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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镇(六)

2019-10-07彭湖

小溪流(故事作文) 2019年8期
关键词:洛可可画师山洞

彭湖

上期回顾:洛可可悉心照顾小白,陪它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洛可可万分自责地走回房里,立在画师的房门前不敢敲门。她调整呼吸,在心里做了一切最坏的打算,最后伸出手准备敲门。

“进来。”

还没等她敲门,画师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他总是这样料事如神,仿佛天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小哥哥。”她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他。

画师一边画画一边问:“闯了什么祸?”

洛可可的声音小得像刚破土的嫩芽:“我把阿火的铃铛……油锅里去了……它的毛……”

等她支支吾吾说完,画师的眼睛才终于离开画纸,落到了她的身上。

“铃铛呢?”他问。

洛可可说:“洗干净,放在它房门口了。”

“它呢?”

“跑掉了,我追不上。”

“没事的,它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自己觉得丢脸而已,晚一些它就会自己回来了。”

洛可可忍不住问:“它为什么觉得丢脸呢?”

画师说:“因为它脖子上的伤痕是耻辱。”

“耻辱?”洛可可皱紧眉头,“它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画师说:“那就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洛可可席地而坐,做好了听故事的打算,对她来说,阿火才是全画镇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画师见她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天地初开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一年,画师刚刚画完画镇,病死在破旧的老屋里,而对于画镇来说,新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画醒了,江河大川、房屋人群,通通都醒了,天与地从混沌中抽离出来,展现出一个浩瀚的人世,画镇诞生了。

画师醒来的时候正坐在画笔峰上,周围是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他发现自己有一双年轻的手,又看到了镜子里自己年轻时的容貌,仿佛岁月从来不曾流逝,而他的所有经历不过是一场梦境。

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喜悦跪倒在画笔峰顶上。这些山,这些水,这些房屋和这些人,他画了他们一辈子,一笔一画,画尽了人世的沧桑和岁月的变迁,连同谁家的牛尾巴上有多少根毛,东边一棵枣树上有多少片叶子,屋里的屏风上有多少只蝴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于一个画师来说,一生当中还会有比这更大的喜悦吗?

他跑回房里,拿出笔墨纸砚,铺开宣纸,沾上墨汁,要把这份感动全部画下来,从此以后他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挥霍,可以用来珍惜,也可以用来缅怀——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当他一连画了十天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天已经黑了。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房子,忽然觉得画镇里竟然这样冷。

为什么会这样冷呀?

画师一个人在山上生活了许多年,而山下的人们也渐渐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斗争中忽然感觉到了空虚,又在这空虚中生出了怜悯。

而就在这个时候,画镇里由画师画完的最后一笔醒来了。

这是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因为它是最后一个被画师画完的存在,甚至画师自己都想不起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只奇怪的狐狸。

它比普通的狐狸要大上一倍,它是火红色的,它只能直立行走,它会说人类的语言,它的前爪像人手一样灵活。它既不像狐狸,也不像人类。

当阿火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正蜷缩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它从山洞中走出来,看到了一轮挂在天空中的太阳,看见了广阔的大地,当然也看见了它的同类们。

那些狐狸从外形上看跟它很像,因此它认定自己属于它们的一员,它开心地朝大家聚集的地方跑过去,边跑边喊:“你们好!”

这时,所有狐狸都惊恐地望向它的方向,有的狐狸接连往后退,躲在家人的身后,它们有些判断不准,这个直立行走的红色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阿火被大家的态度弄得有些发蒙,它以为自己不够亲切,又立正站好再次打了一声招呼。

其中一只狐狸大着胆子问它:“你……也是只狐狸?”

