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是四川省公务员大考的日子。希望你转告广大学子，不要像我当年一样，因为冲动毁灭了本该美好的人生！”这一天，笔者在四川省巴中监狱见到了正服刑的陈文波。

备考学子冲动杀人

2001年8月19日，一个让人不堪回首的清晨。

“我当时大学毕业，是整个家族甚至全村的骄傲。正在准备考公务员面试，端上铁饭碗，过上让人羡慕的生活。谁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起往事，陈文波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

1977年12月4日，陈文波出生在四川省蓬安县银汉镇缩山村一个农民家庭，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从小读书成绩就比较好，1998年高中毕业考上北川教育学院（2002年改名为四川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至2001年8月19日事发时，他已在家里呆了一年多时间，参加了多次乡镇干部选拔考试。那次他参加完考试，告诉家里人“考得还不错”，在家准备面试，憧憬着端上铁饭碗，干一番大事业。父母和弟弟都到田里干活儿了。

上午8点多钟，他听到外面传来母亲唐小玉和婶婶黄花花的吵架声。原来，母亲挑水路过自家稻田边时，忽然看见一群鸭子正在吃田里即将成熟的稻谷，便赶紧放下水桶去赶，几个村民来帮忙。可是大伙儿赶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把它们驱出稻田。黄花花就捡起石头赶鸭子，谁知打坏的谷子更多了。母亲就和婶婶吵了起来。陈文波就叫妈妈不要吵了，去找村干部来解决。村干部忙着干活儿，就说这是小事情，自己解决就算了，找了两次，村干部都没来。陈文波就找她丈夫陈明清解决。陈明清听陈文波说明了情况，说：“我赔你屋10元钱嘛！”陈文波觉得不赔没关系，关键是要把问题解决了。听到说赔10元钱，觉得简直是在侮辱他，便说：“难道我们没用过10元钱吗？”陈文波说：“我不要赔钱！你去把石头给我捡起来！”陈明清说：“我等会儿去把石头捡起来就是。”陈文波又说：“现在鸭子还在田里没出来，你还要把鸭子赶走。”陈明清觉得陈文波在故意找碴儿，就说：“我们赶了的，赶不出来，也没办法。你直接用竹竿打死就是了。”两人说着说着便争吵了起来，然后互相推搡了几下。

“你要打就打我，莫打我儿子！”唐小玉看见陈明清和儿子推起来，马上气冲冲地赶了过来，站在了二人中间。正在这时，黄花花背着背篓，手握一把镰刀，也怒容满面地跑上前来。黄花花怕丈夫和唐小玉扭打输理，就放下背篓，与唐小玉抓扯起来，扭打到旁边的芋子地里。黄花花一手举镰刀，一手抓着唐小玉头发。唐小玉一手紧紧攥着黄花花拿镰刀的手，另一只手也抓住对方的头发。陈明清冷眼站在两三米外，就看着两人打成什么样子。陈文波担心母亲个子小，怕她吃亏，就回家拿了一把做竹活儿的尖刀，握住刀把藏在左手袖子里。他先是去拉架，但是怎么也拉不开，听到妈叫得好惨，就控制不住自己，拿出刀朝黄花花腹部捅去。马上，他感到手上黏乎乎的，感觉出大事了，说了声“打120”，把刀扔在地上就跑了。

婶婶重伤休克而亡

>>鸭子吃谷子那块稻田 作者供图

看热闹的村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黄花花就倒在了地上，捂住腹部，痛苦异常。唐小玉知道儿子闯了大祸，一下子傻了眼，赶紧叫大伙儿把黄花花送到医院去抢救。由于山路陡峭，上午11时50分才抬到银汉镇医院。

医生一看黄花花脸色苍白，已陷入昏迷状态。仔细检查后发现她左侧十三肋间有个洞，流出一截肠子，觉得伤情严重。银汉镇医院没有抢救条件，马上将肠子灌进腹腔扎起，用纱布压紧止血，建议将黄花花转往蓬安县医院抢救。谁知黄花花在送往县医院的途中就因失血过多死在救护车上。经法医鉴定，黄花花系左上腹被单刃锐器损伤造成胃贯通创伤、腹腔静脉破裂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案发后，经当地干部协调，陈文波父亲向陈明清家支付了几千元的丧葬费。两家从此陷入不幸之中。

黄花花死后全家人心有不平，一直到处打探陈文波的消息，声称要把他“绳之以法，以命偿命”。但陈文波从此杳无音信。黄花花的小儿子当时才12岁，亲眼看着母亲倒在地上，他说“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幕”。不到10天，陈明清父亲就过世了。陈明清看到家不像家，每天借酒浇愁。2007年2月，陈明清外出打工，2012年患病回家，2013年过世。

