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

如同二十年前“北漂”返回杭州后在自己的家中召集“十八罗汉”敲定了进军电子商务的创业目标一样，即将退休的马云已经将自己新的职业落点锚定在了其蓄谋已久的农村身上，因此，与其说是马董事长光荣“退休”，还不如说是马老师又一次“转身”，甚至可以说是马云迈开了二次创业的铿锵脚步。

很多人知道马云夸下过的“海口”，即“袁隆平先生把亩产做到一千斤，互联网要把亩产做到一千美金”，按照今年国家规定的粮食最低收购平均价格计算，一千斤粮食最多能卖1300元人民币，显然，马云的亩产目标要比袁隆平的目标大得多。同时，二者隐含的诉求也不完全一样，前者是保证农民与全国人民能够有饭吃，而后者是想让农民有钱花；一个是强调生活数量目标，一个是侧重生活质量目标。

不得不承认马云抓住了农业发展与农民生存的痛点。根据官方数据，我国的四大粮食作物（水稻、小麦、玉米、棉花）的平均亩产值只有1000多元，而在不剔除人工成本的情况下，亩产净收益平均只有500元不到。这也就是说，农民兄弟在家辛辛苦苦地种地一年，挣到手的还抵不上进城务工一个月的工资。很显然，依据目前的经营方式、靠着有限的土地面积以及现有的技术耕种能力，农民势必会永远贫穷下去。对此，马云给出的答案是，应当提高种植管理效益，让土地因为农产品而增值，让农产品土地变得比城里面卖房子、做地产的土地更贵。

如何提高土地种植效益和让土地增值？马云说大数据、互联网可以解决问题。在马云看来，农业种植效益的低下，主要由耕种者种植数据的不准确、消费者的消费数据不准确、产业链监督者的管理数据无体系所导致，因此，必须用大数据和新技术为农业和土地赋能，未来的农民不仅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且面朝屏幕背靠数据吃饭，未来的农业是数据农业，同时也是定制化农业与智能化农业。

大数据与互联网真的有如马云说的那样能在农业身上发生神功奇效吗？阿里的“ET大脑”也许很多人都听说过，这个基于大数据分析的AI工具用在养猪上，可以通过“猪脸”识别为每一头猪从出生之日起就建立个性化档案，并通过视频图像分析技术记录猪的体重、进食情况、运动强度、频率和轨迹，甚至连是否怀孕也可以检测出来。不仅如此，“ET大脑”采用声学特征和红外线测温技术，通过对猪的体温、叫声等数据分析，判断猪群是否出现疫情，让生猪的死亡率降低3%左右。同样，“ET大脑”用在了瓜果种植上，可对每个甜瓜全生命周期进行数据监控，全程按照标准化操作，不打激素，真正做到了“瓜熟蒂落”。阿里因此在新疆通过大数据分析出了消费者最愿意购买两斤左右的甜瓜，而且这种瓜的售价比普通甜瓜要高出2元钱。

就此，马云得出的结论是，农村发展得更好不一定要有多少的资源、多少的土地，关键是数字技术。当然，生猪也好，甜瓜也罢，两种产品还不能完全说明大数据带给农业的普惠结果，为此，马云也在为自己的判断继续寻找背书。日前，阿里与农业大省黑龙江签订了合作协议，希望在大数据的帮助下让农民的收入达到上世纪70年代的40倍之上。此外，阿里还在全国150多万亩土地中每天24小时不断采集田间气象、土壤、空气温湿度、虫情等数据，在指导农户实现精准种植的同时，力争实现从种植端、运输端到消费端的全程可视化溯源。

相比于大数据对农业的赋能，马云驾驭互联网在农村广阔的腹地纵横驰骋可能更加在行。在马云看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决了土地上种东西归谁的问题，互联网要解决的是土地上的东西卖给谁的问题。此语可谓切中要害。长期以来，农民所掌握的市场信息非常不充分，只能依靠着传统的供销渠道售卖粮食，而且在与收购商的谈判中一直处于极端弱势地位，同时农村产供销还经常性脱节，“卖粮难”、西瓜烂在地里、土豆堆积成泥等怪现象接续上演，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描述的“丰年谷贱”在当代中国农村还在不断地被验证。因此，作为马云的专长，他希望通过互联网搭建起农产品和市场的桥梁，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互联网可以帮助农民将农产品卖到全国乃至全世界。

