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冬梅

6月13日，台湾2020地方领导人选举民进党内初选民调揭晓，现任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以大胜对手——前“行政院长”赖清德8.2个百分点强势出线，确定将代表民进党角逐2020选举，争取连任。这个结果和两个多月前很多人的预测大相径庭。在岛内舆论看来，民进党党内初选就是一出蔡英文“耍赖”的大戏，而民进党所谓的“民主招牌”也被彻底证明不过是谎言而已。

时不我与：赖清德主动出击

3月18日，民进党开始2020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党内初选登记。由于蔡英文早就宣布计划竞选连任，民进党上下均默认“初选登记”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赖清德在未透露风声情况下突然宣布登记参选，为台湾政坛投下震撼弹。对于参选的原因，赖清德表述为“基层非常焦虑，担心如果大选输掉，立委席次再大幅减少，民进党失去的将不仅仅是政权，台湾的主权跟民主会遭到空前的挑战与危机”，参选是“响应基层民众的期待”。其实，赖清德选择此时正面挑战蔡英文，主要出于对自己政治前途的考虑。

首先，民进党在“立委”补选中赢得台南、新北关键两席，成为赖清德挑战蔡英文的本钱。赖清德在3月中旬举行的台南市第二选区“立委”补选中，努力帮党籍候选人郭国文辅选，连续十几日风雨无阻陪郭国文扫街拜票，使郭国文击败原本声势高涨的国民党候选人谢龙介，成功“保住民进党最后一口气”。这让赖清德觉得他在选举中还有影响力、号召力、战斗力，至少在南部还拥有较大的政治能量，基层对他也有所期待。

2017年9月9日，台湾“行政院长”赖清德到新竹县新埔义民庙参加义民祭。

其次，当时赖清德的民调大幅领先蔡英文，赖清德认为自己有赢的把握。民进党在2018年底“九合一”选举中大败后，蔡英文的施政满意度、支持度持续低迷。基层党员也很担心如果蔡英文代表民进党参选，民进党很可能在2020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乃至“立委”选举中惨败。而赖清德是民进党内的政治明星，过去一直被视为蔡英文争取2020选举的最大对手。为了消除心头隐患，蔡英文延揽赖清德出任“行政院长”，以“就近看管”。但民进党在“九合一”选举中败选后，赖清德不顾蔡英文慰留执意请辞，就是不想被蔡拖累。当时民调显示，57.4%民众不支持蔡英文竞选连任，而50.9%支持赖清德参加2020选举，高于蔡英文的29.2%。纵观当时各家民调，赖清德的支持度领先蔡英文十几甚至二十几个百分点，可以说对蔡英文有压倒性优势。

再次，赖清德获“独派”力挺，此时参选是他的“最佳时机”。“独派”长期以来把赖清德作为台湾地区领导人的“接班人”来栽培，赖清德深获“独派”的支持和拥戴。先有“独派”大老辜宽敏公开声称，蔡英文做四年就好，应该让赖清德接班;后有“独派”大老彭明敏发布公开信，要求蔡英文不要寻求连任。赖清德现在没有公职，也没有党职，处于政治“空窗期”，如果不赶紧找到政治舞台，就有可能成为边缘人，政治能量也会与日递减。如果等到2024年参选，赖清德在年龄上已经没有郑文灿、林佳龙这些党内中生代政治人物的优势。更重要的是，他在“新潮流”系中的地位已经出现被郑文灿所替代的趋势，也就是说，四年以后，赖不在参选的“关键梯队名单”之中。所以，对赖来说这次选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必须抓住机遇，乘势而上。

以拖待变：蔡英文强势“逆袭”

蔡英文面对赖清德的“突袭”挑战，先抛出“蔡赖配”，希望赖清德可以主动退选;遭赖拒绝后，蔡以“绝不可能失败”的态度全方位布局，用各种理由延迟初选时间，硬是将初选时间整整延后了两个月;蔡想尽办法制定有利于己的“游戏规则”，硬是将民调落后赖清德二十几个百分点变为大胜赖清德八个百分点。这场“耍赖大戏”能够成功上演，背后有多重原因综合作用，但归根结底则是蔡英文手握实权，赖清德太过天真。

