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莉敏 吴斌

一

2012年春，我终于成为了你的新娘。

那天，和现在一样，阳光明媚，繁花盛开，杨柳吐新，但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你脸上绽放的笑容灿烂。

我说，有你真好。

你说，未来有我一切都会好。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再也没能忘记你的容颜。相识在春天，成婚于春天的我们故事犹如“传奇”，但如何续写我心理没底，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我们日后平淡生活的场景，你整日为工作奔波，成为煮夫几乎没有可能。

那年七夕节，我带着闪闪发亮的牛角箍，我们一起双手合十，在千年老槐树下，怀着无比虔诚的心看着泛着橙色微光的许愿灯一起慢慢飞向天空，那一刻我内心无比丰盈，颇感富足。

一个月未见你又胖了，从恋爱到结婚，两年时间你胖了20斤，就像吹气球一样，双下巴不再隐匿，肚子也变得滚圆，不断变小的衣服让你过往帅气的形象变得邋遢，你说这是幸福肥。

那时，我要外出采访，你要出差，常常匆匆见一面，吃顿饭，便开始各自忙碌，短信、QQ是维系我们情感的重要工具。缘不知何起，一网而深，也常常会羡慕一起手牵手出游，一起上下班的情侣，而我一样都没有，但让我坚持走进围城的一直是你的正直、善良。

那时，我日渐知道你的同事来自五湖四海，黑龙江、四川、浙江、安徽、湖北、河北等等。大学毕业后，有的女子从老家陕西为了丈夫远嫁江苏;又或者为了能给孩子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妻子毅然决然放弃了稳定的工作，来到江苏从零开始，用行动诠释有你、有你们在的地方，便是家。

那时，我也知道要做你、你们的贤内助，得耐得住寂寞，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能装得了马桶盖。物欲横流的时代，坚守在老家的妻子们，既是儿媳妇儿，又是儿子，得替你们照顾年迈的父母、在床前尽孝;既是母亲，又是父亲，要陪孩子做作业，要陪他上辅导班，要带他去游乐场。分担家里的琐事，那份真挚的情感，甘愿付出的心性令人动容。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样子。

二

我是一名石油人，准确地说是一名管道石油人。

2001年，那时我刚读高中，书中介绍我们国家新世纪的四大工程分别是：青藏铁路、西气东输、南水北调、西电东送。“西气东输是我国距离最长、口径最大的输气管道，全线采用自动化控制，供气范围覆盖中原、华东、长江三角洲地区。东西横贯新疆、甘肃、宁夏、陕西、山西、河南、安徽、江苏、上海9个省市，全长4200千米。”至今我仍对书本上这段关于西气东输的官方介绍记忆深刻。

后来，我有幸成为中国石油西气东输原储气管理处招聘的第一批大学生。所在单位是利用地下1200多米的盐层，以水溶开采方式形成地下盐穴储气库，每个溶腔可储存上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是西气东输一线和二线最大的“宝葫芦”，也是亚洲首个盐穴储气库。

入职后，才知这份工作的神圣。中国盐穴储气库的建设从无到有、从技术探索到成熟，老一辈科学家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的“劲儿”激励着每一位从业者。更为自豪的是，运行11年来，储气库方圆1公里设置的天然气监测点从未收到报警，没有任何泄漏情况发生。其注采灵活、注采频次高、单井吞吐量大的优势已经凸显，在保障管道安全平稳供气、季节调峰和应急调峰等方面，受到国内外专家的一致点赞。

入职后，才知石油人的不容易。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要抛家舍业，长时间在野外或异乡工作，夫妻长期分居两地的情况不在少数。夜晚默默守在电话两头，感受亲情的温度;孩子生病时，自己暗自着急，在异地望眼欲穿的惦念;数月回来一次，孩子不认识爸爸的那份尴尬;提起行囊，关上房门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入职后，才知石油天然气的重要性。从大漠戈壁到东海渔港，从高山荒原到水乡洼地，从茫茫雪山到茂密雨林，它犹如国家经济的动脉，牵动着千家万户，我们管道人能做的就是迎风卧雪，克服艰难险阻，将万里管网不断延长，造福亿万人民。

红旗飘飘映彩霞/英雄扬鞭催战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曾几何时，我们徜徉在鲜花怒放的海洋中，漫步在姹紫嫣红的世界里，千寻万找心中的那一抹红。几经周转终于我找到了心中的那抹红。那朵璀璨的红宝石花给人以热情，激励大家不怕苦、不怕累，任凭雨打风吹，穿上它依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战斗力十足。