除了从两年前启动了五年内投入100亿元用于农村互联网基础设施投资计划外，阿里还在内部设立了乡村事业部，作为实施农村发展战略的地面先锋部队，当然，当过老师的马云非常清楚，内部计划设计得再完整，农村找不到落点等于就是一张白纸。为此，阿里在农村专门寻找与设置了乡村合伙人（村小二），目前已有3万人加入这一编队，主要职责就是配合阿里搭建物流等基础设施。另外，阿里还在全国建成了4000多个淘宝村，农村淘宝网点和菜鸟网点同时覆盖了3万多个自然村。

看一看具体的销售业绩，就不难知道马云所说的互联网为农业与农民的赋能强度有多大。农业农村部调查报告显示，去年国家级贫困县网络销售额中，阿里巴巴平台占全国电商平台的七成以上，销售额超过 630 亿元。此外，过去一年中，已经有400多个淘宝村把产品卖到了全世界，销售额超过了1亿美元。再说得大一点，过去一年中马云提出的“亩产一千美金”计划已覆盖全国25个省份近1亿人口，而山东宿迁的淘宝村村民张展将小麦与谷穗做成干花在淘宝上售卖，九亩地卖出了63万元人民币的好价钱，已经提前抱到了亩产一千美金的“金娃娃”。

可是，如果仅将互联网或者淘宝当做农民售卖农产品的平台或者渠道，那也太低估了马云的格局。目前农村的人口结构基本是以老弱病残为主，全国空心村的平均年龄达到65岁，这种状况如果持续下去，农村凋敝也是迟早的问题。而要扭转这种趋势，根本的途径就是要让农村经营的比较收益超过城市，至少要接近城市，这样才能吸引外出打工的年轻农民工回流。按照马云的说法，目前淘宝村有“三多”现象，即年轻人多、大学生多和网线多，而且很多淘宝村的平均年龄在35岁。看来，互联网造就的赚钱效应正在改变着农村的人口结构并为乡村振兴输入厚积薄发之力。

对于马云来说，到农村走得多了，也就看得多与听得多了。除了眼见更多的农村与绝大多数农民还不富裕外，马云还对已经富起来的地区与农民产生了一丝隐忧。比如他看到不少农民有钱后只会想着“盖豪宅”与“买大奔”，而绝对不会想到要提升自我素质与能力，因此他希望未来中国真正诞生一批新的乡贤，而不是一批新的“土豪”。另外，马云也亲耳听到一些农民告诉他这些地产出来的东西是卖给城里的，这几块地卖的东西是我们自己家吃的。對此，如果面对农民大讲特讲诚信的重要性以及农业可持续发展的硬道理只能是收效甚微。于是，阿里转身与极飞科技、拜耳等企业联手启动了“未来农场计划”，除了按照标准化作业外，未来农场的作物可实现全程追溯，并依据国际绿色标准进行安全检测，确保农产品绿色健康。

最后还想提及的是，近年来国内商界大佬们“染指”农业的其实并不少，有人养鸡，有人养猪，有人养鹅，也有人种水果，还有人倒腾白酒，但马云做农业绝不是心血来潮，阿里五年前就已开始布局，如今浸入还不浅；同样，马云跨界农业也不是为了尝鲜和找点心动，而是的确抱着让农民能富以及农业能兴的情怀。在马云的农业棋盘上，既有策略布局，也有战略筹谋；既有局部驱动，也有全局联动；既培植加速动能，也营造持久拉力；既注重供给侧改良，也强化需求侧管理。也许如此坚持下去，中国农村会真的像马云所构想的那样在未来二三十年发生巨变。

（作者系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