2018年1月，笔者来到陈文波家。“家里已有多年没有杀过年猪，都卖了拿去还账。”陈文波父亲说，“儿子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跟家里任何人联系。公安多次到家里了解情况。我们也想找到他，劝他回来自首，但一直联系不上。”陈文波母亲唐小玉说：“第二年4月，家里收到一份儿子的录取通知书，但陈文波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说完一声长叹。

隐姓埋名亡命天涯

原来，陈文波先是跑到广安岳池县，在镇上看见了通缉令，就害怕了，马上坐车到邻水，然后跑到云南去了。

“当我觉得躲躲藏藏疲惫不堪时，也想回蓬安投案自首。但是想到杀了人，说不定要抵命，我又不想死，心里非常害怕，又不敢回蓬安自首了。”陈文波非常矛盾。

2002年5月，陈文波下定决心回家投案自首，但是当他到了达州时，已经身无分文，就在达州当起“棒棒军”。不久，陈文波办了个名叫宁中则的假户口。当有人问起他家住哪里时，陈文波就告诉别人自己是渠县人，是个孤儿，就再也不敢多介绍自己的情况。

>>陈文波被抓获归案 作者供图

2005年，一个叫邓燕（化名）的女孩儿走进了他的生活。当时邓燕在她姨娘的裁缝店做学徒，那时陈文波经常帮裁缝店老板把做好的衣服送给客户，一来二往两人就熟悉了。老板娘觉得陈文波是个老实人，就撮合陈文波和邓燕。两人很快开始谈恋爱。只上过小学的邓燕觉得陈文波聪明、老实，是个过日子的好老公。

2006年二人结了婚，之后有了个儿子。邓燕多次提出去陈文波老家看看，但他总说自己是孤儿，家里父母死了，房子也塌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其他亲戚朋友也走得远：“回去做什么。”由于他有文化、头脑灵活，做事肯吃苦，很快和妻子在达州市达川区南贸市场开了一家粮油销售店，日子越过越红火。但是，当听到警车鸣笛、看到警察来到身边甚至在电视上看到追捕逃犯时，他总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紧张，有时甚至从梦中惊醒。有时，他想给家里人打电话，但又怕被公安机关发现线索，只能把对亲人的思念藏在心头。

“我当时只想保护我妈，怕她受伤害，我也不想杀死我婶婶。毕竟是一家人，我觉得对不起她，害了一条人命。我也想回蓬安自首，但是想到可能被枪毙，再看到妻子这么好、儿子这么乖，又退缩了。”

检察官人性化办案感动被告人

16年来，公安机关对陈文波的抓捕从未放弃。

2017年国庆期间，公安机关意外获得了一条线索，经尝试利用人像比对、社会关系可疑性排查等信息化手段，最终锁定宁中则与陈文波可能是同一个人。

2017年10月11日下午5点半左右，陈文波正在粮油店休息，两名警察进来就叫“陈文波”，他一愣，马上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他被蓬安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康成带领的民警抓住了，押往蓬安。

2017年10月12日，公安民警将陈文波押解回银汉镇指认现场。16年，家乡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踏上回家的路，陈文波彻底放松了，他告诉押解民警：“在逃亡的16年间，做梦都想回家，但我不敢与亲人联系，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总是失眠，甚至看到警车就会害怕。这种生活真是太熬人了。现在总算解脱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在看守所，陈文波觉得对不起父母，没有尽到孝心，但最对不起的是妻子和儿子，他十分担忧自己的事被他幼小的孩子知道后，影响其成长。办案检察官告诉陈文波：“在你抓捕后，我们与你妻子统一了口径，告诉你儿子你出国打工了，要几年后才回来。同时，我们每次与你妻子通话，都要先确认你儿子不在旁边。”对检察官人性化的办案，陈文波十分感动。他表示，要彻底悔罪，弥补自己的罪恶给社会和他人造成的伤害，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深刻的悔罪。

2017年10月24日，蓬安县人民检察院对陈文波以故意伤害罪批准逮捕。

2018年3月22日，蓬安县人民检察院对陈文波以故意伤害罪向蓬安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为了减轻对受害人家属的负罪感，也为了获得从轻判刑，陈文波全家东拼西凑，凑了10万元钱给黄花花家属。“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也不愿意把仇恨再带给下一代。”黄花花家属对陈文波表示谅解。

2018年6月19日，蓬安县人民法院对陈文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陈文波认为判得有点重，2018年7月1日，他向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上诉。2018年8月27日, 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维持原判。

“服刑就当是赎罪吧！多一年少一年已经不重要了！”陈文波说，“只是我的一时冲动害了我婶婶，我也没能向父母尽到孝，又让我的妻子和儿子受连累，我非常对不起他们！我希望年轻人从我身上吸取教训！”

陈文波的案例告诉我们，邻里纠纷要妥善解决，以和为贵。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为争一时之气小事闹大、大事闹炸，最终付诸武力，触犯了法律，必然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