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凯　叶秋玲

2019年6月30日，金正恩与特朗普在“板门店共同警备区”，即朝韩边境非军事区（DMZ）进行第三次“金特会”。虽然此次会晤再次让全世界看到了朝鲜半岛危机逐步缓和的曙光，但进入7月下旬以来，朝鲜半岛风云突变，美、朝、韩三方再度频频“秀肌肉”。

朝鲜外务省于7月16日表示，虽然朝美务实磋商仍在进行，但美国仍准备背信弃义拉着韩国进行所谓的“19-2同盟”演习，这必将对朝美会谈产生负面影响。尔后，朝鲜相继进行“示威”活动。首先，金正恩于7月23日视察了朝鲜最新建造的潜艇，了解了潜艇的具体作战战术数据和武器装备系统，并明确潜艇即将部署至朝鲜东部水域，执行作战任务。尔后，分别于7月25日、7月31日和8月2日进行3次密集“示威射击”，第1次试射朝鲜版的伊斯坎德尔导弹KN-23，金正恩亲自指導发射;第2次在东部元山市葛麻地区向东北方向海域发射两枚新型大口径可控型火箭炮;第3次在咸镜南道永兴一带向半岛东部海域两次发射新型大口径可控型火箭炮，金正恩亲临火力阵地指导试射，回击韩国不顾朝方多次警告断然引进尖端攻击性武器并试图实施军演。8月10日，在韩美组织“下半年联合军演”期间，朝鲜在咸镜南道咸兴地区再次发射两枚类似美国陆军战术弹道导弹的“新武器”，意味着朝鲜对地攻击的新一代“三板斧”已经全部亮相。

8月5日，韩美军方不顾朝鲜严正警告，正式启动为期15天的“下半年联合军演”。此次韩美联演以“朝鲜半岛发生紧急情况”为背景，以计算机模拟为主要方式，共分为“危机管理演习-防御-反击”3个阶段进行，以不带实兵的指挥所演习替代韩美每年例行的“乙支自由卫士”联合军演。旨在对韩军的“初始作战能力”进行检验和评估。根据韩美协议，未来韩美联合司令部的总司令将由韩军将领担任，为了验证指挥能力，推进战时作战指挥移交工作，此次演习由韩军将领第一次担任联合军演总指挥。针对朝鲜一连串“试射示威”活动，美国显得尤为“淡定”，并没有指责。先是由“战争狂热分子”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发声：“试射没有违反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对美国总统特朗普做出的承诺”。就连特朗普也是几度开口称金正恩“控制得非常好”，朝鲜发射的导弹“是很普通的，是短程的”，不会对美国构成威胁，因此“不用担心”。

朝鲜姿态重返“强硬”，美国态度突然“暧昧”，都为半岛局势蒙上了一层“阴影”，“和谈”“对峙”，何去何从？为什么朝鲜半岛天空总是“阴晴不定”？推动半岛局势进程的利益“杠杆”究竟在哪里？

朝鲜武力外交的目的在于寻求承认，核心在于发展经济

2018年4月，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上表示，“朝鲜劳动党中央2013年提出的关于经济建设与核武力建设并进的战略路线的各项历史任务已圆满完成，当前阶段全党全国要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想“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前提就是保证国家安全。为此，在自身“核武器建设成功”的前提下，朝鲜想要走向“拥核发展”的道路，从而真正赢得国际社会对其核武国家的认同。

2019年4月，朝鲜在劳动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上进一步强调社会主义建设中要进一步高举自力更生旗帜，发展自主经济，给企图通过制裁使朝鲜屈服的敌对势力以沉重打击。并完成朝鲜新一届领导班子“换届”，尤其是金正恩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一次会议上发表了题为《关于现阶段的社会主义建设和共和国政府的对内外政策》，更加凸显了其施政纲领、外交理念。

独立发展经济的决心不动摇。金正恩在施政演说中强调：“在建设社会主义强国的现阶段斗争中，我们共和国面临的主要任务是集中国家的一切力量进行经济建设，夯实社会主义的物质基础。”尽管国际风云变幻，承担着巨大的制裁压力，但朝鲜仍然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任务不动摇。金正恩指出，朝鲜大力发展自立经济的原因是“与美国之间的对峙不得不带有长期性，同时，敌对势力的制裁也将持续不断”。显然，朝鲜已调整内外政策准备打持久战，以应对美国的长期围堵、施压和制裁。

