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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野草在歌唱》中多丽丝•莱辛种族歧视思想隐含的叙事分析

2019-09-10苗丽丽

青年文学家 2019年30期
关键词:野草在歌唱种族歧视多丽丝

摘  要:英国文学家多丽丝莱辛的处女作《野草在歌唱》一直被读者解读为反殖民主义和反种族歧视的进步文本。但是,通过对作家自身经历的了解,小说中错综复杂叙事技巧的分析和意识流及幻觉描写的解读,发现莱辛宣扬种族歧视的合理性,暴露了作家的真实立场。因为她的白人殖民者身份让她的思想带有鲜明的种族歧视的烙印。

关键词:野草在歌唱;多丽丝·莱辛;种族歧视;叙事分析;意识流

作者简介:苗丽丽(1980.10-),女,汉族,河南开封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及英语教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0--03

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1919年10月22日-2013年11月17日)是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作家,非常多产,并多次获得诺贝尔奖提名。2007 年这一奖项最终授予了被誉为“英国文坛老祖母”的多丽丝·莱辛,让世人不得不为这位九旬多产作家的毅力和精神所折服。小说《野草在歌唱》是莱辛的第一部作品,1950年发表后立刻引起广大读者和评论家的兴趣、关注和好评,这一处女作奠定了她在当代世界文坛的重要地位并使其一举成名。在其后来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写作生涯中,莱辛还创作了包括中长篇小说、短篇小说、诗歌、散文、戏剧、文论、自传等在内的多题材、多视角、多风格的作品,但其中成就最突出的仍为小说创作。《野草在歌唱》以南部非洲大陆为背景,揭示了殖民统治和种族隔离下不同阶层、不同种族之间的压迫及其反抗。整部小说以白人女主人玛丽·特纳为文本支撑,塑造了玛丽这一深受殖民主义、种族歧视与婚姻不幸等多重压迫而最终走向疯狂的女性形象。因此对这部小说的研究多集中在对导致女主人公悲剧命运的自卑、扭曲心理及其思维风格的探索;从女性意识、生态女性主义等角度引发人们对殖民主义及男权主义背景下女性独立意识构建的深刻思考;也有作者赋予小说中“野草”的象征寓意的解读分析。但对作者本人创作这部小说的思想背景及其写作策略鲜有研究。事实上,作者通过叙事手法、意识流等写作手段暴露出作家真实的人格立场。通过对这部小说的细致分析,我们能够发现作家在给读者留下反殖民主義和种族歧视的读后感背后,自己的思想上已经深深烙上了殖民主义和种族歧视的印记,似乎永远无法再抹去。

一、莱辛根深蒂固的殖民思想

莱辛的出生地是伊朗,在其六岁时全家迁居到了南罗得西亚,也就是现在的津巴布韦。在非洲南部,莱辛度过了她的童年时期以及青少年时期,期间家庭教养和殖民统治下的种族不平等的经历和影响在她后来的小说中有着真实的反映,因此莱辛的小说很大程度上是自传性的。在小说《野草在歌唱》中,我们能够从玛丽的经历和行为来对作者所处环境进行判断:物质上面非常的贫穷和当地人没区别,但是心理上却需要当地人来进行仰视。从小就认为黑人下流,必须和其区分隔离开来。[1]作者童年时代在非洲所受的教育与小说中玛丽所受的种族歧视的教育是一致的,对其种族观与人生观的形成和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是根深蒂固的,永远都无法去除的,已经成为她无意识的一部分。作者对土著黑人种族歧视的激烈言论随处都能在文本中看到。

“是的,他是无足轻重的,他是个黑人,一有机会就要偷窃、强奸或是谋杀,一辈子也改不了这种本性。”[2](P20)

“她恨他们这些人,没有哪一个不叫她恨,从工头(他那卑劣的奴性使她看了直冒火)直到最小的孩子,在这些雇工中间,有几个孩子不过七八岁。”)[2](P119)

“她恨他们板着脸,恨他们跟她讲起话来总是把眼睛望着别处,恨他们隐藏在内心的轻慢无理;而最使她厌恶的是他们身体上发散出来的一股浓烈的臭味,一种又热又酸的野兽气味,叫她一闻到就感觉难以忍受。”[2](P119)

