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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之路

2019-11-18南香曼

今古传奇·故事版 2019年11期
关键词:房间

南香曼

1.机遇

我叫陈墨,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微电影小导演,自己给自己写剧本,在微博上自诩为文艺女青年,可拍的都是恐怖悬疑电影。

但我最近很烦,我的梦想,亲人朋友不支持,连我的男朋友,在几天前也和我提出了分手。

而我最强劲的对手,同行落宣萧在网上写文奚落我!更让我气愤的是,她竟又有了新作品上市!

我犹豫再三后,点进落宣萧博客里的网址,仔仔细细观看了她的新作,看完后之前的阴霾竟一扫而空,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这部宣称倾注了她许多精力的片子,演员失败,剧情狗血,内容脱离不了欺骗、分尸、冤魂索命等恐怖片俗套元素,从头至尾充斥着血腥、暴力及导演本人狭隘的世界观。

简直就是烂片中的烂片。

晚上,我再点进那个网址,如我所料,电影评论区已被“烂片”二字刷了屏,影片弹幕也是密密麻麻的吐槽。

看着网友们毫不留情地声讨,我既激动又得意,一不做二不休,我先是用小号在落宣萧的微博下骂她,然后用真实大号给骂她的微博点赞。

做完这一切,我神清气爽。

接下来,什么也没发生,那个晚上以及后来的幾天,一直都很平静。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恶评,导演落宣萧如消失了一般,没做出任何回复或反驳。于是有网友说,导演一定是太过羞愧,自杀了。

我真希望是这样。

2.报复

高绍的电话来得很突然:“陈墨,咱俩在一起五年了,这五年你没正式工作我养着你,我抱怨过没有?但现在我想放弃了,我不愿意为了让你追求梦想,独自扛起未来生活的全部重担!”

“我明白,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十分坚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一天都不想再等!”他烦躁地怒吼一声,挂断电话。

我没有再打过去,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有拿出实际行动来向他证明。

可到底要怎样才能拍出一部让我声名鹊起的影片?我苦苦思索着。

电话再度响起来:“有您的快递,请下楼签收。”

我最近没买过东西啊?回家打开纸盒,我吓了一条,那是一条用白纸做成的裙子,也就是一条应当烧给死人的纸裙子!

箱子里还有张纸,白纸上用毛笔写了一行字,像极了花圈上的挽联:骂我的人都去死吧。

不用猜了,寄件人是落宣萧!

我盯着手中那条泛着冷光的纸裙子,知道她对我充满仇恨。

被一个戴着“最没导演天赋”的帽子的人蔑视,这是让我无法忍受的侮辱。

落宣萧,你等着,我必将拍出震惊四座的作品,我必将让你知道,我才是胜者。

3.新灵感

说也奇怪,在受到落宣萧的变相激励后,第二天晚上我就有了灵感。

当晚我便开始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写剧本,紧接着创作分镜头剧本,全部完成仅用了三日。

之后我通知了几个熟识的演员来试镜,接下来的几天,找赞助、找场地等一系列琐碎事情让我焦头烂额又乐在其中。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网上对我的讨论已炸开了锅。

收到一个朋友的提醒后我连忙登上主页,平日无人问津的博客在短短几天内竟有了上万的访问量,留言内容喜恶参半。我仔细搜索,发现事情的源头来自于落宣萧的一条微博。

前面几句照旧是不堪入目的挖苦,接着她写道:“陈墨作为同行,先用小号讽刺我的作品,再用大号给自己点赞!简直是寡廉鲜耻!”并附了两张截图,一张是我用小号浏览她博客的记录截图,另一张是我点赞的截图。

我苦笑一下关了页面,没有反驳。我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我真的那样做了。

我知道落宣萧是有仇必报的人,我若挖苦她,她必定会回击。但我确实没想到,她会用那样阴毒的方式回击——这也刚好给了我超出预料的激励。

最终拍摄场地定在近郊一座没有完工的烂尾楼里,所有工作人员都暂时住在了这里。新剧如期开拍,各位演员很用心地诠释着各自的角色,甚至有一个女演员因入戏太深,半夜要躲在房间的衣柜里才能睡着。看着他们精彩的表现,我仿佛看到了未来观众对这部片子的赞扬。

