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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自传性分析

2019-11-07孙悦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9年10期
关键词:美国梦了不起的盖茨比理想主义

孙悦

内容摘要:本文通过比较菲兹杰拉德和盖茨比的精神世界及人生经历,结合爵士时代资产阶级传统道德体系的动摇和一战后美国追求物质享乐的社会风气,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强烈的自传色彩。菲兹杰拉德和盖茨比一样,都是不合时宜的梦想家,他们逆风而行,执着地登上百尺危楼,只为追逐某颗幻梦般的流星,却注定要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跌得头破血流,成为时代的牺牲品。

关键词:美国梦 爵士时代 理想主义 幻灭

一.狂情梦想家盖茨比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纽约,一度被认为是梦想纷至沓来、财富遍地开花的幻梦之城。就像菲兹杰拉德在《爵士时代的回声》中所写的:“这是奇迹的时代,这是艺术的时代,这是放纵的时代,这也是讽刺的时代。”机会好像对富人或穷人都是均等,即便是最藉藉无名的年轻人,也盼望着在这个有着无限可能的时代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盖茨比便是一位典型的梦想家。他出身低微,父母都是“不中用的农民”。正是一战时他穿上的那身少尉军官服,完美地隐藏了他与上流社会人们的阶级鸿沟。也是这样一个契机,让他得以接近和爱上了黛西。“她洁白的脸贴近他自己的脸,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他一跟这个姑娘亲吻,并把他那些无法形容的憧憬和她短暂的呼吸永远结合在一起,他的心灵就再也不会像上帝的心灵一样自由驰骋了。因此他等着,再倾听一会那已经在一颗星上敲响的音叉。然后他吻了她。经他的嘴唇一碰,他就像一朵含苞的花一样为他绽放了,这个理想的化身就此完成。”然而战争结束,脱下那身军服,盖茨比又成了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嫁与他人。盖茨比的“美国梦”从此固执地缠绕在了黛西身上,缠绕在她金子装点的高高在上的美丽面孔上。穷极一生,盖茨比都再也没能从这个美梦中醒来。

为了得到他的维纳斯,盖茨比首先要跨越的是财富和阶级的鸿沟。对于这个兼具聪明才智和无穷决心的奋斗家来说,这似乎并不是个难题。他毅然抛弃自己的过去,改名换姓,将巧合下继承来的遗产用来贩卖私酒,积累了大量财富。他天衣无缝地包装自己的过去,成为了牛津人,一口一个“old sport”。他买下了黛西家对面的别墅,在别墅里办着没日没夜的豪华派对。当空气里都充斥着金钱、美酒和疯狂享乐的气息时,盖茨比也好像一度在聚光灯的阴影里悄悄地跻身上流社会。他所编造的关于自己的神秘传说,也逐渐在整个纽约城里流传开来。将自己包装成出身名流的牛津富翁后,盖茨比终于精心设计了和黛西的重逢。当他们在盖茨比家的豪宅里回忆着昔日的恋情时,婚姻生活并不和谐的黛西似乎已经回心转意。“他远道而来,来至这片蓝色的草坪上,他的梦一定像是近在指端,不可能会失手”。

但他还是失手了,他输得一塌糊涂。他看似天衣无缝的谎言,却在真正上流社会出身的汤姆·费尔南面前漏洞百出。他挂在嘴边用于彰显自己牛津人身份的口头禅“old sport”,却让汤姆感到滑稽不已。连他庸俗的粉色西装和黄色跑车,都无一不显露着那种盖茨比式的天真,将他排除在他想要跻身的圈子之外。在汤姆的“揭发”下,黛西也第一次显现出了她高雅的外表下,被物质填充得没有一丝缝隙的心灵。

紧接着东窗事发,盖茨比做了黛西的替罪羊——为了那个看起来完美无瑕的、梦一样的女孩,做什么不行呢?是这样固执的、失去理智般的深情,让他输的一败涂地。盖茨比用自己生命的悲剧性终结证明了社会阶层的不可逾越,以及拜金主义社会中传统道德体系的动摇和崩溃。盖茨比跌下神坛,终于失无所失。那场空荡荡的寂寞葬礼,与昔日别墅里豪华派对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残忍地告诉我们,盖茨比从来都没有成功地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他没有成功的可能。他也曾努力攀上危楼之顶,伸出颤抖的手,几欲摘下他梦中的星辰。可是美国梦终究一场梦。他没有触到那颗星辰,反而从高处坠落,粉身碎骨。“他不知道那个梦已经丢在他背后了,丢在这个城市那边那一片无垠的混沌之中、合众国的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中向前伸展的某个所在了”。

一声枪响,所谓的“机会均等”,所谓的“英雄不问出处”,这一场场美国梦,都和曾经近在指端的黛西一样,是危楼之上的冷酷星辰,一张张虚妄的画饼。

二.了不起的菲兹杰拉德

(一)“我只记录闪光的时刻”