首先，更改初选游戏规则。蔡英文以权势压迫民进党中央更改初选游戏规则，硬是將初选时间延后三次，从原本的4月12日延到6月13日才决出民调，并首度纳入50%的手机民调、加入台北市长柯文哲作为对比人选等，定出明显偏向于蔡英文的规则，最终以“拖字诀”拖垮赖清德，使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更不用说，五家民调公司结果出奇一致，因此有人质疑抽样题库提供者中央党部的母体有问题，或是经人动了手脚。以蔡英文所处党内优势地位及非赢不可的决心，这不是没有可能。

第二，充分运用资源优势。由于蔡英文手中握有实权，她先是诉诸道德，把赖清德塑造成“背信弃义”的形象，后又利用党政资源收编绿营各级别民意代表，不给他们两边观望的空间。蔡英文还利用手下各种组织全力为自己拉票，陈菊、郑文灿、陈其迈、蔡其昌等党内要角也都站在她一边，成为蔡的“助选员”，绿营基层在LINE上几乎都接到了“唯一支持蔡英文”的信息。蔡英文甚至动用情治力量监控赖清德，断绝了民进党公职人员和企业人士支持赖清德的路，“中执会”只剩下林俊宪一人挺赖，使赖清德陷入无钱无人、孤立无援的困境。

第三，吸引年轻族群支持。蔡英文近来常在两岸问题上发表强硬言辞而获封“辣台妹”称号，并在年轻族群中掀起力挺“辣台派”的风潮。此外，岛内年轻人普遍支持“同婚”，在“大法官释宪”修法期限接近前，蔡英文顶住压力于5月顺势推动并完成“同婚专法”，不仅兑现了“选举支票”，“挺同”选票也顺利回流。加上蔡英文力主将手机民调（受访者年轻族群占比较大）纳入初选民调，讨好了部分年轻选民，多个有利因素汇合形成综效。

第四，调整施政和展现“亲民”作风。掌握丰沛资源的蔡英文近期开始在内政上做出让民众“有感”的施政，如加薪减税等。蔡于今年初委任苏贞昌回锅接手“行政院长”，且“放权给苏贞昌，让内政的混乱戛然而止”，这也是蔡声势反弹的关键。她更一改过去低调的作风，积极站在第一线回应时事，利用脸书、推特、YouTube、Instagram和LINE等平台进行政治传播及议题行销，掌握话题主导权，获得宣传优势。

第五，有利的外部环境。相比于潜在的“台独麻烦制造者”赖清德，“维持现状”的蔡英文明显更受美国青睐，美国近期通过了不少“友台”法案，甚至公开介入辅选蔡英文，非賴所能望其项背。而初选民调前夕发生在香港的“反送中”事件，被多数人认为是蔡英文“捡到核子弹”的关键，蔡所谓的“护主权、守台湾”等价值理念和主张在岛内得以成功发酵。

第六，赖清德选战策略错误、进退失据。3月初，赖清德的确拥有绿营最高人气，于是他天真地认为自己具备了挑战蔡英文的实力，以为蔡会和他进行“君子之争”，没想到蔡为了赢却完全“不择手段”。在政策主张方面，赖清德在登记初选时抛出“特赦陈水扁”“台湾独立”两大主张，过于极端，在台湾社会仍只有少数人支持。赖的能量被蔡的“拖延战”不断消耗，而自己又没有及时有效的反制措施，“独派”大老登广告反而帮了倒忙，最终赖清德的声势由盛转衰。

6月13日，民进党党内初选民调数据开封，在蔡英文、韩国瑜、柯文哲之间，蔡英文的支持度为35.67%，国民党籍高雄市长韩国瑜24.51%，无党籍台北市长柯文哲22.70%;在赖清德、韩国瑜，柯文哲之间，赖清德则是27.48%，韩国瑜23.47%，柯文哲27.38%。蔡英文不仅大赢赖清德，而且还能赢韩国瑜11%、赢柯文哲13%，这样的结果连陈水扁都大呼“打死也不相信”。但不管“信不信”，眼看大势已去，缺乏资源与实力的赖清德又不敢承担分裂民进党的罪名，只能表示接受。