仅在开拍五六天后,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我和所有工作人员的临时房间,以及道具仓库在三天之内相继被盗。奇怪的是,贵重物品一样没丢,只是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盗贼似乎在找某个东西。因为没多大损失,我们也就没有报案。

第二件就让我头痛多了——一个男演员出了问题。

这个演员艺名叫宋牧,是微电影圈中比较抢手的演员,正因如此,在拍我片子的同时他还跨着另外几部电影,这我理解。可若因为赶拍其他片子而天天迟到导致所有工作人员都要等他,这我就要说几句了。

行业规矩,不问演员其他工作的内容。我斟酌再三,只能这么说:“宋牧,无论你还有什么其他工作,我这边的拍摄你不能耽误。具体时间你自己调节。”

宋牧竟翻了个白眼:“导演,该抱怨的是我吧,你这片子里我的场次这么多,很耽误时间啊。”

“又想做主角又想场次少,你上哪儿找这种剧本?”我冷眼看他。

他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满不在乎:“我还真就找到了,现在我拍的另一部片子,我是唯一的男主角,而且加起来不到十场戏!”

我没说话,毕竟我不希望他带着个人情绪工作。谁知我的忍让竟然令他越发嚣张,在片场他把所有人差不多都得罪光了,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跟我投诉他恶劣的态度。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跟他的合同不能中途停止。

4.死亡

落宣萧再次敲碎了我的内心。

她发布消息称,她的新作品正在紧张拍摄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大众见面。而且她信誓旦旦地写道,内容保证出乎大家意料。

上次那部饱受恶评的作品反而引发了更多人对她的关注。虽然大家都是抱着“看你能不能拍出更差劲儿的电影”的心态期待她新作的,但毕竟,她成功吸引了大众目光。

而我,却还是个无名小卒,寂寂无闻地拍摄作品,除了我自己外似乎没人期待。况且这部电影究竟能不能成功,客观说来都是个未知数。说真的,在那几天,我真的怀疑我要输了。

我没想到,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让一切改变。

我甚至一度无法定义这件事的结果是好是坏。

宋牧死在了剧中,是的,他在拍摄一场被谋杀的戏时,真的被谋杀了。那是他的最后一场戏,他在拍摄最后一个动作时,倒在了地上。

那场戏原本要拍摄另一位演员拿道具刀从背后捅入他的心脏。当拿道具刀的演员按照剧本,面目凶狠地用力将刀插入他身体时,我仿佛听到极其微小却刺耳的、金属与脂肪摩擦的声音。

那位演员呆了几秒,一声尖叫,现场的人全从震惊中醒了过来。

我跑过去时,宋牧的外套背面已被自己的血浸染成红色。

“道具……”我扫视着现场的每个人,颤抖着双唇,“道具刀,被人换成了真的水果刀!”

那之后的几天,拍摄工作暂停,所有工作人员逐一接受警察调查。因为宋牧那狂妄自大的性格,几乎跟每个人都有过或大或小的矛盾,所以按照警察的话说:“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要深入调查。”

调查的进度特别慢,在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后,我们终于被允许继续开工。

在复工的第一天我就发现,这件事发生后,有些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比如,关注度。

几家媒体刊发了宋牧在片场死亡的新闻,接着如多米诺骨牌般,文章不断被其他媒体转载。我连续几天接到不同记者打来的采访电话。就连复工的第一天,都有两名记者在片场等候。

宋牧啊宋牧,你死前跟我不和,死后竟帮了我一把。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则新闻登上的是媒体的“社会新闻”版块,而不是娱乐版块。

5.幻覺

宋牧以这样的方式“杀青”后,我们继续着之前未完成的工作。为了赶在原定日期结束拍摄,我决定加快拍摄进度。

那几天我昼夜不分地赶戏,时间在剧组里仿佛过得特别快。我总跟剧组人员开玩笑说,感觉这个世界的时间顺序快把我抛弃了。那段时间身体素质也下降了许多。有次拍正午的一场戏时,我甚至差点儿晕倒。我坚持没去医院,我不想再次输给落宣萧。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吧,在赶工的那几天,我出现了幻觉。

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宋牧都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穿着他平时最爱的黑色T恤,盯着我。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复工后的第三天,我正监督演员走位。恍惚间,我看到宋牧出现在两个演员身后,目光穿过他们之间的缝隙,直勾勾看着我。

