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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之大雅:中正而和

2019-11-07兰雪

艺术评鉴 2019年18期

兰雪

摘要:古琴艺术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的精髓,昭示着古代文人对天地宇宙的深入探索与不懈追求。明末琴家徐上瀛著《溪山琴况》一书,其中共包含了二十四个审美范畴即二十四况。本文着意于对第九况即“雅”况进行解读,从“古乐新奏”、“黜俗归雅”及“琴之大雅”三方面阐释“雅”的内涵,最终求得古琴艺术中的高雅之音,臻于对中正而和的美学精神的追求。

关键词:古乐  新乐  雅俗之辩  中正而和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9)18-0019-02

《溪山琴况》之“雅”况中指出,在古代之乐没落之后,后世之人曾试图在古琴之上弹奏社会流行的弦索之音,欲借此寻得古时的雅音之趣。此法从尝试之初便违背了古琴固有的本性,反而弄巧成拙,使古琴之音中添了几分俗气与躁气。如此说来,古琴之音之所以“雅”,便是因其固守了古琴之本性,演奏合适的乐曲而忠于“雅音”之所发。

一、古乐新奏:琴古而调俗

“雅”况首句言曰:“古人之与诗则曰‘风雅,于琴则曰‘大雅。自古音沦没,即有继空谷之响,未免郢人寡和,则且苦思求售,去故谋新,遂以弦上作琵琶声,此以雅音而翻为俗调也。”[1]89据文本所述可知,古时之人一谈到诗便会首提“风”、“雅”、“颂”,而说起古琴则会提起“大雅”。无疑,古琴之音体现了古人对“雅”的尊崇。古人研读诗歌,则必首学“风”、“雅”“颂”,而修习古琴,则必得懂得古乐的“大雅”之风。自古乐衰落失传后,曾有人想承袭《幽兰》之遗响,无奈都像楚国郢都那样曲高和寡而知音难求。于是他们开始苦思冥想,试图去故迎新以求得世人之赏识,于是便在琴上作出了琵琶的音调。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将雅乐彻底地翻弹为俗调了。古琴上奏出艳俗的流行之音,非但不是追求古乐之意,反而使古琴之音失去了原有“大雅”之性而落入俗套。艺术创新固然是好事,可如果抛掉了古琴本身固有的雅正之性,所出之音也只是空泛之响而毫无意趣。

徐上瀛在“澹”况中曾指出:“弦索之行于世也,其声艳而可悦也。独琴之为器,焚香静对,不入歌舞场中;琴之为音,孤高岑寂,不杂丝竹伴内。”[1]67据此,他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古琴与社会上流行乐器的根本区别。社会上所流行的弦索乐器因其所出之音“艳而可悦”,于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人们趋之若鹜地追求“弦索之音”,试图从华丽繁复之音中满足自身的耳目之欲。与之相反,古琴所求之音须得远离繁华的“歌舞场”,于一片寂静之中寻得“大雅”之意。如是,所得琴音便出于“清泉白石”的澄然清雅,穿于“皓月疏风”的广阔无垠,行于“落雁晚霞”的悠然自得。唯有如此,人们方能从琴音中收获无尽的雅韵与情致。不难看出,“琴”之本性喜静而厌躁,喜雅而避俗。在琴上作琵琶之音固然是为了迎合世俗之趣味,但此法忽略了琴本身所具备的内在意蕴,从开始之初便注定会以失败而告终。

通读《溪山琴况》可知,修习古琴的第一步便是静心养神,只有在无尽嘈杂中将心灵放入空寂之境,才能发现自身那颗淡然悠远的宁静之心。古时候的高人韵士远离了俗世之浮华,力图于静中求得琴音之雅,在孤独与寂寞中寻求知音。古乐新奏的方式使得古琴之音失去了内在的精神气韵,也让流行之音丧失了时代潮流之趣的最初意义。如此看来,只有理解古琴之音的基本属性,方能真正体认出琴音本性的大雅之意。

二、黜俗归雅:雅音之体认

据《溪山琴况》所述,古琴之本性决定了习琴之人的心性。“俗响”中夹杂着世人无数的浮躁之气,人们在“流行之音”中一昧追求自身生物生命的满足而抛弃了精神生命的蕴藉与陶冶。“雅”况中详细阐述了“俗调”的表现形式,借此凸显出体认古琴之雅音的积极意义。

