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依诺

呼……呼……呼……

盛夏的清晨，气温竟然低到冬天一般。摸黑来到似月球表面的石柱间，巨大的热气球正在呼呼燃着几米长的火舌，让热气一点点充盈在气球中间，越涨越大，仿佛要吞噬掉整片天空，身边的我们一点一點变得渺小。可这硕大的气球就像深蓝丝绒天穹底下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缓缓打开翅膀准备起飞。

这里，是土耳其卡帕多奇亚地区，距离格雷梅小镇一公里外的地方。凌晨四点，天甚至还没有蒙蒙发亮，我们就开始了这一次难忘的探险。

一切寂静得仿佛静止，即使火焰发出的声音带着气球呼啦呼啦地响，即使我们忍不住兴奋地尖叫跺脚，一切依然仿佛是寂静的，像在另一颗星球上听不到空气传播的声音般，那么不真实。星星点点的热气球渐渐升空，巨大的竹筐缓缓离开了地面，看地上的工作人员挥手向我们告别，就这样，离天空越来越近。

咫尺之外的格雷梅小镇还在沉睡之中，悄悄地，无数只热气球在各个山谷之间升腾，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点缀着带着粉玫瑰湖蓝色和丁香色的天空。越过这几个山丘，远处依然藏着许多只，一时间所有气球都升起来，布满了天空这整张画卷。我仿佛一瞬间渺小成一颗沙粒，飘在天与地之间，在第一缕阳光到来之前，感动到泪眼婆娑，印刻下这一切。

恍然间飞行教练指着东边的方向说，sunrise。橘红色的太阳露出弯弯的笑脸，从遥远的地平线露出了头。那些距离东边更近的热气球，变成一个个剪影，而那些热气球里的游客，也成了我们眼中最美的风景。

脚下800米远的地方，数百座高低起伏的金字塔状小山在日出的金光中映得通红，就像月球上的丘陵延绵不绝，贫瘠荒凉。凄凉的喀斯特地貌，遍布卡帕多奇亚地区。早在罗马帝国和拜占庭时期，这里便成了为受到迫害的人们的避难所。人们为了生存，不断挖掘这些坚硬的石柱和泥土，修建大量的地下城躲避侵害。你甚至无法想象，在4—11世纪，基督教就在这样的卡帕多奇亚蔓延开来。凿出了深入地下13层，可供两万人居住的地下城。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也不忘建设出一间间葡萄酒窖、浴室、马窖或是祷告教堂，高级社交活动在地下依然进行着。

正是这些人，在4—11世纪将基督教在卡帕多奇亚地区普及开来，建造出今天人们得以见到的大量的修道院、地下城和山洞里的教堂。在格雷梅露天博物馆的每一处石壁中，都留藏着一个教堂，攀爬着破损的石阶，进入另一个空旷的石屋，有些高悬在石壁上数十米处的教堂里，还保留着曾经精美的圣经故事壁画。

难以想象，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岩洞中，宗教给予了他们多么伟大的力量勇敢地生存下去。可终于有一天，经历了时代变迁，卡帕多奇亚消亡在历史长河中。又经过几个世纪的销声匿迹，它再次轰动了人类文明。就像阳光又一次洒满这片土地的时候，你无法忽略他们曾经生活的印记，那些伟大的作品。

夜幕降临之时，脚下山谷里的点点灯光也开始呼应天上的星。回到错落在岩壁上的洞穴酒店，房东老爷爷抓住我们说，真是一群幸运的姑娘，明天一早的热气球统统被取消了，说不定还会风雨交加。

我们就着已经飘下的毛毛细雨爬上屋顶，霸占了整个露台，开启一整瓶香醇的卡帕多奇亚红酒。

敬一杯千年前的曾努力为这个世界留下足迹的卡帕多奇亚，也敬一杯这场一眼万年的今生相遇。

做一团天地间的萤火，灿烂过，温暖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