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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窗帘的同学们

2019-10-10夏眠

读者·校园版 2019年19期
关键词:恺撒长袍窗帘

夏眠

校园的中心是一汪安静的喷泉,水里游弋着各色金鱼。以喷泉为圆心,往外延伸的是小花园,石廊上挂着紫藤,石桌旁立着红枫,石凳后长着银杏。若是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路过一片香樟树,便能到达我们的教学楼。

枫叶一红,学校的英语周活动就近了。英语周是为了鼓励同学们学习英语而举办的活动,压台的节目必然是周五上午的文艺汇演。为了这次文藝汇演,各个班的同学都会早早地开始准备。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班长选择的表演内容是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裘力斯·恺撒》,其他同学知道后发出一阵欢呼,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站在百老汇的舞台上。

没想到,我们迈出的第一步就直接踩进了坑。几乎没人愿意演,面对沉默地低着头的同学,班长一怒之下,一拍桌子祭出了祖传绝学——抽签!

我的同桌很幸运地抽到了安东尼这一角色,从那天起,他的早读课就变成了莎士比亚戏剧的台词课。每次忘词,他总会习惯性地挠挠头发,没多久,鬓发处被他挠出了一个浅色的坑。我实在看不下去,只要他一抬手,我就会拽住他的胳膊,说:“你还没成年就要秃了!”

在我的监督下,同桌挠头的习惯改掉了,换成了挠墙。上自习课时,一听到身边有疯狂的挠墙声,我就知道他又卡壳了。

午休时,几个演员会跑到楼下的小花园里,反复排演。一日,偶然经过的校长从树叶的间隙里看到学生举起的道具刀,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你们干什么?”班长脱口而出:“商量刺杀!”幸好同桌机智地补了一句“排练刺杀恺撒的节目”,不然他们就得在校长办公室里写着检查度过下午的时光。

那时没有平板电脑,排练全靠录音带和CD。录过对白的录音带,到了后期,卡得连录音机都播不动。于是,同学搬来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午休时挪开课桌椅,让几个演员模仿舞台剧里的动作和走位。

就在我们踌躇满志地准备两天后登台演出时,负责联系道具的英语课代表带来噩耗:全城的影楼都没有可以租借托加长袍的,需要去外省租。可是这样,费用就远远超出了我们班级的活动经费预算,即便立刻找裁缝现做,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赶制这么多件托加长袍。

一时之间,大家没了主意,纷纷讨论起变通的办法:要不就穿校服?可是这样舞台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要不换成洋装?可是租借洋装的价格也不是我们能负担得起的。同桌下意识地伸出手挠了挠墙,忽然抓起了白窗帘的一角,问:“你们看,这个行吗?”

我站在窗台上,踮起脚,卸下一个个夹子。灰白色的窗帘垂到地面,扮演恺撒的班长不顾窗帘上落的灰,拿起来在身上绑了几圈,还挺像那么回事。于是,同学们纷纷爬上窗台,开始卸窗帘。

那天下午,每个来授课的老师,都会不自觉地看着格外敞亮的教室,还有堆在教室后墙黑板报下的那一大坨白窗帘。参加演出的人有6个,教室的窗帘只有两片,于是我们气势汹汹地拥入隔壁两个班,在隔壁班同学的注目礼中,一脚踩上窗台,“洗劫”了他们的窗户。

“喂!隔壁的!你们拿走窗帘,要负责洗,还要负责再挂回去啊!”

材料有了,如何把它变成罗马托加长袍成了问题。窗帘很滑,很难固定,哪怕打了结也会因为演员一抬手而松开。

我们只有采用人形固定的办法,让演员站在中间,用回形针、发卡把窗帘固定在演员的衣服上。几个演员一字排开,张开双臂。

“你夹到我的肉了!”同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喊,不然还会夹到!”我头也不抬地说。

“你别动啊!这边我刚固定好又滑下来了!”

“停停停!”班长突然喊道,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头,“完了,我是蠢货,我忘记了托加是按照等级分颜色的,我们需要紫色和红色的托加!”

一瞬间,万籁俱寂,叮当一声,似乎是谁手里的回形针掉到了地上。

白色窗帘多见,红色的却不多,但凭借着我们出色的记忆力,很快便找到了学校有着最多红窗帘的地方——小礼堂。小礼堂的窗户较高,我们借来了梯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偷偷打量着默不作声的校长。他背着手,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们,朝着一旁的保安大叔挥了挥手。两个大叔爬上了梯子,替我们卸下了火红的窗帘。

我抱着窗帘,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背后校长的目光和手里的窗帘莫名地生出了温度,而且越来越烫。等英语周结束了,我一定要把班长当窗帘一样挂起来!

现在唯一剩下的,便是象征着皇权的紫色托加了,也是关键人物恺撒的着装。我第一次感到紫色是如此让人头疼的颜色,也第一次埋怨为什么每家每户都千篇一律地喜欢用白色的窗帘!

明天就是周五了,一筹莫展的我们决定妥协,还是用红窗帘吧。就在此时,“凯歇斯”惊叫一声:“我知道哪里有紫色的托加了!”

“哪里?!”

“校长办公室的沙发巾就是紫色的!”

班长的表情犹如剧中遇刺时的恺撒,他咬了咬嘴唇,说:“可是校长已经忍我们很久了啊……”说完,他环视了一圈,仿佛在期待哪个勇士能自告奋勇地站出来。

我们几个忧心忡忡地站在走廊的这头,目送着班长远去的背影。窗外起了风,徒然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在被校长训话一小时之后,班长抱着一卷紫色的沙发巾,在我们的掌声中,昂首挺胸地回到教室,还真有几分恺撒的无畏和无惧。

周五,我们班的节目一登台,场下便响起了轻轻的赞叹声,金色的探灯为托加长袍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庄重而严肃。我知道,我们赢了。

“恺撒班长”和其他得奖人一起,站在舞台上。校长面对观众发表活动致辞:“这次活动,大家都很努力地准备,尤其是一些班级,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动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也让我看到了年轻人无限的可能性。”

末了,校长看了“恺撒班长”一眼,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说:“我办公室的沙发巾,你穿着还挺合适的。”

台下哄堂大笑。以后,提及高一(3)班也许有人不知道,但提及那个为了表演节目,卸掉学校窗帘的班级,就无人不知了。直到我们毕业,校园里还流传着那个“所到之处,窗帘全卸”的班级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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