当晚收工时,我偶然听到一个演员对助手说:“快点儿回家,晚上别出来了,今天是宋牧的头七。”

第二次更让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那天我做了噩梦,梦到宋牧在遥远的地方叫我的名字,说要跟我讨论剧情。然后他说:“我去你屋里找你吧。”

梦里的我就那么躺在床上,冲着房间大门的方向,动弹不得,只能用力地试图睁开眼睛逼自己醒来。可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并且透过那条缝看到,卧室的门在无声无息地、一点点被推开。

我惊醒,一身冷汗。当我真正看到房间的门,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我卧室的房门,居然真的敞开着。我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拖鞋都来不及穿,光脚冲过去关门。

可我伸过去的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晃晃脑袋,睁大双眼,才发现门是关着的。原来是我太过紧张,看花了眼。

之后的几次也是如此,宋牧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滞留的时间越发长。再用“幻觉”当作宽慰的理由,我自己都不相信。一次,他示意我走到他身边,说有话想告诉我听。还好一个工作人员及时发现我并将我抱住,否则我已跨过护栏跳下楼梯。

后来我问她:“你发现我时看没看到我前面有什么人?”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她说她看到我时,我眼神呆滞地看着半空,在自言自语着什么,身体僵硬地向前直行。开始她以为我思考工作出了神,看我要翻过护栏时才觉得不对,一把将我抱下。

看吧,我就知道是幻觉,不然为什么别人看不到?我决定这部电影结束后给自己放个长假,让一些人一些事被时间腐蚀。

6.戏中戏

在所有的拍摄工作结束后,枯燥的剪辑工作开始了。我每天窝在工作室中,把全世界都抛到了脑后。我要尽快完成所有后期制作,要借宋牧死的余温,趁大家还记得这部电影时,把它展现在观众眼前。而我的对手,落宣萧,那段时间没有任何消息。

我仿佛看到了她败给我后狼狈的样子。这是我忙碌工作中的唯一安慰。

那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我如平常一样,在小憩后继续在电脑前工作到深夜。与平常唯一的不同是,我发现家里的食物所剩无几了,于是我点开了某购物网站。

然后我看到右下角弹出的实时新闻速递,我的照片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有一行醒目的标题:某陈姓女导演涉嫌谋杀。

我吓了一跳,边打给我的律师朋友,边点击了标题下的视频。

页面跳转。这个视频居然是一部电影,而电影的导演是,落宣萧。

视频第一幕,定格在黑色背景,一个女孩的声音说:“感谢大家支持我的新作品。就像我之前承诺的,这部电影的内容,会出乎你们预料。”

屏幕出现电影名字:《陈墨的沉没之路》。

接下来出现的东西,让我目瞪口呆。影片画面同我们看电梯摄像头拍下来的一样,俯视、场景偏小。影片的内容,是我的电影在片场拍摄的过程。

很多场景都是一带而过。第一段详细播放的,是我和宋牧在片场吵架。我们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倍。接着,是我和宋牧之后几天在片场相互忽视,除了工作以外毫无交流。再然后,镜头一转,画面忽然变暗,只有窗外微弱的灯光照了进来。

这里我再熟悉不过,是放道具的仓库。手中的电话里,律师朋友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紧紧盯着屏幕,挂断了电话。

镜头就那么冲着仓库,过了漫长的一分钟。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为23点59时,仓库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进来的人关上门,靠在门上环视了一圈,在确定没人后,借着窗外的光,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桌子前。她没有犹豫,麻利地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放入手里的盒子中,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件明晃晃的东西,放在了刚才的位置上,然后迅速按照原路返回。

她一转身,镜头就清晰地拍摄到了她的脸。她显然不知道这里有摄像头,因为透过摄像头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有藏不住的窃喜。

第二天,片场,演员在用“道具刀”刺向宋牧时,宋牧倒在了地上。

他倒地的一段被放慢了速度,又配上了一段悲情的音乐。他倒地后,画面忽然切换到昨晚的仓库中。那张暗喜的脸再次出现时,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那是我,镜头里的是我。

“她企图利用男主角的死亡引起社会关注,从而使大家关注她和她的电影。”