在江苏，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她是一名记者，与我整日出差不一样，她需要整日在小城的大街小巷奔波，不是在采访，就是在采访的路上。彼此的忙碌让我们多了一份理解，一份包容。偶尔她也会抱怨我整日不着家，抱怨我不能陪她看夕阳，不能陪她看细水长流。

我内心希望，我们的爱情能抵御未来生活一切的苦难。

三

我们的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这会儿，你还在淮安工地。

我在产床上疼得撕心裂肺、精疲力尽时，终于看到了满头大汗归来的你。

他是一个漂亮小伙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透着机灵。得空，你就会趴在婴儿床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软软的柔柔的他，常用胡子去蹭他的小脸，也常在婴儿床旁边傻笑。

你看他，纯净的脸庞、平稳起伏的小鼻翼和抿得緊紧的嘴唇，卷曲的睫毛偶尔悄然一动……特别是那神态，睡着时，一脸的满足和甜蜜，有时叭哒几下嘴唇，不时嘴角一翘露出一丝笑意;醒来时，两只小手来回挠动，或摸摸腮帮，或擦擦鼻尖，有时又举上额头，那神气样子让人留恋。尤其是那表情，时而打一个长长的呵欠，显出散慢的样子;时而又嘬起小嘴、皱起眉头做出怪相，把一道一道的抬头纹故意堆上额头，就像一个十足的小老头;时而又瞪着两只眼睛左右张望，像是要找谁好好交流一番。总之，他的一切对你充满了吸引力，看着他，你知足且幸福满溢。

虽内心充满了喜悦，行动却只能停留在精神层面，初为人父的你，不知该怎样照顾他，不知该怎样抱他，不知该怎样给他换穿小小和尚服，常常是信心满满自告奋勇地想为他做件事，结果却被他无声的语言吓到，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愁云惨淡。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哭声都牵动着你的神经。

这或许就是血缘的力量。

类似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孩子生病，你不在家;近9旬的奶奶生病，你不在家;儿子会叫“爸爸”了，你没能亲耳听到;我获奖了，你没能第一时间和我分享喜悦。

我内心期待，未来我们一家人能够一起吃饭，一起出游，感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四

2018年10月，因原单位划转，你的工作地从江苏金坛变为广东广州，负责闽粤支干线工程的项目管理工作。

为了不再羡慕那种阖家团圆的画面，我和孩子来到你工作的地方一起陪你过春节，一起陪你值班。

这是多年来，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在除夕夜团聚。

在闽粤支干线，看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满是坑洼，外加气候干燥，车辆驶过的地方尘土飞扬，扑朔着人的眼睛。若不是司机师傅熟悉路况、水平一流，手动挡的车随时都有停在坡上的可能，下面则是深达近百米的山沟。四周的橘树残留着些许因项目施工未能及时采摘的砂糖橘，橘黄色果实上面有着星星斑点，原本墨绿的叶子上面落满了尘土，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尤为颓废，一阵风吹来，枝杆左右摇晃，随风飘摇，孤单且寂寞。

输送天然气的管道主要由12米长、近4吨重的一根根无缝钢管和弯管、弯头焊接而成。先挖掘管沟，然后吊装、沟下焊接，再是回填掩埋。由于潮汕地区山脉较多，项目施工需要挖掘多条隧道。为了抵挡次年四五月份雨季时雨水的冲刷，还要加设水土保持措施，费时费心又费力。

你要做的就是整日往返于各个工地，了解施工情况，解決现场问题，记录各个标段的工程进度。听着机器不停地轰鸣，看着一道道管口连接、一堆堆土沙翻滚、一米米管道掩埋、一道道美丽的焊接弧光划破寂静的天空，你说那是自己最有满足感的时刻。

工作的特性，让我见惯了离别，看淡了生死，但那一刻面对恶劣的工作环境，我变得自私，并试图劝说你放弃。你看出了我的顾虑，没有正面回答，说要介绍几位同为中石油系统内的同事给我认识。

“我从3月份出来，到现在一次都没回过新疆家里，每个月给妻子孩子把钱打回去。我们的工作性质就是人随工程走，长时间野外作业、风餐露宿是常态。”一位新疆籍的负责人冲我摊摊手，做出无奈的表情。

“我儿子今年高考，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谁不想陪着自己孩子走过这段最重要的路程，但是回不去，难得放假两天，时间全部都耗在路上，太折腾了。孩子和媳妇儿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回去他们还会觉得不自在。”一位施工人员这样说道。

职业使然，我又一次按捺不住内心的十万个为什么，问道：“你们常年不在家，妻子不抱怨么？如何维系家庭？”

“现在这种选择是没办法的办法。但我有一个愿望，让更多的人知道石油管道人的艰辛，知道自家厨房里打开炉灶燃烧的那股气，来得多么不容易。”搭我话的人姓苏，同样来自江苏。