何去何从：赖清德的政治生命将怎样延续

民进党这次初选，蔡赖双方杀得“刀刀见骨”，其激烈程度，比2008年“长昌之争”（谢长廷与苏贞昌之争）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初选后如何整合，蔡赖裂痕如何弥补，是民进党面临的重大考验。

绿营民调大老、“台湾民意基金会”董事长游盈隆接受记者访问。

虽然民进党向来有“初选厮杀再惨烈、选后也能团结对外”的传统，但此次蔡英文凭借强大执政资源以“不对称战争”碾压赖清德，“吃相太过难看”，不仅引起舆论普遍反弹，民进党内部也出现巨大质疑声音。高雄市长韩国瑜第一时间发表评论称，这个结果不出外界的预料，时间一拖再拖、方式一改再改，拖到最后赖清德就输掉了。另一位极有可能参选2020的台北市长柯文哲听闻民进党初选结果时，也回应称，对蔡英文是“恭喜皇上”，对赖清德是“好可怜、被做掉”。由“独派”人士组成的“民进党初选观察团”6月15日发表声明，严厉批评蔡英文的做法，“民进党已成黑帮式的诈骗集团，党内上上下下都沦为小偷，一路偷梁换柱。从蔡英文以下，没人是干净的。”绿营民调大老、“台湾民意基金会”董事长游盈隆称，“这是史上最离奇、最违反社会大众直觉的初选民调”，游于6月23日宣布退出民进党;陈水扁对游盈隆的退党表示理解和尊重，更预言“游盈隆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因此，接下来蔡英文如何调和与“独派”的矛盾，获得全党一致的真心支持，将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面对有人提出“蔡赖配”，蔡英文以“一加一大于二的原则不变”作为回应，赖清德也承诺支持蔡英文，可两人心结恐怕不易在短期内得以化解。从蔡英文角度看，如果说她初选前尚需“蔡赖配”，是因为怕得不到“独派”支持，需要通过与自称“务实台独工作者”的赖清德搭配来实现“补强”。可初选以来，蔡英文频频“强硬抗陆”，无论是口头上表态还是行动上作为，都大步靠向深绿“独派”，还成功将“独派”分裂，使得其中一部分人公开表态支持她。如此一来，“蔡赖配”的“补强”效果也就变小了，蔡英文不一定那么需要一个“不听话”的赖清德。再看赖清德方面，岛内舆论形容民进党这次初选民调，是“台湾选举民调史上最黑暗的一页”，是“台湾民主政治的负面典范”，赖清德当然心有不服。况且，他本来就不赞同蔡英文的领导风格，在赖清德担任“行政院长”期间两人配合毫无默契，从赖清德本心的角度他对“蔡赖配”也实无兴趣。据民进党内权威人士指出，短时间内暂不会有“蔡赖会”，至于“蔡赖配”，也几乎不可能成局。蔡英文的副手人选，泛绿及党内大多认为应不出此四人：现任“副总统”陈建仁、“行政院长”苏贞昌、“立法院长”苏嘉全、桃园市长郑文灿。

对于未来赖清德的去向，在赖对外未做出任何正式回应前，民进党近日却传出要把赖纳入不分区“立委”“边缘”名单，好冲刺2020“立委”选情。对此，蔡英文6月20日表示，赖是“党很重要资产”，（未来如何安排）不需要太急，2020会在适当时间推出最佳组合。如果真这么操作，那么民进党是打算在蔡英文的领导下，把赖清德的“剩余价值”一点一点都榨干，妄图将部分民众对于赖清德的同情转嫁到增加民进党“立委”选票上。如果赖清德能出任“立法院长”，或许对他还有一定吸引力，不过在“讨厌民进党成为全台最大党”的社会氛围下，民进党的支持率持续低迷，连民进党高层也认为2020选举后民进党很可能没有办法维持立法机构席次过半。从这个角度看，如果赖清德回“立法院”只是当“阳春立委”而不能担任“院长”，相当于政治身份降了好几级，赖清德主观上应该不会有意愿。不过，如果给赖清德戴上“救民进党于水火”的高帽，赖清德仍然可能听从安排。自古成王败寇，经此一役的赖清德政治实力已大幅削弱，为了能延续政治生命，赖或许只能从蔡英文提供的位置中选择一个尚能接受的，再慢慢累积实力，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