《溪山琴况》之“雅”况道:“然琴中雅俗之辩,争在纤微?喜工柔媚则俗,落指重浊则俗,性好炎闹则俗,指拘局促则俗,取音粗厉则俗,入弦仓卒则俗,指法不式则俗,气质浮躁则俗,种种俗态,未能枚举……”[1]90由此看来,琴中雅律与俗调之分是极其细微的,但分毫之差却使得其中的韵致有千里之别。据徐青山所言,追求柔媚为俗、下指重浊刻意为俗、性好热闹为俗、手指拘谨局促为俗、取音粗厉为俗、入弦仓促为俗,指法不合规范为俗,气质浮躁为俗……可以说,“俗”的各种表现形式都没有真正地理解古琴之“雅”。于古琴之音来说,雅俗之辩除了对各种形式之“俗”报以警惕之心,更为重要的是,须得细微体味琴中之“大雅”。所谓理解琴中真意而追求真雅之人,乃是“修其清静贞正,而藉琴以明心见性,遇不遇,听之也,而在我足以自况。斯真大雅之归也。”[1]89高人雅士之所以懂得琴之大雅,是因为他们培养了自身清静贞正的气质,借由弹琴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致,别人的看法与态度便听其自然而处之。琴之大雅便在于自得其乐的微妙意境之中。

“雅”况总结道:“……但能体认得‘静、‘远、‘淡、‘逸四字,有正始风,斯俗情悉去,臻于大雅矣。”[1]90如此,只要能体会到“静”、“远”、“淡”、“逸”四字,也便是体认出了琴中之“大雅”。“雅”之前的八况中已经分别对以上的审美范畴进行了陈述,而《溪山琴况》之二十四况乃是水乳交融的关系,绝不能笼统地把某一琴曲归于具体的某一况之意境,而只能说哪一况味呈现得更为明晰一些。由是,徐青山认为,体认了“静”、“远”、“淡”、“逸”之意境,便可能明晰地体味出琴音之“雅”味。那么,琴之大雅所体现出的,究竟是高人韵士的何种心境呢?琴之“大雅”最终所昭示的是何种审美境界呢?

三、琴之大雅:中正而和

古代习琴的高人韵士看破了繁杂的俗世,求诸于己以体悟琴中深邃莫测之“雅”。古琴之习“雅”所培养的是习琴之人在远离尘世嘈杂后内心之平和。所以,古代先贤能在古琴之音中深刻理解“孤独”之意,进而体悟温柔敦厚的中正典雅之内蕴。“雅”者,“中正”也,“中正”求之“和”。所谓古琴之“雅”,在于古琴所发皆中正典雅之音。古代先王制乐多在宗庙祭祀时演奏,借以教化百姓节制自身的欲望而返回到内心本性。古乐之“雅”在于其能符合礼乐精神的规范,培育出具备敦厚心气的君子,最终将内在的心气与自然之气相融合,臻于天地宇宙之大和。

《周礼·春官·大司乐》有言:“以六律、六同、五声、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致鬼神祗,以和邦国,以谐万民,以安宾客,以悦远人。”[2]578据此而知,古代的礼乐活动皆致力于在“雅乐”中求取人之和以达到邦国万民的和谐。“古琴之乐”作为古代社会群体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凝聚了群体生命力量的过程中体现了其“雅正而和”的审美精神。“和”邦国、“谐”万民、“安”宾客、“悦”远人……这些无疑体现了“古乐”之“雅”的重要积极意义。《礼记·乐记》云:“……地气上升,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至以风雨,动之以四时,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3]726“乐”中所蕴含的生命之气乃是人们内在心气与自然之气相交感而触发四时之变化,阴阳相调和,风雨雷霆之生发,日月之正常运转与万物的不断化生。所谓古乐乃具有和谐天地之功效,古琴所发典雅之音以人们内心“中正”之感为基石,内心之气与自然之六气相融合而臻于对天地之和的追求。古琴作为宗庙祭祀之必备乐器之一,其中正典雅之气为历代先贤雅士所钟爱。

综上,“雅”音与“俗”音的根本不同在于,古琴“俗”音之所发体现了世俗之人最大力度地求取耳目感官之愉悦,而“雅”音则首先与俗世拉开距离,不管是远离世俗纷扰还是求诸于心,亦或是用于宗庙祭祀以感应神明,皆展示了“雅乐”在古代礼乐社会的重要价值。对于古代修习古琴的先贤来说,追求古琴之“雅”有利于中和自身的内在心气,借以调和外在事物与内心情感的矛盾以达到和谐。

通过对古琴“雅”音的体认,内在之气与自然六气相互融合而趋于普遍的“和”,此“大和之气”乃是宇宙万物得以存在的根本。一言蔽之,社会上之弦索乐器所奏之音意在迎合世人口味而不求其内在之“雅”,而琴音之“雅”求于心而不止于心,在远离世俗叨扰之后生发内心中正之气,最终使得天地阴阳相互对话,达到天地宇宙的生生不息与永恒和谐。

参考文献:

[1]徐上瀛.溪山琴况[M].北京:中华书局,2013.

[2]李学勤.十三经注疏·周礼注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胡平生,张萌(译注).礼记(下)[M].北京:中华书局,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