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杜

一

爷爷给人的印象是“不怒而威”，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样子。我听奶奶讲，他当过兵，管过好几百个兵，转业后又管过百来号人。

爸爸年轻时受不了爷爷把他当成一个兵来管教，虽然爷爷的出发点是好的。奶奶告诉我，以前我爸爸和爷爷的关系不太好，我爸爸读大学时给家人写信，“收信人”一栏写的都是奶奶的名字，爷爷虽然很生气，但是装作无所谓，用不屑的口吻说：“臭小子自以为翅膀硬了，哪天撞得头破血流回来找我，我再好好收拾他！”嘴硬归嘴硬，爷爷还是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长吁短叹。

二

姑姑也说爷爷很倔。当年爷爷让姑姑报考军校，但姑姑瞒着他报考了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被送到后，爷爷竟当众批评她目无尊长，还说以后再不管她的事。

说起陈年旧事，姑姑还是气呼呼的，她说：“你不知道，老爷子那段时间横眉竖眼，怎么看我都不顺眼。还好我现在没让老爷子丢脸，要不，他肯定一直念叨当年的事。他就是这样，倔老头。”

奶奶、爸爸、姑姑都有点怕爷爷，私下里叫爷爷“倔老头”。

三

但我眼中的爷爷和蔼可亲，还有点像小孩，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爷爷生气时，我能逗乐他。我让爷爷陪我做游戏，他从不拒绝。我和爷爷唱反调，他最后会听我的……

爸爸对我要求很高，而且态度特别严厉。他对我越凶，我越不愿意听他的，特别是有爷爷在我身边时。

“爸，您管管您孙女，您当年可是很严厉的！”爸爸向爷爷求助。

“我严厉吗？你当年还不是什么都不听我的！”爷爷说，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爸，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您还提。”爸爸一听爷爷提起旧事，声音就低了。

“你女儿像你，也是倔脾气。你得耐心教她，别急！”爷爷说。

“我有倔脾气是随您。而且，您当年就总是用粗暴的方式管教我。”爸爸的声音里透着委屈。

“你既然认为我当年用的方式不好，还要用那种方式吗？你是新时代的父亲，是读过大学的人，还跟我一个老头子计较吗？”爷爷突然提高音量。

奶奶闻到了“火药味”，赶紧拉走我爸爸。

有段时间，爷爷生病了。医生建议他住院接受治疗，但爷爷不愿意。奶奶一直劝爷爷听医生的话，爷爷生气地说：“我才不住院，整天躺在那里，没病也得生病！”

爸爸和姑姑也加入劝人队伍，爷爷愤然说道：“你们都别劝！谁劝我，我跟谁生气！”

我那时年幼，看到爷爷总是咳嗽、家里还出现很多药，担心地哭了起来。奶奶走过来，抱起我说：“爷爷生病了，但他不配合医生、不听话。”

“爷爷听话，我会一直陪你。”我抹着眼泪，看着爷爷。

爷爷把我抱过去，沉默半晌，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后来，爷爷果然住院了。奶奶说这都是我的功劳，还对我爸爸和姑姑说：“现在这家里，倔老头只听小孙女的话。”

在别人眼中，我和爷爷是最合拍的爷孙俩。我愿意听他的话，他也愿意听我的话。不过，随着我的年龄增长，在和爷爷相处的过程中，我渐渐发现爷爷确实有点倔。

一次，我们一起乘公交车，车上人很多很多。一位叔叔看见我爷爷，赶忙站起来让座。

“老爷子，您坐吧。”叔叔很客气地说。

“你坐，你坐，你们年轻人工作辛苦，我站一会儿没关系。”爷爷连连推辞。

这时，旁边的乘客开玩笑：“老爷子，有座位，您就坐。老年人可经不起摔啊！”

爷爷听后，很严肃地说：“我很老吗？我们俩谁身体好还不好说呢！”

那位乘客被爷爷一训，不再吭声。

“别人是好心，您得说‘谢谢’。”我扯了扯爷爷的衣角。

“对对对，我得说‘谢谢’。不过，你知道我身体好，对不对？”爷爷笑着问我。说完，他坐到座位上，又笑着对让座的叔叔和刚才劝他那位乘客说“谢谢”。

我站在爺爷旁边，特别想对大家大声说：这个倔老头是我爷爷，我爱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