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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语文”的数学老师

2019-09-10胡荣锦

少男少女·校园 2019年9期
关键词:踢球李老师书包

胡荣锦

拳头有用,这世界就不需要文明了

下午放学时,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踢球。这时,班长走来通知我:“李老师叫你和王建辉到教师办公室。”

我一愕,不相信他的话。因为我这种对学习并不积极的人,老师找我干什么?

也许,班长觉得说话快的人不易撒谎,便一脸认真快嘴快舌地说:“是真的,李老师在等你们呢!”

“惨啦!”王建辉对我说,“不知他怎么修理我们!”

我听了,尴尬地一笑。“也许和我们与别人争场地踢球而打架有关吧。”我想。

办公室里的老师见惯有学生来受罚,也没人理睬我们。

李老师不在。我们低下头在等他,谁也没吱声,像两根拴马桩呆立着。

李老师回到办公室时,心情显得有点糟,可能有其他事情扰乱他的心绪吧。

他见到我们,调整了一下心情,热情地招手要我们走近他的办公桌。

他摸出一本书,摊开,指着一行字问:“听同学们说你们爱读古典小说,这里有句古诗,有不同的解释,我想请教一下你们,哪个解释合理些。”

我看了那行字是“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便照字面的意思来解释:“大意是——在阳光的照耀下,房屋似玉楼,大地如银海,人们被冻得皮肤起粟,雪光使人目眩眼花。”

王建辉是个机灵的人,他拿起那本书,是郭沫若的文艺论著《读〈随园诗话〉札记》。他知道李老师一定有什么“陷阱”让我们踩的,便连忙撞了一下我的手肘,制止我再说下去,他笑着说:“李老师,我们都没看过这本书,怎么知道什么解释是合理的呢?能不能将书借给我们看?”

李老师见自己的心事被王建辉看穿,笑了起来,说:“苏轼这首咏雪的诗,‘玉楼’‘银海’有不同的解释。道家称人的肩膀为‘玉楼’,称人的眼睛为‘银海’。如果这么解释,意思就变成——下雪时,冻得诗人两肩收起来了,都起了鸡皮疙瘩。雪地所反射的光太耀眼了,照得双眼都花了。”

我和王建辉沉默了,谁会知道字面看似简单的“玉楼”“银海”有典故藏在里面。真是被李老师考住了。

“看来要请教苏轼才真正明白呢,我也搞不明哪个解释比较合理。”李老师一脸认真地说,“我们都要多读点书,好吗?”说完,他把书递给王建辉。

我知道,李老师最后一句话就是他见我们的目的:劝我们不要顾着玩,还要好好读书。

原来,刚才邻班的班主任找李老师投诉,说我和王建辉跟他们班的同学发生争执……

李老师教育我们:“你们踢球,跟人家‘较脚’(指斗球技)就好了,没必要‘讲手’(指打架)啊。拳头有用的话,这世界就不需要文明了!”

初心,是最坚硬的花

在广州市第27中学(今广东省实验中学越秀校区),数学老师李锐玲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发际线很高,一双大大的眼睛特别有神采。

虽然他是我的班主任,但非常生分。只是上次他借书给我和王建辉,我才更多留意他。

穿行在夏天的校园里,个子不高的他永远是白衬衣、蓝短裤、黑凉鞋。

我更加关注的,是挂在他肩头的绿书包。

这个绿书包,曾经驮来了不少李老师私人收藏的书籍。以前,我除了踢球就无所事事。现在,不踢球时,就想看书。这个爱好,就是被李老师的绿书包孕育的。

读过李老师借的书,我才明白他的数学课为什么讲得那么好。他能将看似枯燥的数学,结合古今中外的文化现象来讲解,显得生动有趣。而这些知识,就是靠他阅读得来的。

我觉得数学太无聊了,即使是李老师的课,也没学好。

语文课我也没学好,倒让李老师意外了。

那时,因为读过不少文史书籍,觉得初中课堂的语文、历史、地理这些课程太浅了,加上那些老师讲课也没吸引力,我上课就没有认真听,考试也仅是合格。

李老师找我聊天,说:“古典文学大都文字凝练、哲思深邃,是不错,但白话文做得好,也有相同的效果。”

我不以为然:除了五四时期鲁迅等几个半新半旧的文人能出入古今,写出一些了不起的作品,其他大部分人的作品都很普通。

李老师默默从绿书包拿出《唐诗小札》,他淡淡地说:“其实我们广东还是有文化名人的。”

回家读过《唐诗小札》,我终于明白李老师说的文化名人是指作者刘逸生(著名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诗人、小说《大闹广昌隆》的作者;广东著名作家刘斯奋之父)。确实,刘逸生讲解唐诗的白话散文写得非常有意境,文字蕴藉,充满才气,以至长大后我见到刘逸生先生时,充满敬意。这是后话。

一段时间过去,有一次,李老师拍拍他的绿书包对我说:“我的收藏有限。喜欢读书的人要学会利用图书馆。”

在李老师的提点下,广州文德路的中山图书馆才有了我的身影,我也由此闯入了书籍的大世界。

教數学的李锐玲老师是我真正的语文老师。

升上高中后,他就没有教我们数学了。文理分科时,我自然选择了文科,然后上大学读中文系,之后从事文字工作……

中学毕业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到李锐玲老师。但我永远记得他那有神的大眼睛、宝库一样的绿书包以及鼓励学生向学的风度。

近年来,逢年过节,总有热心人组织大型的中学同学聚会,我都没去凑热闹。

有一次,当年一同受教于李老师的王建辉参加聚会后对我说:“李老师也出席了,他还向我问起你的情况。”

王建辉也向我介绍了李老师的近况。原来,他已经转到广州市第十六中学任教。

一天下午,我到第十六中学去看望李锐玲老师。

李老师仍是一头微卷的黑发、白衬衣、蓝短裤、黑凉鞋。此刻的他背微弯,不变的是那双大眼睛神采依然。

他详述着在报刊上看过我写的诗词、文章,那份“以你为荣”的喜悦,让我惭愧到不得了。他平静地念出《诗经》名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很多事情都只有开头却没有结尾),然后说:“我教的学生很多,很少有人能将最初的喜好坚持下去。你仍能将阅读、写作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就是最幸福的事呢。”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他还引用了英国著名女作家伍尔芙的名言:“一个人能使自己成为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往事,特别是李老师培育我爱好阅读这颗初心时的趣事。

是啊,对我来说,初心,是最坚硬的花。

我想,它会继续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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