像是某种醒世者一般写下了这个故事的菲兹杰拉德,也与他笔下的主人公拥有着惊人相似的人生经历。他的好友海明威曾在《流動的盛宴》中直言不讳地写道:菲兹杰拉德是被女人毁掉的。正如盖茨比以爱情梦为其美国梦的终极指归一样,菲兹杰拉德也是金子堆砌的年代里一位罕有的狂情男子。

1896年,菲兹杰拉德出生在美国一个中产家庭,但他父亲在他13岁时破产了,从此家境窘迫。这个19岁的穷小子爱上了小他两岁的富家女孩杰内瓦。与《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情节如出一辙的是,杰内瓦虽然也同样为菲兹杰拉德倾心,两人却最终被财富和地位的差距拆散。1916年,杰内瓦的父亲对他说:穷人家男孩,从来就不该动念头娶富家女(Poor boys shouldnt think of marrying rich girls)。正是这句话劝服杰内瓦嫁给了另一位富商,也从此在菲兹杰拉德的人生轨迹上烙下幻灭的烙印。那是菲兹杰拉德最后一次去杰内瓦家,他失恋了。两人约定在分手后销毁双方的信件,她做到了,他却没有。菲兹杰拉德过世后,他19岁的女儿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多达227页的信件打印稿,存放在标记着“绝对私密”的文件夹里。这些诉说着无限少女情思的信件,署名均为杰内瓦·金(Ginevra·King)。

杰内瓦,这个芳名源自达芬奇的名画Ginevra deBenci,优美、高雅、智慧的贵族小姐。在这个庞大的富豪家族里,只有每一代最美丽的女子才能起这个名字。显然,这个特别的名字很适合年轻的杰内瓦。1914年,15岁的杰内瓦是芝加哥“四朵金花”之冠,上流社会交际圈里耀眼的一颗明珠。她精致的面孔、深色的卷发、高雅的举止,无一不让年少的菲兹杰拉德倾心不已。她的嗓音就像黛西一样,柔软空灵,说起话来就像是在唱歌,“把每个字都唱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以后也绝不会再有的意义”。

就像小说中黛西一样,杰内瓦也一度为菲兹杰拉德燃烧着少女的激情。彼时的菲兹杰拉德英俊非凡,双眼洋溢着真挚的激情,淡色的金发柔软而整齐,谈吐风趣而富于魅力。十年之后他将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这样形容自己:“他心领神会地一笑——还不止心领神会。这极为罕见地的笑容,其中含有永久的善意的表情,这你一辈子也不过能遇见两三次。它面对着整个永恒的世界的一刹那,然后就凝注在你身上,对你表现出不可抗拒的偏爱。”两人初遇的那天夜里,杰内瓦便在日记里写道:斯科特完美极了……

他确实完美极了,唯有窘迫的家境令他相形见绌。这场年轻的恋情很快便令人心痛地夭折了。许多年后,杰内瓦早已是他人之妻,依然美丽而高雅,来往于上流社会的奢华聚会,衣着首饰无一不令她像神女一样闪闪发光。然而在她奢华衣柜的黑暗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无人知晓的少女的日记,记载着令人晕眩的恋爱词句。日记本的扉页上题着一句落了尘埃的短句:我只记录闪光的时刻。

菲兹杰拉德一生中把这段经历多次改写进了他的小说,最后一次是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那个另嫁他人的女孩叫做黛西。

(二)“献给泽尔达”

1918年,菲兹杰拉德遇见了他的真命天女泽尔达。泽尔达出生于阿拉巴马州最优渥舒适的家庭,她是阿拉巴马最高法院法官的备受溺爱的小女儿。当一等中尉菲兹杰拉德在乡村舞会上邂逅被爱慕者围绕着的这位公主时,那光景几乎和身着军装的盖茨比与黛西的初遇如出一辙。1919年,他退伍来到纽约,搬到了曼哈顿的一个单身公寓里,以便能看见泽尔达的家。不难联想到小说中的盖茨比买下西卵村的别墅,以便能在夜里抚摸对岸黛西家闪烁的微弱绿光。菲兹杰拉德一边打工一边向泽尔达求婚,泽尔达答应了他的请求——菲兹杰拉德不知道的是,她还信口答应过其他许多人的求婚。她很快便悔婚了。菲兹杰拉德在天堂门口,却被打进了地狱。就像盖茨比也一度令黛西回心转意了一样,他也曾以为幸福近在指端,却转眼便一无所有。

在绝望的困境中,他完成了《天堂的这一边》(This Side of Paradise),完全以他与泽尔达的故事为原型。小说的女主角是一位纽约的富家千金,在结局中嫁给了别人。1920年,小说出版后立即畅销,销售量惊人,菲兹杰拉德因此积累起不容小觑的财富和名声,泽尔达也终于回心转意,与他举行了婚礼。

绝境中的菲兹杰拉德一夜间功成名就、抱得美人归,再疯狂的美国梦也不过如是了。然而关于二人的婚后生活,海明威曾有过一番独到的见解:“能创作出《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样伟大的作品的作家,为什么会沉迷酒精,过着浮华的日子,而不去认真写作呢?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有一天我见到泽尔达,我便明白了一切。”