苏经理是施工方的项目负责人，40岁出头，瘦瘦的身板，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今年过年要在广州东北角——增城区正果镇过，虽然准备了不少年货，也购置了大量水果，但总感觉没有年味。聊天时，手中的电话几乎没停过，有催工程进度的，也有设备出了问题，需要他出面去解决。由于两座城市距离仅100多公里，且饮食习惯相差无几，见到我和孩子显得格外热情，他直呼见到了家乡人。

苏经理展现的一个画面至今让我记忆深刻。那天午饭过后，他蹲在地上，手里点着烟，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直到手中燃着的烟灰烫到他，他才惊觉，站起身来朝我尴尬一笑，走向了前方。

那一瞬，似乎我们的吵架没有任何意义、以往的抱怨是那么不堪。我也终于明白你一直执着努力的原因。在增城、在正果、在河源、在揭西，每一个地方我都看到了胸口那朵灿烂的宝石花，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红得发亮，红得耀眼。

那些背影，那些无奈，都有一个词叫：坚守。

五

“我离家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过爸爸？”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给我买过小区门口超市的变形金刚，没有给我买过牛奶……”

“但是我很想你。”

“我不想你，妈妈每天送我去上幼儿园，每天陪我一起滑滑梯，我只喜欢她。”

韶华易逝，容颜易老。眨眼我们的孩子要上小学了，每次休假回家，孩子都要适应几天才能和我友好相处，妻子调侃说，我是孩子概念里储存的爸爸。殊不知，我的驻地旁边就是幼儿园，每天早上孩子们的嬉笑声是叫醒我的铃声，下午得空我会趴在窗户前，看看幼儿园里面的一切，幻想你在里面活蹦乱跳的情形。

还记得，我们父子俩第一次远行，当爬上八达岭长城时，顿感你长大了很多，是一名小小男子汉了;去天安门看升旗，当你因起床过早趴在我肩膀上熟睡时，又仿佛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还记得，在水上乐园，大量的水花朝你涌向时，你飞奔似的跑到我的怀里。

还记得，你向我背诵“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的诗句。

你的成长过程，我错过了很多，也愧疚、无奈，但仍期待你能做一个健康快乐的阳光男孩。

你长大了，我却变老了，曾经的青葱少年如今已是略有啤酒肚的中年男，然而工作10多年带给我更多的是阅历和学识，中国石油西气东输让我成长、成熟，变得果敢睿智。

还记得，第一次和师傅下井勘查。

还记得，第一次春检。

还记得，第一次在压缩机房，检查压缩机组各项参数及设备运行情况。

清风湿润，茶烟轻扬，谁在岁月里长叹息。经流年，梦回曲水边，看烟花绽出月圆。到广东后，我开始在深圳大铲岛、增城项目部、揭阳项目部等地留下自己的足迹。

人有一种能力叫潜能，它像一粒种子能发挥人的超常遐想，只要努力探索，挖掘出自身潜能。在大铲岛，我们住着超一线海景房，实则是一座孤岛，岛上没有超市，没有理发店;增城项目部，在声响轰鸣的挖掘机下，在紧张繁忙的施工现场，到处活跃着石油人穿梭忙碌的身影，到处跳动着灿烂的石油红。

知易行难。青春戈壁做主，酷暑骄阳常伴，石油人走南闯北，四海为家，辛酸自知。但看到天然气进入千家万户不仅让老百姓免去了烧煤、烧柴和换煤气罐的麻烦，而且对改善环境质量意义重大，还可促进粤港澳大湾区大发展，带动相关产业优化升级时，我们倍感欣慰，没有付出哪会有回报。

不同时代蕴含不同精神，孕育不同使命，回望历史，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精神深深镌刻在心底，任时间的流水如何冲刷也无法抹去：大庆精神、铁人精神……这些石油精神为我们注入不竭的动力，推动石油事业的发展，努力追逐着中国伟大复兴的梦想。

清晨朝霞点亮眼眸的光，夜晚星光照耀崎岖的路，山海之间飘扬石油管道工人爽朗的笑，港口击打的浪花荡漾着他们欢快的歌。一代又一代的石油人，在艰苦恶劣的环境中不断钻研拼搏着，保卫着祖国的石油大动脉，守护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忆往昔，我们有大庆精神、铁人精神，看今朝，闽粤支干线上到处活跃着我们一线石油人。

星光不负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

不管岁月流逝，不管山高水远，不管艰难险峻，流年笑掷，未来可期，作为一名石油人，我和我的同事一定会铭记曾经的誓言，并为之付出毕生心血，将其发扬光大。

因为，此情可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