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天

正是五一长假，列车上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列车长方玉慧正在车厢里巡视，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声音，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正哭丧着脸大发牢骚，“这个千刀万剐的小偷，我挣点儿钱容易吗……”

方玉慧心里一紧，这个老头看起来像一个民工，该不会把辛苦钱揣在怀里，被小偷一扫而光吧？她微笑着说：“大爷，您先别急，先跟我到乘务室去，了解一下情况。”

到了乘务室，方玉慧和蔼地问：“大爷，您能回忆一下，这钱是什么时候丢的吗？”

老头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可能是在候车室里丢的，我站在过道里，有人撞了我一下，估计就是那时候丢的，不过我没在意。刚才上车坐稳后，一摸口袋才发现。”方玉慧说：“候车室里有监控，我可以打电话查一查。大爷，您丢了多少钱？”

老头说：“整整一百元。”“才一百元？”方玉慧以为自己听错了，禁不住反问一声。

老头不满地说：“闺女，你什么意思？一百元怎么了？我得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地干大半天，流不少汗水才能挣来。”

方玉慧哭笑不得地解释，她没有轻视的意思，只是觉得才一百元，就没必要大动干戈地让车站查监控了。老头想了想说：“也是，那就不查了，不值得花费那么大力气。”老头说他姓胡，在省城的一个建筑工地上看管材料，打打杂。儿子在外省安家了，家里就剩下老伴打理着几块旱地。值得庆幸的是，他出发时，把工钱都打进老伴儿的卡里了，买了车票后，身上就只留了这一百元，有大用处。胡大爷惋惜地说：“唉，钱丢了，就没法买玫瑰花了。”

方玉慧好奇地问：“玫瑰花？”她当然好奇了，玫瑰花是爱情的象征，眼前这个有点儿土的老年人，怎么看也与爱情和浪漫联系不起来。

胡大爷不好意思地讲，玫瑰花是准备买给老伴儿的。他和老伴儿结婚已经四十年了，这四十年里，他从来没有送过老伴儿玫瑰花，更别说浪漫了。去年闲暇时间，他看电视节目，才知道城里人很看重结婚纪念日，结婚四十周年叫红宝石婚。他和老伴儿是在五一劳动节结婚的，今年的五一正好是他们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礼物他已经买好了，打算下车后再去花店买几朵玫瑰，好好地和老伴儿庆祝一下。胡大爷苦笑着说：“小偷偷的真不是时候，我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想浪漫一回，他却来搞破坏。”

想不到是这么回事，方玉慧不由得对胡大爷刮目相看。她劝道：“胡大爷，您可以回家以后取了钱再买啊，反正明天才是五一，来得及。”

胡大爷苦着脸说：“老伴儿管着钱，我回家后找她拿钱，她知道了原因，就不能给她惊喜了。”他接着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就是想看看她惊喜的模样，嘿嘿嘿嘿。”

方玉慧被胡大爷傻乐的样子逗笑了，她掏出一百元钱递过去，说：“胡大爷，这钱您拿着，就像您说的，好不容易想浪漫一回，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我是被你的浪漫之心感动了，算我帮你一把。”

胡大爷像见到蛇一样，猛地退了几步，涨红着脸，语气生硬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我非亲非故，这钱我不能要，要了，就是在打我的脸。”

方玉慧只得尴尬地收回钱，她知道像胡大爷这样质朴的农民，自尊心强，硬塞给他，他会觉得没面子的。

方玉慧假装端起茶杯出去接水，走到门口，忽然指着地上的一百元钱，叫道：“胡大爷，快看，地上有一百元钱，看来是老天补偿您的，好让您给老伴儿买玫瑰花。”

胡大爷动也不动，看着方玉慧笑着说：“闺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呀还没这么糊涂。你想，过道上人来人往的，要是有谁丢了钱，早就被人捡走了，你别故意丢在地上哄我了。再说了，就算是别人丢的，我也不会要，拾金不昧的精神我还是有的。”

方玉慧只好捡起钱，顺口问道：“胡大爷，您在哪里下车？”

胡大爷说：“下一站，我家就在车站附近的乡村，走路不到半个小时。”

方玉慧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可以帮您。我老公就在车站调度室上班。这样好不好，我先借给您一百元钱，您以后还给我老公就行了。”

胡大爷连说不行，高低不要。他说他不好意思麻烦方玉慧，他这人，天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特别是涉及金钱方面。他宁愿舍弃浪漫，也不愿意在金钱上麻烦别人。方玉慧只得放弃，心想，这个老头真固执！

火车到站后，胡大爷下了车。出了车站，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大爷，帮把手行吗？”胡大爷扭头，看见不远处，一位中年男人在向他招手。中年男人骑摩托车去超市买了一袋米，不巧的是，没有绑紧，半路上滑到地上了。他一个人没法把米袋子重新绑上，想让胡大爷扶住米袋，他来绑。

胡大爷连连说好，放下行李，帮那人把米袋子绑妥当了。那人说：“大爷，感谢您帮忙。不过，这忙也不能让您白帮，这样吧，我送给您一样东西。”说着，伸手去拿手提包。胡大爷连连摆手说：“别，别，就出了这么一点儿力，要什么东西？你这不是小瞧人吗？”说完，拿起行李就走。

那人追上来说：“大爷，您先看看再说嘛。”

胡大爷转过头，看见那人手上拿着一朵鲜艳的玫瑰花。那人解释，他本来是买给老婆的，可是老婆今天临时出差了，这朵玫瑰花对于他来说就没有多大意义了，想送给胡大爷。那人说：“大爷，看样子，您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吧，不如把这朵玫瑰送给您老伴儿，让她高兴高兴。”

看见玫瑰花，胡大爷的眼睛早就亮了，急忙接过来，说：“这个可以要，谢谢你。”

那人歉意地说：“就是有点少，才一朵。”

胡大爷高兴地说：“一朵好，莫看我老了，还是懂得的，这叫一心一意。”

胡大爷高高兴兴地拿着玫瑰花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对那人说道：“咦，奇怪，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你好像专门等着送我花的。你老婆出差去了，玫瑰花也可以插在家里啊，我正好缺玫瑰花，你就送我玫瑰花，不會这么巧合吧？不行，你得实话实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然，这花我可不敢收。”

那人笑着说：“胡大爷，我真是服了你，警惕性蛮高的嘛。”他承认是方玉慧的老公，受老婆之托，送给胡大爷玫瑰花，担心他不收，就演了一出请他帮忙的戏。方玉慧叮嘱老公，就送一朵，多了，担心自尊心极强又固执的胡大爷不会要。没想到，本以为设计得天衣无缝，还是让胡大爷起了疑心。

胡大爷笑眯眯地说：“我就说嘛，不会这么巧。行，这花我收了，不过我想和你爱人说句感谢的话。”

方玉慧的老公忙说行，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婆的电话，说：“老婆，胡大爷想和你说话。”然后把手机递给胡大爷。胡大爷接过来，动情地说：“闺女，你太有心了，太让我感动了，这份心意我收了，谢谢你！”

方玉慧笑着说：“胡大爷，不用谢，我是不想让你的浪漫之心，成为遗憾。大爷，为你的浪漫喝彩！”

胡大爷兴冲冲地回到家，老伴儿忙迎出来，接过行李。胡大爷拉着老伴儿，变戏法似的，忽然拿出一朵玫瑰花，递给老伴儿。

老伴儿惊讶地张大嘴，愣了片刻，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然后接过玫瑰花，扭扭捏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