菲兹杰拉德夫妇是所有奢华派对的座上宾,是灯红酒绿的霓虹下从不缺席的魅影,是行李箱从未关上的疯狂旅行者。这样尽情挥霍、无法自拔的疯狂既是菲兹杰拉德夫妇的生活,也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参加派对的每一个纽约人的向往,更是那个黄金年代里狂热追逐物质和享乐的人们共同的美国梦。而菲兹杰拉德写下无数不入流的小说,只为赚到更多的钱以供泽尔达尽情挥霍。千金散尽只为美人一笑,不正与开办无数奢华派对来吸引黛西注意的盖茨比如出一辙吗?正如菲兹杰拉德在1926年所说的,“盖茨比一开始作为我所认识的一个人,接着就变成了我自己”,盖茨比就像菲兹杰拉德的人生缩影,又与他浑然一体。

1933年,多年酗酒的恶习渐渐摧毁了菲兹杰拉德的身体,泽尔达也终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唯有一部部小说扉页的“献给泽尔达”,依然在诉说着曾经令所有人艳羡的恋情。然而璀璨只是一瞬,幻灭总是永恒。

许多人认为黛西就是杰内瓦,一枝穷小子攀折不到的高贵玫瑰。另外一些人认为黛西是泽尔达,一样的美丽骄纵、沉迷于物欲享受。但其实菲兹杰拉德一生中都在写这样的女人——无论是《最后一个南方女郎》里漂亮而善变的南方姑娘,《一颗里兹饭店那么大的钻石》里拥有着巨大钻石的神秘富豪之女,《松包蛋》里流金溢彩的悔婚女,还是《头和肩》里光彩照人的女演员,亦或是《冬天的梦》里玩弄男孩的富豪之女——他一辈子都像是在写同一个女人:她美丽、富有,如梦似幻,高不可攀,同时任性、骄纵、物质。男主角们都是平凡的理想主义者,满怀梦想地窥视着璀璨明亮的女主角的世界。他们总是很接近幸福,总是即将触到近在指端的绿光,却又不知不觉间被抛弃了,被命运嘲弄着。梦想曾一度握在手里,却又随风飘逝了。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结局中所写的:“他走过漫漫长路才来到这片碧绿的草坪上,他的梦想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无从知晓,这梦想早已离他而去,被遗弃在城市之外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中,遗弃在寂寂长夜里一望无垠的合众国的黑色原野上。盖茨比一生的信念就寄托在这盏绿灯上,这个一年一年在我们眼前渐渐远去的极乐未来。它曾经从我们身边溜走,不过没有关系——明天我们会跑得更快,手臂伸得更远……总有一个美好的清晨——我们奋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不断地被浪潮推回到过去。”

小说中所描写的人物本质上都是爵士时代社会风气的典型化身:固执地宣扬着白人至上主义,却又转头与情妇厮混,处处炫耀着自己的财富地位的汤姆;满眼物欲,为能勾搭上汤姆这样体面富有的金主而自鸣得意,最后却搭上了自己性命的威尔逊太太;贫穷而愚钝,直到妻子慘死都没能知道究竟情夫是谁,更是在真凶教唆下对无辜的盖茨比痛下杀手的威尔逊;年轻时也曾为爱情燃烧过,最终却嫁给了哗哗的金子,双手染血却安然无恙、光彩夺目又麻木冷血的黛西;还有东海岸的无数宾客,都曾在盖茨比的派对上彻夜狂欢、痛饮高歌过,却在盖茨比惨死后悄无声息,作鸟兽散。这些在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中迷失了自我的人们构建起了菲兹杰拉德所生活的梦想之城——纽约。讽刺的是,唯有他灵魂的化身——盖茨比,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都市里真正活得像个梦想家。他贫穷却不妄自菲薄,凭借不懈的努力追逐着梦想;他富有却视金钱如粪土,千金散尽只为美人一笑。终其一生,他不断地以一种创造性的狂热,将自己投入这幻梦之中,不断添枝加叶,用一路飘来的绚丽羽毛加以缀饰。即使最后粉身碎骨,也从未在梦醒之时沾染过时代的污秽尘埃。他当然了不起。

菲兹杰拉德和盖茨比一样,都是真挚的理想主义者,然而当崇高的理想面对丑恶的现实,身在浮华之中他们也必将走向幻灭的结局。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菲兹杰拉德本人的真诚和痛切无处不在,他将自己的灵魂倾注其中,用伤感得无以复加的文字书写着自己的人生寓言,也揭示着美国梦的虚幻性及其破灭的必然规律。

参考文献

[1]菲兹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M].邓若虚,译.南海出版公司,2012.

[2]吴建国.菲兹杰拉德研究[M].上海:上海外国语出版社,2002.

[3]West,James.The Perfect Hour:The Romance of F.Scott Fitzgerald and Ginevra King.New York:Random House,2005.

[4]Lanahan,Eleanor.Zelda an Illustrated Life:The Private World of Zelda Fitzgerald.New York:Harry N.Abrams,1996.

(作者单位:广州大学人文学院语言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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