,萧萧在婆婆家也并未受到亏待,这就充分体现了湘西的人情之美。湘西虽有鄙陋的习俗,但这样的习俗客观存在着也被沈从文先生所承认。沈从文先生在描述湘西世界时不隐晦这样的习俗,反而本真的呈现出来,这样我们可以看到的是湘西的质朴不染纤尘,本真不随洪流。但《萧萧》中依旧暗藏着幽幽的悲剧意蕴。沈从文先生对于湘西的热爱和关注,恰恰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了在现代的城市文明大潮下,湘西无可幸免。他所热爱眷恋的那一片净土已经开始被侵蚀,他看到了身处悲剧而浑然不知的湘西人,他忧虑着湘西的将来,恐怕湘西会被熏染的丢失本色,变得如都市一样的黑暗。他模糊了现代文明对湘西的侵蚀,但这一切始终是发生了,萧萧的故事就是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徐徐展开的。他把那些隐隐的伤痛和悲伤置于了明朗、欢快、优美的面纱之后,同时又通过人性人情的美好来衬托出了暗含的悲剧意蕴。

但沈从文先生并不是一个生命悲观主义者,他是一个热情的理想主义者。他对现实的残酷丑恶了如指掌,对未来忧虑但满含希望。

(三)未来之维

湘西的未来之维是沈从文对于湘西未来美好生活的期望和畅想。

沈从文有这样一种信念:“原有的文化虽然正在解体,但新的民族文化品格的重构还可以寄希望于未来。”[8]他在《长河·题记》中曾说过“在《边城》题记上,且曾提到一个问题,即拟将‘过去与‘当前对照,所谓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建,可能从什么方面入手。《边城》中人物的正直和热情,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了,应当还保留些本质在青年人的血里或梦里,相当环境中,即可燃起年青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9]《边城》是未来之维作品中的代表,沈从文先生在这里满怀深情的谱写了一首生命赞歌。沈从文说过这样的话:“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个人应有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10]沈从文创造这样一个边城世界的原因或许就在于此。在边城这个未受世俗病态侵袭的澄净土地上,沈从文把自己的向往和期许倾注于这个乡下小城的人民身上。翠翠不谙世事,有着令人爱惜的纯真,同时她又有着令人怜悯的身世:父母在现实条件无法承载的爱情之中赋予了她生命,但翠翠并未因此成长为一个消极悲观的人,相反的是,翠翠心性纯净,烂漫天真,她从不触碰这人世间的丑恶,她脾气温和,待人友善。这样的翠翠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想要与她结交亲近。边城的山水承载了她朦胧羞涩的少女情怀。与天保和傩送的相遇使她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少了一点乖巧,多了一些沉思;少了一些欢笑,多了一份羞涩。”[11]爱情的萌生成了少女翠翠心中的无关他人的心事秘密。爱情不在翠翠年少的心理预期之中,它来得那样突然,来得那样神秘,不知不觉地就潜进了自己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翠翠的爱是懵懂的纯真的,她没有强烈的欲望也没有别的什么行动,她的爱不关乎金钱利益,不关乎物质虚名,她把她的爱只是小心的存放在自己的心底,时时地感受着,每当这份珍藏心底的爱被触及她就会不由得羞涩脸红,匆匆逃开。爱情对于翠翠来说就像梦一般美好。但在现实终究没有满足翠翠的少女梦,它残忍的打碎了翠翠的幻想。天保求爱无望,告别了翠翠外出闯滩。但命运没有放过天保,它夺走了天保的性命。天保的去世,成了翠翠和傩送之间的门槛,愧疚之情本就让他们很难再靠近,再加上翠翠爱的回应来得那样模糊,那样缓慢,傩送最终选择离开心心念念的翠翠。这本是爱情的悲剧但一切又来的那么祥和自然。虽然最后翠翠的身边没有爱人,在我们看来她是孤独的,但翠翠自己并没有放弃希望和期待。翠翠心里始终有一个念头盘旋着:“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12]这启明星般的边城世界让我们看到,现实或许是残酷并且时常无力抵抗的,但是爱与希望就像黑暗中闪烁的光,温暖柔和,给人迈向明天的力量。

四、湘西世界构筑的意义

首先,湘西世界表现了沈从文先生向往的自然質朴的人生形式。沈从文先生用自然清新的笔调为我们描绘了一个真善美的湘西世界,在歌颂赞美这个纯净的湘西世界的同时对被现代污浊风气所污染的人性给予了强烈的批判和同情。他肯定自然的造物力量,道出人的生活离不开自然,人应当归于自然之中体味那种自在意得的美好。这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当时人民的人生形态定位。其次,湘西世界揭示了一种和谐安定,关乎人生的价值观。湘西世界里的优美山水,至真至善的风土人情给生活在浑浊的恶俗尘世的人们进行了一次人生价值观的洗礼,为污浊混乱的社会大环境带来了一丝清爽。最后,湘西世界表达了沈从文对社会安定和国民性重筑的愿望。对当时社会形态的转变起到了一定作用,当时人民对社会形态的定义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响。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是一个理想化了的世界,在现代大潮的侵袭之下,如同一叶扁舟飘摇于风雨浪潮之间,在其中,我们更加能体味到人生百态,看清人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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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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