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本文主人公

“大蝴蝶经历了太多往事”“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这些闪着天使灵性的诗篇，出自深圳一对小姐妹的笔下。她们的诗，像小小的翅膀，扇动人们的内心。

两个零零后女孩的才华备受人们关注，她们的爸爸姜志武却笑着说：“其实，只要用心陪伴、观察，细心记录，你会发现，每个孩子都是诗人。”

育儿是一场马拉松

“我的两个女儿都是很普通的小孩。”这是姜志武经常说的一句话。聊起孩子，如今的姜志武从容淡定，其实，他也曾经望女成凤。得知妻子小莉怀孕时，姜志武雄心勃勃，一心想把孩子教育得出类拔萃。姜志武大学读的是中文系，他把文艺青年特有的细腻发挥得淋漓尽致，每天只要有时间，就给孩子做胎教，读他最喜欢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姜志武买了很多早教书籍，四处打听早教方法。新闻里6个月认识141个汉字的天才宝宝、14岁考上武汉大学数学系的天才少年……别人家的孩子让他分外眼红，不管武汉、济南，还是广州，听说哪里有神童，他就去哪里“取经”。凭着这份毅力，他和很多父母以及早教专家成了朋友。

然而，随着交流和学习的深入，姜志武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于片面，急功近利的教育有悖于孩子的天性，往往会适得其反。姜志武逐渐意识到，对一个孩子来说，育儿不是短跑，而是一场马拉松，他决定亲自上阵陪跑。

姜志武说到做到，女儿馨贺出生后，他就“上岗”了，无论喂奶还是换尿布，都耐心细致。小莉看到姜志武忙前忙后，对孩子无比上心，赶紧鼓励道：“孩她爹，你行啊，真是一把好手！”姜志武得到肯定，干劲更足了。

馨贺稍大一点，姜志武就开始给她讲睡前故事，有时候是从书店里精挑喜欢的绘本，更多时候是他自创的故事。讲到精彩处，父女俩就开始玩故事接龙。这种讲故事的方法很有效，姜志武惊喜地发现，孩子的思维发散且大胆。

一次，一家三口去花园里捉蝴蝶，两岁多的馨贺无意间说：“大蝴蝶没有小蝴蝶好捉，因为大蝴蝶经历了太多往事。”这句子太惊艳了！姜志武喜欢诗，年少时也曾发表过作品，青涩纯真的记忆一下子被勾起来了，他灵机一动，赶快把女儿说的话整理到成长日记里。

慢慢地，小馨贺的“作品”越来越多，姜志武也有了新任务——文字秘书。有时候他试着给馨贺提意见：“这个词换一个效果会不会更好？”这时馨贺就会傲娇地说：“是我的作品还是你的作品？”被女儿怼回去，姜志武却很开心，“她有自己的主见，这很好。”之后，对于女儿的作品，姜志武尽量不参言，每每喜滋滋地记下来，力求保持原汁原味。

“有为”与“无为”

馨贺3岁半时，姜志武已经记录了整整43本成长日记，足有100多万字。他把这些内容整理出来，居然有100多首诗。2010年深圳文博会期间，姜馨贺的诗集《蟋原》在全国首届青少年原创文稿拍卖会上，以1.3万元被一家出版社拍下。那年，她才7岁。

诗和远方是永恒的话题。馨贺稍微大一点，姜志武和妻子就带着她四处看风景。他用背篼把女儿挂在胸前，和她用同一个视角观察一草一木。有时他还会跑起来，让女儿感觉什么叫速度。馨贺张开小手，让风从指尖拂过，咯咯的笑声飘得很远。