我听到旁白这么说,她口气一转,声音里多了一股恐惧:“令人不解的是,在得到短暂的关注后,导演本人,陈墨,同样得到了‘宋牧的关注。下面是我们的摄像头拍下的画面。”

摄像头?我的剧组里怎么会有摄像头?还没想出答案,画面内容再次让我目瞪口呆。

时间显示是宋牧“头七”那天,我正监督演员走位。忽然我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两个演员后面,面无血色。镜头一转,在两个演员身后,宋牧笔直地站在那里。

第二段是晚上,漆黑的屏幕传来遥远的声音:“陈导……我来找你给我讲戏。”然后画面中,我房间的门一点点被推开。在我跳下床的一瞬间,它又被轻轻关上。

还有,我在楼梯上,看着悬在前方的宋牧,如行尸走肉般向他走去。

還有每一次我看到他的场景——每一次我以为是幻觉,或者说我都用幻觉来安慰自己的场景。直到现在,我看着这些画面,才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宋牧他来了,他真的来找我了!

我不愿再看下去,我想关掉网页,但任凭我怎样点击电脑都没反应。画面在这时变得诡异,那段他推开我房间门的一幕不断重复,他叫我的声音也跟着重复“陈导,陈导”,如卡壳一般。

慌乱的鼠标声与他的声音混淆,我感觉整个房间的温度在下降,似乎他就在这间屋子里。

不,我不能回头,我不敢面对。何况这事他有错在先,如果他不跟我对着干,我或许会选择另一个人下手!对,就是这样,我用不着害怕,我没理由恐惧!等等,是谁在我身后吹气?为什么越来越冷?谁的呼吸越来越近?不要靠近我,不要过来!

7.结局

“这次的故事很不错嘛,还用了你和我的真实名字!”高绍把手中的一沓纸放在桌上,看着对面的陈墨,“但我不明白,落宣萧是怎么拍到陈墨剧组的画面的?还有,你真的想让电影里出现鬼?”

“不,这部片子没有鬼,”陈墨耐心地讲道,“你记不记得,我写过‘陈墨的剧组遭到了偷窃,而且没丢失贵重物品。

“这个盗贼就是落宣萧。她在翻看所有工作人员的房间号确定了‘陈墨的房间,随后在她房间以及剧组的各个角落都安装了无线针孔摄像机。包括走廊、道具仓库,以及每个拍摄用的屋子。

“还有,宋牧死前跟‘陈墨吵架那场戏,宋牧说自己的新戏场次很少,其实那部戏的导演就是落宣萧。落宣萧提前拍摄了宋牧几个简单的镜头,再利用后期合成把他放入恰当的位置,制造出‘陈墨见鬼的画面。”

高绍想了想,叹了口气:“既然你对这个剧本这么有信心,就去拍吧。但你要答应我,如果这次不成功,就去找份正当工作。”

“我知道啦,”陈墨笑着拉住他,“还是老规矩,你当我的副导演!”

一个月后,电影正式开拍。十几位工作人员在郊外一栋租来的居民房里同吃同住,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

这一天,40度的高温炙烤着这片土地,每个人体内都有一股旺盛的火。这不,高绍大步流星地向陈墨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小跑着的演员。

“陈墨,这演员我教了他一百遍,他都理解不了下一场应有的感情,你给他示范一下,再教不会就换人。”

陈墨起身,走到指定的位置:“现在你把我当作宋牧。

“我在眺望远处,你从那边轻轻走过来。”

那个演员按照她的指示,绕到稍远的地方,蹑手蹑脚向她靠近。

“你在我身后犹豫不决,做了最后一次思想斗争,下定决心要动手。”

那个演员双眼从深邃到果决,目露凶光。

“然后从我身后,用道具刀捅我心脏的位置。”

高绍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他当然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想起昨天半夜,自己溜进道具仓库,偷偷把道具刀换成了真的水果刀。

毕竟,他早就对陈墨失望了,若不是陈墨的剧本给了他灵感,他可能还没找到结束这段感情的理由。毕竟,他为她付出了五年,她总要偿还他一些什么。

毕竟在这行这么多年,他明白一个女导演的最后作品会更受关注,会带来更大的商业价值。

但他内心深处是有些犹豫的。双眼快速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担心真的有双隐蔽的眼睛在暗处看着他,等有一天,把他的罪行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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