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友婷 江瑜

“你感觉怎么样？”沙绮思把手里的《母乳捐赠证书》在丈夫面前晃了晃。

“我觉得特别骄傲。”捧着一个空空的冰箱抽屉，沙绮思的丈夫笑着回答。

离这对年轻夫妇不远的地方，护士陈意君正在往一个智能机器人的身体里摆放母乳。很快，机器人会自己乘坐电梯到医院新生儿区，为那里的宝宝送去“口粮”。

在深圳市宝安区妇幼保健院母乳库，这样的操作，陈意君和同事们每三小时就要重复一次。从“粮仓”中源源不断送出的母乳，全部来自于像沙绮思这样的无偿捐献者。

母乳是新生儿最好的粮食，由于种种原因，我国母乳喂养率一直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015年底，宝安区妇幼保健院成立了深圳首家公益母乳库，鼓励符合条件的哺乳期妈妈捐献母乳，帮助没奶吃的新生儿。截至2019年6月，该母乳库共接受了662位母亲的捐赠，累计捐赠母乳400万毫升，有1.1万名患儿因此而受益。

目前，我国已有深圳、广州、北京、呼和浩特等十多个城市设立了公益母乳库，不过要想为更多婴儿提供健康、安全的奶源，这个37℃的共享项目还要解决运维成本高、储奶量不足等问题。

新生患儿的天然良药

“女儿早产，我身体又不好，一直都没有奶水。”来自东莞的彭英在今年5月做了母亲，但喜悦很快被无法喂奶的焦虑冲淡了，“孩子饿得哇哇叫，作为妈妈，我觉得既挫败又罪过。”

仅在深圳市宝安区，每年就有约3000名早产儿、低出生体重儿诞生，对于这些格外脆弱的生命来说，母乳不仅意味着能填饱肚子，有时候还能救命。

公益母乳库负责人尹丁叮介绍说，早产儿、疾病新生儿通常伴有肠道功能发育不完善，容易发生喂养不耐受的情况。“母乳富含多种营养成分和抗感染物质，能有效降低婴儿坏死性小肠结肠炎及感染的发生率，增加抵抗疾病的能力。”在医生看来，母乳就是一剂天然的良药。

同样是初为人母，沙绮思很能理解没奶妈妈们的忧虑。去年12月，当发现自己的母乳量大大超出了女儿的需求后，她决定捐献母乳。

鹅黄色的地毯、舒适的沙发、几台靠墙摆放的冰箱，位于住院楼八楼西角的母乳库，是宝安区妇幼保健院一处独特的存在。尹丁叮介绍，母乳库采取“无偿捐献、无偿使用”的原则，指导和帮助宝宝出生十个月内的健康妈妈志愿捐献母乳。

经历了健康状况筛查和血液检测，沙绮思成为一名合格的捐乳妈妈。她的母乳被收集后，又接受了严格消毒和多次细菌检测，才得以储存、分装并最终被使用。

“通过信息化建设，母乳从入库到出库的每一个环境，都实现了管理和流向追溯。”尹丁叮说，这一系列的措施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每一份捐赠乳的安全。

十万毫升的成绩单

8月中旬的一天，尹丁叮一大早就带着便携冰箱乘车出发了，“又该上门收奶了。”她笑着说。

随着公益母乳库在深圳的妈妈圈里名声越来越响，全市各区都有了不少捐乳妈妈。为了省去她们来回奔波之苦，同时保证母乳质量不在运输过程中受损，宝安区妇幼保健院每月会提供三至四次的“上门收奶”服务。尹丁叮说，有时候，工作人员一天能收回几万毫升母乳。

沙绮思家住南山区，距离宝安区妇幼保健院较远，为了保存母乳，她专门买了一个小冰箱。按照母乳库护士的指导，每天采集母乳前，她都要将奶瓶和吸奶器消毒，排空储奶袋的空气;采集后在袋口准确标明时间，再统一冰冻存放。七个多月来，这一系列的步骤她从没偷过懒。

在尹丁叮的手机里，存放着不少上门收奶时拍下的照片，“无论是采集还是存放，捐乳妈妈都像为自己的宝宝准备‘口粮一样认真。”

沙绮思已经捐赠了十万余毫升母乳，是公益母乳库成立以来捐赠母乳最多的妈妈，她的乳汁帮助了336位有“吃奶难题”的新生儿，其中不少还是重症患儿。不断更新捐奶量的捐赠证书，成了沙绮思一张特别的成绩单，“自己能给予的，刚好是别人需要的，这样的共享让我很有满足感。”

三年多来，通过公益母乳库，有662位母亲捐出了400万毫升母乳，为一万余名患儿送上了人生第一份礼物。慢慢地，这份37℃的爱已经溢出了深圳市。去年，母乳库的护士就专程到东莞收集了近六万毫升的捐赠乳。

不久前，因为工作原因，一名正值哺乳期的美国女性来深圳出差，那期间她也成了临时的捐乳妈妈。工作十天，她一共采集并捐赠了5000毫升的母乳。

现在，彭英的女儿已经达到标准体重，各方面的指标都在接近正常数值。“从她出生到现在，‘口粮全部是爱心妈妈的捐赠乳。”说起母乳库，彭英全是感激。

“我们需要更多的妈妈”

“宝宝早产一周，靠捐赠乳度过了‘喂养关，因此，我也很愿意分享母乳帮助别的新生儿。”宝妈王娜曾经是公益母乳库的使用者，后来则成了热心的捐赠者。爱心的传递，让宝安区妇幼保健院母乳库的库存一直在增加。尹丁叮介绍，現在捐赠乳完全可以满足本院新生儿科病房的需求，但还没有向深圳市其他医院供应母乳。

2017年，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开展的关于全国母乳喂养健康状况及营养因素的调查结果显示，目前我国纯母乳喂养率为29.2%，低于38%的世界水平。《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11—2020年）》提出，要在2020年实现六个月内婴儿纯母乳喂养率达到50%，“目前看来，要达到这一目标还有很大困难。”尹丁叮说。

为了解决早产儿和疾病新生儿没奶吃的问题，自2013年我国首个公益母乳库落地广州后，六年时间里已有十多个一、二线城市设立了共享母乳库，但是限于宣传力度、传统观念等因素，这些母乳库的库存大多也只够一家医院使用，有些城市的捐奶妈妈还没有预期的那么多。

在采访中我们还了解到，算上人力、设备、基础设施维护等费用，宝安区妇幼保健院母乳库每年的运行成本在一百万元左右，由于我国实行母乳无偿使用政策，这笔费用都要靠医院自筹。上海市儿童医院的相关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呼吁，应尽快出台相关配套措施或收费标准，以保证母乳库的持续运转。

数次刷新自己的捐奶纪录后，沙绮思心里也有了更大的目标，她想持续喂奶到宝宝两岁左右自然离乳。“这也是公益母乳库设立的目标。”尹丁叮说，“我们需要更多的妈妈加入，既能帮助别人，又能了解母乳喂养的重要性，从而尽可能长时间地坚持下去。”

（摘自《工人日报》2019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