2019年6月30日，正在韩国访问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板门店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会面

积极解决朝核问题的决心不动摇。2019年3月份，朝鲜新晋国务委员、外务省副相崔善姬在河内接受采访时表示：“朝方提出，愿在美国专家的见证下永久废弃宁边核设施，这是朝鲜史上从未有过的提议，但美方却没有接受，放弃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金正恩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一次会议上也强调：“如果美国端正态度、找出能与我们共享的方法之后，建议进行第三次朝美首脑会谈，那么，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可是，我站在这里细想，觉得不必为从制裁中解困而执着于朝美峰会。不管怎么样，直到2019年底，我们会耐心地等着美国拿出勇气来。说实在的，像上一次那样的好机会，很难有第二次。”种种迹象透露出朝鲜各级都想积极解决朝核问题。

发展和拓展传统外交关系的决心不动摇。韩国总统文在寅4月15日在青瓦台主持召开首席秘书及辅佐官会议时对金正恩在最高人民会议上发表的施政演说内容表示欢迎，并提出待朝方条件成熟，将不拘泥于地点和形式推进第四次韩朝首脑会谈。4月25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会晤，双方就继承和发展两国传统友谊、进一步发展各领域双边合作等问题深入交换意见，达成“满意共识”。从而可以推断出，由于没有看到美国解决朝核问题的诚意和行动，朝鲜的注意力将从改善或突破朝美关系，致力于发展包括中俄韩在内的周边国家、东南亚、中东、非洲和拉美地区国家的关系。

朝鲜在积极向世界释放善意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对美展示强硬姿态。4月17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观摩并指导了“新型战术制导武器”试射，显而易见，朝鲜试图向特朗普政府证明，其军事潜力与日俱增，能够在最坏情况下寻求一条新道路，并对华盛顿在最近的谈判中缺乏灵活性感到失望。简而言之，对于朝鲜来说，未来的形势既不乐观也不悲观，朝鲜对美政策已经转型，并做好了长期布局和打算。美国通过最大限度地施加压力就能使朝鲜屈服的想法，显然无法得到预期成效。

美国态度暧昧的原因在于本土安全，核心在于利益最优

在朝鲜试射“新武器”后，特朗普在白宫接受记者采访后明确：“它们是短程导弹……我们从来没有就此达成协议。我不在意……我们将看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些是短程导弹，它们十分普遍。”在其被问及他是否继续打算就无核化与金正恩对话时，特朗普给出了“当然、当然。因为这些是短程导弹，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我们讨论了核，我们讨论的是核。这些是短程导弹，很多其他国家也试射这类导弹”的肯定回答，并多次强调“我与金委员长的关系非常好”。由此可见，现阶段美国对于朝鲜态度十分“暧昧”，究其原因主要有三。

首先，因为现阶段朝鲜试射的武器均为短程战术导弹，对美国本土难以构成有力威胁，在保证美国本土安全的情况下，特朗普会牺牲“盟友”利益。且朝中社发布的声明也没有像以往那样针对美国，在朝美均希望对话解决朝核问题的背景下，美国没有紧逼朝鲜的理由。

2019年8月5日，美韩联军正式启动为期15天的“下半年联合军演”以替代往年的“乙支自由卫士”联合军演

其次，特朗普曾夸下“海口”，自己有能力与金正恩一道解决朝核问题，并经常在演讲中说自己的能力与手段都高于前任。如此“好面子”的特朗普在三度“金特会”都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的情况下，不会因为朝鲜发射几枚“小导弹”就把事件闹僵，使得自己的半岛外交成果化为乌有，影响连任。正因如此，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表示，尽管朝武器试验为双方重返谈判桌蒙上阴影，但他对“迅速恢复”与朝核谈判抱有很大希望。

最后，让朝鲜进行武器试射，可以让东亚国家有“紧张感”，尤其是韩日等“盟国”。美国可以借机名正言顺地向韩日加收“保护费”。尤其是近期，韩日贸易争斗日趋激烈，美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两国领导必须狠“抱大腿”，增加美国驻军费用，让美国防务减少支出，以便可以腾出手来进行“贸易战”。日前博尔顿出访韩日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钱，要求韩国军费从9亿多增至50亿美元，日本则从70亿涨到350亿美元，韩日均表示拒绝。为此，朝鲜试射活动，韩日倍感压力，美国“乐观其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朝鲜半岛未来局势复杂多变，机遇与挑战并存