姜志武觉得孩子的童年里应该有大海、草原、沙漠、高山、流水，小桥、古树。为了让女儿感受家乡的山水，姜志武带着小馨贺回到青岛老家，看长河落日。一个黄昏，父女俩踏上了山间小路。路旁的玉米长势正好，轻纱般婆娑舞蹈，沙沙作响，宽大的叶片被夕阳镀了一层金。刚下过雨，路还有些泥泞，走累了，姜志武就把女儿抱起来。父女俩走走停停，一直走了近20里路，等来到家乡那条熟悉的小河边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万籁俱寂，只有点点渔火漂浮在黑夜里，姜志武唤来船家，买了几条大鱼背在身上。来时的小路早已辨不清方向。手电筒的微光打在山路上，地上像起了白霜。不出意外地，他们迷路了。山里静得可怕，馨贺却兴奋不已，时不时要停下来看鱼，这让回程的路慢了许多。姜志武抱着女儿走了许久，才遇到一位看矿的老人，带他们走出了青纱帐，如此到家已是后半夜了。尽管有些后怕，但这次“探险”成了父女俩津津乐道的话题，多年后提起仍意犹未尽。

一次外出办事，姜志武路过一片硕果累累的菜田，心下欢喜，立即记下方位，周末开车带馨贺过来。看到满世界的绿油青翠，馨贺兴奋极了，拉着爸爸的手连蹦带跳。菜田旁边有条水沟，上面搭着一个简陋的独木桥，姜志武抱着女儿小心翼翼走上去，刚到桥中央，只听“咔嚓”一声，桥断了，两个人都掉进水沟里，浑身是泥。姜志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馨贺一开始有点紧张，看到爸爸笑了，也不再害怕，用小脚踩着泥，边叫边笑，手舞足蹈……

2007年，姜志武的二女儿姜二嫚出生了。姜志武便常常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四处远行，手里牵着一个，车里推着一个，为此，他推坏了5辆童车。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和姐姐相差4岁的小女儿二嫚渐渐长大，见姐姐能“写诗”，她很快也迸发出灵感。几年之后，二嫚更是语出惊人，说出了“路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这样的句子。

在两个孩子的教育方面，姜志武下足了功夫，小莉则看起来有点“无为”，但姜志武知道，妻子“其实是个高人”。小莉是典型的“理工女”，育儿方式非常有灵活性，她经常巧妙地转移女儿的注意力，让问题迎刃而解，与对女儿处处小心在意的姜志武形成良好的互补。

二嫚小的时候，有一次夜里興奋吵闹，任姜志武怎么哄也不睡。小莉走过来对孩子说：“二嫚，咱们来个约定好不好？约好梦里见面！”二嫚有些好奇，一边试着躺下，一边追问妈妈：“咱们梦里在哪里见呢？莲花山还是书城？”小莉赶紧说：“那就莲花山吧！”二嫚高兴地答应：“我早就想去莲花山了，我要快点儿和妈妈梦里约会。”为此，二嫚还写了一首《梦》：“每天睡觉前，我都对妈妈说，梦里见。可是，在梦里，我老飞到别的地方去玩，对不起呀，妈妈。”

生活中，小莉对待孩子很理性，而且敢于放手。一家四口的旅行，她通常会把做出行攻略的任务交给两个女儿，订票取票食宿，让她们全权代理。不仅如此，小莉还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也下放了，日常用品完全是两个孩子置办，女儿常说：“我们做自己的妈妈已经很久了。”女儿还会自己上网购物，和卖家聊天时，她们用妈妈的口吻说：“我的孩子喜欢这个，让我帮她买。”夫妻俩见了会心一笑。姜志武看到孩子们拥有了很强的生活自理能力，忍不住对妻子竖起大拇指：“老婆，你厉害！”

自由成长，家是永远的堡垒

姜志武夫妇觉得，孩子的世界需要尊重，因此从不取笑孩子。每当女儿闹了笑话，夫妻俩总是耐心听完，当作一个美丽的错误欣赏，然后再慢慢解释。但在原则问题上，他们会展现出严肃的一面。有一次，二嫚做错了事，姜志武叫她罚站，二嫚却笑嘻嘻的。姜志武立即严肃地说：“我没教育好你，我也要一起陪你罚站。”二嫚立刻不笑了，扭头看看爸爸的表情，彻底冷静下来。