在小说的第七章,读者可能还对摩西第一次出现的情景印象深刻:烈日炎炎下,一群黑人正把肮脏的沉重的压得他们直不起腰的一袋袋玉蜀黍从车上卸下来;这时,由于饥饿难耐,一位年轻人稍微停顿一下,并微笑着用英文告诉玛丽想去喝点儿水,只见玛丽“气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举起鞭子,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顿时“她看见他漆黑的脸颊上有一条乌黑的伤痕,从那儿冒出献血。血沿着脸颊留下来,溅在胸口上……又是一滴鲜红的血滴到他胸口,流到他的腰上。” [2](P122-124)

像以上这些白人对南非土著黑人的残暴苛刻描写就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土人受到虐待的真实写照,玛丽还只是一个贫困白人的代表,对待黑奴还这般冷酷无情,读者当然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年代整个非洲大陆白人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将是随处可见,随时发生,正常的如一日三餐,不可或缺。正如马克思所说:“当我们把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度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而在殖民地它就丝毫不加掩饰了。” [3](马克思,1995-06:74)

土人在非洲大陆这片辽阔而富有神秘的大地上,跟脚下的一只蚂蚁一样,随时都会被白人踩在脚下任意践踏,没有停歇,只有劳作;没有任何话语权,更没有人格;他们只是被白人买卖的商品,只能“厚颜无耻地”、默默地像“野草”一样被白人蹂躏宰割。莱辛的这一作品毫无掩饰地向读者展示:黑人被看作是“野蛮、懒惰、暴力、愚昧”的下等民族形象,对黑人的种族歧视早已经沉淀在殖民者的血液里和骨子里,令他们对黑人的憎恨和厌恶已经达到了极限。

二、错综复杂的叙事策略

法国结构主义叙事学家热奈特,在其著作《叙述话语》中,指出三种主要的不同的叙述视角:第一,“零聚焦”或“无聚焦”,指的是“无固定视角的全知叙述”,也就是通过全能全知叙述者的角度进行事物的观察;第二,“外聚焦”,指的是通过外部观察者眼观观察,即仅从外部客观观察人物的言行,不透视人物的内心;第三,“内聚焦”,指聚焦者存在于故事内部,聚焦者通常是故事中的某一个或几个人物。[4] 小说《野草在歌唱》便是通过多个视角交错的方法来进行故事的讲述。

小说第一章刚开始部分,以“零聚焦”型倒叙的手法给读者讲述一桩神秘谋杀案的结局:恩泽西农场主之妻玛丽·特纳被别人发现死在了阳台上。这种倒叙的手法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悬念。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第一章的最开始的新闻报道部分:

报纸上的这则报道很简略。全国人民都看了这一段的标题,报道触目惊心,很容易产生气愤情绪。气愤之中又夹杂着一种几乎是得意的心情,仿佛自己的想法有了证据,就像预期出现了某件事情。每当黑人出现了盗窃、强奸或者谋杀,白人便会产生这种感觉。然后人们便会翻过去看其他消息。[2](P1)

当女主人公玛丽被自己的黑人奴仆杀死的消息被公布以后,叙述者凭借着自己全知的视角讲述了来自不同方面的反应和思想情绪。虽然看到报纸的人们无法判断女主人公玛丽遇害的事情是否属实,可是对于当地土著黑人的印象还是一如既往的片面和歧视,在他们的思维观念中,做坏事情就是当地土著黑人的权利,然而对于熟悉玛丽夫人的人来说,他们更多关心的并不是命案本身,而是这件事情深深刺痛了他们另外的一根神经——白人真的不应该活到这个份上,简直是丢尽了他们白人的颜面。[5]小说通过全知叙述者的口吻客观表达了早已牢牢地扎根于作家莱辛思想深处的种族歧视观念“黑人品行顽劣、不可信任”,这种观念使她本能地对黑人充满了戒心和敌意。同时,也彰显了白人的妄自尊大和“白人优越论”的道德堕落和种族歧视观念。小说开头通过倒叙来进行悬念的设置,能够将读者想象空间很好的激发出来,让读者更好地走进故事中去,慢慢揭晓谜底。