从2018年以来，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在“金文会”“习金会”和“特金会”的积极运筹、互释善意、共同努力下进入了新时代，朝鲜半岛危机实现了“软着陆”。但受诸多不确定因素影响，朝鲜半岛未来形势仍将复杂多变，机遇与挑战并存。

半岛局势有望延续缓和态势。2018年以来，朝方主动求变，连续推出重大措施改善朝美、朝韩关系;美韩积极回应，朝韩、朝美首脑会谈成功举行;中俄坚定支持半岛缓和进程，力促有关各方相向而行，半岛局势持续向好发展。当前来看，朝鲜方面，出于缓解内外压力的总体考虑和“以核促谈”“以核取利”的根本意图，在未获得实质性战略利益之前，将进一步加强谈判和对话;美国方面，总统特朗普意在利用半岛问题为执政生涯加分，同时出于本国安全关切，不会轻易对朝动武，亦将对话作为优先选项;韩国方面，文在寅政府为获取民意、政绩，总体对朝友善，积极推进构建半岛和平机制。此外，中朝、朝俄关系的稳步发展，也为确保半岛稳定奠定了坚实基础。尽管朝鲜频频武力“示威施压”，但只要朝美不出现转折性分歧，半岛局势有望延续缓和态势，保持“适度紧张、总体可控”的基本局面。

朝核问题取得进展可能性小。为落实首脑会谈共识，朝美在推动弃核进程上采取了一定措施，特别是金正恩原则上履行了相关“承诺”。但长远看，双方在朝无核化核心问题上立场严重分歧，利益根本对立，朝核问题在短时间内取得全面进展的可能性不大。一方面，美朝利益诉求不同。拥核是朝对抗美韩威胁的现实需要，也是维持政权稳定的重要手段。朝对体制安全诉求胜过和平繁荣，不会轻易在现阶段完全弃核。美对朝政策服从和服务于“印太战略”，有操纵半岛问题拉紧韩日、牵制中俄的战略需要，不会轻易实现与朝关系正常化。另一方面，美朝在弃核方式上存有分歧。朝要求“分阶段”“同步进行”，无核化与提供安全保障同步展开;而美希望限定时限，以“利比亚模式”“一揽子”解决朝核问题。此外，韩力推发布韩朝美三方终战宣言，凸显自身斡旋作用意图十分明显;日俄唯恐被边缘化，积极谋求加入会谈进程。各方步调不易一致，彻底解决朝核问题很难在短期内达成共识。

2019年7月23日，金正恩视察朝鲜最新建造的潜艇

地缘政治对半岛局势影响不小。从全球层面看，美颠覆性外交和逆全球化潮流给世界政治造成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中美在贸易、东海、南海问题出现对峙苗头，美俄在叙利亚、中东问题上持续对抗。各方如不能较好管控冲突与分歧，消极能量必将反射到近期深受大国重点关注的半岛问题上。从内部政局看，美韩朝国内政治因素是半岛局势稳定能否延续的重要内容。美韩受总统任期限制所致，政府政策持續性较弱，韩保守势力已开始抵制《板门店宣言》。朝因制裁造成的国内困局已严重威胁政权稳定，摒弃核武及“先军路线”又涉及军方利益，金正恩执政制约因素增多。从中朝关系看，朝政治、军事、经济安全保障均依赖于我，稳固的中朝关系能够对金正恩决策形成积极影响。特别是金正恩多次访华，双方展开的密切合作放大了中朝关系在半岛问题上的影响力，成为解决半岛无核化、停和机制转换等问题的坚定基石。但金正恩能否长期坚持友华政策，仍受其本人性格和国内外各种因素影响，不确定性较大。

朝鲜半岛军事冲突风险尚存。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地区大国没有改变半岛现状的战略利益需求，战略互动的基本指向是继续维持地区稳定，半岛形势基本稳定、总体可控，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但朝美长期敌对，互信基础十分薄弱，双方对首脑会谈后续事宜均持不确定态度。特别是，美核心关切在于促朝弃核，主张通过操控半岛局势“持续紧张”达成多重战略图谋，必将坚持“两手”策略，在推动半岛和平进程的同时，不会放松对朝动武准备。若美朝在无核化技术问题上彻底破裂，完全失去信任与耐心，美必定进一步加大军事施压，不排除对朝实施有限军事打击的可能。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