和二嫚相比，馨贺文静、乖巧，但也有过“叛逆”。小学一年级下学期开学，她怎么也不肯去上学，说是语文课的内容太老套。夫妻俩认真看了孩子的课本，商量过后，决定尊重她的意见，给她办理了退学手续。他们的亲朋好友中有很多人是从事教育的，那时，他们都对这种处理方式看不惯，夫妻俩的压力很大。

馨贺退学后整整1年时间，几乎都在听评书，各大名家将近3600小时的评书演绎，硬是被她听完了。1年后，馨贺告诉爸爸妈妈，她想回去上学了。这一次，夫妻俩慎重地选择了一所学习氛围相对自由的学校，馨贺适应得很好。

孩子们渐渐长大，睡前故事慢慢从绘本过度到名著小说，《格列佛游记》《鲁宾逊漂流记》……姜志武曾用3个月的时间给两个女儿读完了《红楼梦》。在朗读的时候，姜志武会传递给孩子们善意，“我不需要告诉她们什么是丑恶，只要教给她们善良。”当读到宝玉对着潇湘馆说“林妹妹，我来迟了”的时候，他哽咽了;当读到《追风筝的人》里一连串的排比“我追……我追……我追……”时，他潸然泪下。那时，小女儿还不能完全理解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复杂情感，但她的心底埋下了文学的种子。

随着孩子们识字量增加，她们开始自己阅读。深圳的中心书城是一家人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晚上闭馆时，书城开始播放音乐，伴随着萨克斯舒缓的旋律，一家四口抬起头，才发现已经是夜里10点了。

知识从书里获得，诗从心里长出来。两个女儿，一个自称野生派诗人，一个自称萌派诗人，一静一动，各有特点。姜志武并不注重诗歌本身，他认为在与自然的接触中，保留最原始的好奇心、想象力和质疑精神，比写诗更重要。一家四口都喜欢郊游。他们去附近的野生动物园，带上两棵大白菜、一些胡萝卜，去喂小动物。他们带着帐篷去世界之窗，在“艾菲尔铁塔”下野餐。他们清晨去莲花山，看山间的雾，踏草间的露水。孩子们脱掉鞋，赤脚在草地上跑。姜志武和妻子在后面追，妻子脱口而出“你们把露珠给踩爆了！”两个小姑娘一听，使劲跺脚，笑得更响了。晚上，月亮出来了，皎洁的一轮，照在山间，二嫚说：“天黑了，我打着手电筒散步。累了，就拿它当拐杖，我拄着一束光。”

有段时间，两个女儿迷上了舞台剧，一起编剧，选歌。姐姐做导演、化妆、配乐、剧务;妹妹做演员、报幕;夫妻俩做观众，欣赏精彩演出，并报以热烈掌声。她们的演出大多是《白雪公主》《睡美人》一类的童话故事，虽然是游戏，形式却很正式，观众要买票进场。“当然，偶尔她们也会发善心，‘看在你们认识导演的份上，今天免票！”姜志武笑着说。

馨贺10岁那年，参加“深圳少年十佳”竞选。决赛当天，全家齐上阵。6岁的二嫚举着自创的大牌子支持姐姐，妻子替姜志武穿戴上提前准备好的米奇头盔，他戴着白手套，举着广告牌又唱又跳。“我想通过行动告诉孩子，该努力时就要全力以赴，不能轻易放弃。”最终，馨贺过关斩将，从百万少年中脱颖而出。

2018年7月，姐妹俩的诗集《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出版发行后，孩子们渐渐有了名气，姜志武也从诗人升格成了诗人的爸爸。妻子调侃他：“为了孩子们，你失去了赚一百万、两百万的机会……”姜志武笑着回答：“家有两千金，不需向外求。”

苏格拉底說，人一出生并不是一张白纸，而是带着先天的智慧。姜志武和妻子帮孩子找回了它们。当代著名诗人周瑟瑟提到这对小姐妹时说：“相比有的孩子，她们从小生活在一个尊重自由想象的家庭是幸运的，她们的父母懂得去鼓励和保护孩子的天性。”姜志武和妻子相视一笑：“陪伴孩子成长，是为人父母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