阿火当然不知道狐狸是什么,可大家这样问就说明它们都是狐狸,那自己当然也是一只狐狸啦。

它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也是狐狸。”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向它问好,大家支支吾吾地,又走到别处去了,既不同它说话,也不驱赶它。它乐呵呵地挨个跑到别人面前去问好,又兴奋地问大家,狐狸到底是什么?可每当它走到别的狐狸跟前,它们就都转身离开了。

阿火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自己。可它依旧像往常一样热情,对每一只狐狸嘘寒问暖,拿自己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它能直立行走,所以能干许多重活。每当有狐狸扛不动重物的时候,它就抢着上去帮忙,谁家要修建新的洞窟,它也第一个站出來搬石头,它比其他狐狸要大,所以它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就该做得多一些。

它懵懵懂懂地认为,只要自己做得够多,大家就能把它当做一只普通的狐狸来对待。它的梦想非常简单,想要一间更大一些,不那么潮湿的山洞,想要一个能够一起聊天的好朋友,想要每天狐狸群里分享食物的时候能够给它留一份,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它在狐狸群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终于发现大家对它冷漠是因为它与众不同。大多数狐狸都是褐色的,有的是白色,于是它找到一摊稀泥进去打了个滚,把自己火红的皮毛藏起来,变成一只灰头土脸的狐狸。它又发现所有狐狸都是用四条腿走路,于是它也学着大家的样子趴在地上走。

它欢天喜地跑回狐狸群里,那样子看上去奇怪极了。它在每一只狐狸面前装模作样走了一遍,想让所有狐狸看看,自己也能用四条腿走路。可它走起来实在太累了,两只前腿被石子膈得生疼,磨出了水泡,可它还是倔强地用四条腿行走。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它每天晚上都要躲在山洞里挑手上的水泡,那双毛绒的爪子上满是伤痕。它的手臂那样痛,那样酸,有时候甚至累得弯不下去,可它太想要同伴了,也许只要再坚持一天,大家就会发现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说不定就能和它一起聊聊天,一起打打猎了。

这天早上,阿火像往常一样比太阳醒的还早,拖着酸胀的四肢去给一只狐狸打井水。它记得那只狐狸曾经抱怨过自家的井出了问题,总是打不上水,它是力气最大的狐狸,应该帮这个忙。

当阿火提着水桶来到狐狸家的时候,山洞里的狐狸们正在聊天。它从来不敢打扰这段神圣的时光,可又不敢偷听别人说话,放下水桶转身要走。

“那个红狐狸啊!”

阿火似乎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它激动得甚至忘记了迈开步子,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它们在说自己,它们终于肯聊一聊自己了!

阿火有些做贼心虚地竖着耳朵偷听起来,只听见山洞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它浑身沾满了泥巴,多脏啊。”

“你看看它,四条腿走路的样子别扭极了。”

“它那么大,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吃了我。”

“是啊,它每次冲过来帮我拎东西的时候,我都觉得背脊发凉。”

“你们说,它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只狐狸?”

“我看也是,哎呀,太可怕了。”

……

阿火不敢听下去,它觉得心里堵了一块东西,怎么也掏不出来。它此刻還是四条腿站在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它从地上的一小滩水迹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真是可笑极了,难怪大家会那么讨厌它。

它凑到水滩边上打了几个滚,把身上的泥土洗干净,直起身子,又像从前一样默默地走开了。它依然没有同伴,依然没有朋友,依然没有分得一份食物的资格。可它至少还有它的小山洞。

就这样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人类来了。

人类势力的扩张像燎原的野火,他们有着绝对的力量和坚定的意志,任何动物都不能阻挡他们的进程,狐狸的部落自然也是一样。

狐狸们聚集在山洞里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阿火还是待在它湿漉漉的小山洞里看天空。

“我们又打不过人类,只能退了。”狐狸长老说。

壮年狐狸附和:“说得对,我知道更深的山林里有一大片湖泊,那里可以成为我们的新家。”

“人类明天就要上山了,我们最好趁着夜色连夜逃跑。”

“好,大家带好各自的家当,能不拿的就尽量少拿,我们要开始迁徙了。”

忽然有人问:“那只大狐狸怎么办?要不要叫它一起走?”

长老摇头:“叫它干什么?它又不是狐狸。”

“说的也是,它那样怎么能叫做狐狸呢。”

……

狐狸们回到各自的家,草草收拾了行囊,趁着夜色静悄悄地逃走了。

(连载完)

本文节选自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画镇》,大连出版社出版发行,定价20元。当当网和各大书店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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