第二章采用传统的第三人称叙事的方法,一切通过玛丽的视觉和感觉来表现,没有叙述者任何评论和干涉。小说记录了她阴暗的童年、虚幻的青年、不幸的婚姻、家境的窘迫、情欲的压抑、扭曲的人性和被杀的结局。玛丽的童年生活是在贫困中度过的,从小就从大人那接受了仇视“黑种穷鬼”的教育;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意识到摆脱贫穷和压抑才可以获得自由和幸福,她通过一份单调刻板的工作获得了经济上的独立,希望从此就在自由单身中度过;可是到了三十岁,周围人们的舆论和根深蒂固的世俗偏见使她意识到:必须结束单身,找一个丈夫;很快,玛丽就找到了她认为能够实现她的愿望——每天接近大自然的恩泽西农场主——迪克;但是玛丽发现她的新家——迪克农场“铁皮小屋”既改變不了经济上的穷困,也改变不了精神上的空虚,于是她逃离农场,重返城市,但这个城市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直到小说第七章,与女主人公玛丽既有对立又有暧昧关系的摩西才出现,莱辛笔下的摩西与一般殖民地黑人不同,他有一定的文化,聪明能干、善解人意、果断沉思、细心又有自尊心。黑奴摩西对主人迪克的照顾,让玛丽胡思乱想,产生幻觉,暧昧关系越来越浓;后来当英国青年托尼亲眼看到女主人公玛丽和黑人奴仆摩西发生暧昧关系那一幕的时候,“感觉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就好像是和野兽发生关系一样”,也正是因为女主公玛丽发现有人知道了自己和黑奴摩西之间不正常的关系以后,这才气急败坏地将摩西滚开。

这一切的成长经历都造就和注定了玛丽的悲剧命运。这是小说的主体部分,没有叙述者的评论,但是叙述者却可以从任何角度、任何时空来叙事,对人物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均了如指掌。莱辛以这样一种全知全述、平静而又不动声色的叙事手法,让读者感到叙事的客观、真实和可靠。白人和黑人之间的种族矛盾似乎永远都不可消除,黑人奴隶的愚蠢和无知、懦弱和卑鄙,在莱辛笔下被描写得淋漓尽致,就算一反其他黑人形象的摩西及其行为,也被认为是对白人女主人的性引诱,也难逃脱白人的种族偏见:所有黑人都是一个样——卑鄙、下流、无耻。小说的这一主体部分对黑人的客观描写和叙述,印证了莱辛的殖民主义立场和种族歧视观。

三、意识流及幻觉的叙事描写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心理结构可以被划分为三个层面: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无意识是在前意识和意识的控制和压抑下没有被发现的心理活动,属于深层次、原始的、根本的心理能量,无意识涵盖了人类的各种本能和欲望,由于社会理性的存在,导致这些原始的冲动被意识所压抑,可以说,无意识是人类心灵的核心,在人的整个心理结构中有着重要的意义。

荣格认为,个人早期生活,尤其是童年生活中受压抑或被遗忘的心理内容构成了他的个人无意识。

迪克生病时,黑仆摩西来帮忙。夜里,玛丽总是想到“他就在那边,只隔着一堵薄薄的墙,真是太近了。”[2] (P171)“她活灵活现地想象着他那阔而结实的脊背,不仅吓得直发怵……她好像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热烘烘的酸味儿……而土人每一次都起身走到床边去。她一直专心听着那轻轻的呼吸声……好像在倾听从一个钥匙空里传出的声响……玛丽在脑子里一直追随着他的这些动作” [2](171-172)

“她看不见那个非洲人,但是她知道他正站在阴影里等着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吩咐他做而他却没做的事,结果却发现件件事情都做得有条有理。”[2](174)

从玛丽的意识流描写可以看出,黑奴摩西对主人迪克生病期间的照顾被玛丽当作性引诱信号解读,在她的意识里,摩西被动的恳求留下,被她认为是摩西“不愿意走”。但是其思想并没有受到控制,关心摩西踪迹的同时,又特别恐惧自己的对他的感情,其中还包含了对于摩西这种黑人的憎恨。她的意识流跟大量文本的事实描写是不吻合的,这同样也根源于她童年的经历和思想。 从她的童年时代起,因为她感觉到的父亲的性引诱,使她对一切男性产生了怀疑,似乎所有的男性都对她有“性”趣。她梦见父亲“他那小身个儿上的肚皮又大又光滑,一身啤酒气味,样子非常滑稽可笑。她讨厌他……她父亲用他那双毛茸茸的小手,把她的头放在他的膝上,一边蒙住她的眼睛,一面大声笑着,她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啤酒气味。又因为她的头搁在他那厚厚的裤子上,她也闻到了常常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不洗澡的脏气味。玛丽给闷得有点透不过气,可是父亲不肯放手,并且笑话她干吗要那么着慌……但同时那又好像是父亲的声音,那样可怕,那样充满着威胁的意味,一面带着欲望抚摸着她。” [2](173-175)但同时,她的母亲从小又禁止她跟佣人讲话,并告诉她土人是怎样的下流,会对她做出恶劣的事情来。所以她即使是在自己的无意识中,还是慢慢地对黑人产生警惕性,显然这与她儿时思想中对黑人与生具有的厌恶是分不开的。

尼采强调艺术家应该在“梦与醉”的世界里忘却自我。现代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也认为“梦一定是具有某种意义的”,即使那是一种晦涩的隐意,用以取代某种思想的过程。”[6]莱辛则认为,作家是“梦与恶梦的传统解说者”。为了更好地表述玛丽自我意识的深度空间,莱辛在小说中不惜笔墨多次描写玛丽的梦,它们的作用相当于乔伊斯的“精神顿悟”。这些具有很强象征意义的梦在小说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对人物的心理进程起着很好的辅助作用,梦直接解释了玛丽目前的心理状况,而重复出现的梦则使玛丽能够站在一定的距离客观地审视自己的情感和生活,从而理解真正的内在自我。[7]

临死前,玛丽有意识地对自己一生的美好时光进行了回忆,并产生了对新生活的渴望,比如对天空中那一抹霞光的眷恋,但这一切的美好都被摩西的双手终结了。这种意识流的描写也强调并控诉了黑人对于白人生命权的剥夺和践踏。作者同情玛丽的命运,其判断是非的立场也是倾向白人,同时非常痛恨摩西的罪恶及残忍。但是这种想法本身便是不公的,也包含了对黑人的歪曲,这也直接说明了莱辛本身的殖民主义者立场以及种族歧视的观念。所以,作者便是通过这种看上去非常冷静的叙述,放松我们警惕的同时还让我们接受了作者传达的另一个重要信息:玛丽作为白人尤其可怜,并且她也是种族歧视的受害者。[1]

四、结语

在小说《野草在歌唱》中,许多的评论家及读者会觉得作者在毫不掩饰地批评及抗议非洲殖民地种族歧视的相关政策,看上去似乎是在批判种族歧视态度,但这仅仅是写作政治策略,而且她成功运用了错综交杂的叙事策略及意识流、幻觉描写,赢得符合读者期待视野的人道立场。但是细心的读者通过对文本事实的描写与叙述视角的描写间隙中会洞察出作者莱辛的根本立场并不是反对种族歧视,而是宣扬了种族歧视及其合理性。这些多层次、多视角的叙述手法,使得作品虚实难分,让作品带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同时也再次证明了莱辛的杰出才华和不知疲倦的追求精神,使她以后的作品一直不断地变换写作题材和表现手法,她任意驰骋自己的想象力,在后来系列“太空小说”《南船星系的老人星座: 档案》中,通过美化殖民者,更加赤裸地宣扬了种族歧视的合理性与必要性。

参考文献:

[1]陶淑琴.多丽丝·莱辛的种族歧视思想——《野草在歌唱》的叙事裂缝解析[J].重慶工商大学学报.2011(5):106.

[2][英]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M].一蕾译.译林出版社,1999( 10).

[3] 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06.

[4]罗 钢.叙事学导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5] 蒋慧萍.叙述视角下对莱辛小说《野草在歌唱》的解读[J].通化师范学院学报,2009(03):34.

[6]夏光明,王立信.弗洛伊德文集·梦的解析[M].赖其万,符传孝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

[7]向丽华.《野草在歌唱》的叙事策略现代性分析[J].湘潭师范学院学报,2007(0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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