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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辽

2019-09-04魏星

湖南文学 2019年8期
关键词:面壁窟窿棕熊

魏星

第一章

我醒来时,已经在船上了。

第二章

起初以为身处一间巨大的仓库,灯光微弱,“仓库”也只是一种不明朗的概念。其实刚刚醒来,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感到疲惫,缺水,我的喉咙干燥极了,左边胳膊麻了好一阵子。当我后来意外地逃出去,自以为逃出去——看到了大窟窿,一下子就望到了大窟窿外的河流,还有两只棕熊在岔开的河道上捕鱼,其中一只捉住鱼抬起脑袋看了我一眼——那个时候什么都搞不明白,景色换得好快,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一艘船上。那是后来的情况。刚苏醒过来没多久——

有人推我,也不说话,我嗓子干得要命,也说不出话来,任凭那人推了我几下子。挺好的这个人,递给了我一瓶子水。我半躺着,用右手举瓶子喝水,那个人摘掉了我的帽子当我喝水的时候,我瞥了他一眼,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紧接着,我都来不及反抗,就有人扒了我的鞋、裤子,抢了我的夹克、短袖衫,瞬时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了。我羞愤不已,我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黑暗处还有什么人正看着我,只得紧紧护住内裤,缩成一团。刚醒就挨了欺负,那帮歹人的呼吸声中,吱吱地听见了抽泣似的浅笑。“去你妈的!”我大喝,来自潜意识的声音,把我自己吓了一跳。由于这怒喝,体内一股气流上升,促使我站了起来,小鸡鸡都跟着变大了。我冲过去,拿回了被抢的衣物,竟然未见丝毫阻拦,甚至没有人看我,仿佛是我在无理取闹一般,小鸡鸡又跟着小了回去。

第三章

那个给我水的人主动将帽子递到了我面前,像给我水时一样。“你这帽子真不错,”他斜着膀子瞧我,“还给你吧。”我看着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有诈”,再一想能有什么诈,大不了就是一个逗我玩儿。我就伸手过去拿帽子——“不过”——果然那人又有话说,他说,“我就不告诉你秘密了。”他说话的时候我的手指头们已经捏住了帽檐儿,此刻正在往回扥,没扥动,那边也用着劲儿呢。“我要是松手你可就听不到秘密了啊。”那个人讲故事一样重说给我听。我松手了,只是依然看着他,这个人脑袋上没几根毛(倒是需要顶帽子),方圆脸,宽鼻子细长眼,再具体就看不清了,身上穿了一套不知道是连衣裙还是长袍子的玩意儿。

“我先睡一觉,醒了告诉你。”没几根毛的脑袋转了过去,还假假地打了个哈欠。我火儿了,给了他后脑勺一瓢子,啪的一声,脆得招来了几双空洞的目光。那家伙并没有吵闹,只是抬手抚了抚后脑勺,他说,“你别闹,你刚睡醒,别人还要休息。”我看着那后脑勺,琢磨着是不是再来一个更脆的。“你别打了啊,勿要引人注目。”他梦话般地说。

“那你告诉我秘密,说好了的。”

“没说不告诉你,说好了的,等我醒了。”

“不行,现在就说,要不还我帽子。”我看到他把帽子戴头上了。

“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哪个要听你名字,我要帽子。”虽然这么说,我坐在后面并没有伸手抢。

“大不易——我的名字。”他打起了呼噜,“他们不是人。”鼾声间隙大不易挤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他真的睡沉了,我也没有再继续纠缠。

第四章

我很怀疑,这个地方是否可以随意走动,它并不是那种一望可知的空旷形状,哪怕微弱的灯光中,也可以辨别出此地层层叠叠,一定遍布通道、房屋,深藏着不可示人的方方面面。我当然可以尝试去探寻,只是……我想还是再等一等吧,起码要等到体力充沛、神志清醒以后。大不易说得对,现在的状况还是先不要引人注目为好。

大不易——我自言自语着——这他妈是个什么名字,也许是他自己瞎掰的——至少目前我就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再想不起来,我也得给自己瞎掰一个,大不易醒了以后,一定会问我名字的。

什么叫“他们不是人”呢?大不易要告诉我的秘密就是这个——一句骂人话?这小子一定没少受罪,“他们”指不定干了多少畜生事。要不就是真正的——“不是人”——这可就,这可就,哎呀,这可就麻烦了。另外,“他们”到底指的是谁呢,是所有人吗?还是把我抓进来的那些人——尽管暂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就算是傻瓜也不会认为自己会无缘无故跑入这种地方来睡觉吧。

第五章

也没有人来管我,大不易口中的“他们”都你大爷的在哪里啊?我百无聊赖,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不困,睡不着觉,看样子之前的确睡了很久,可是精神并不透亮,萎靡不振的。这个时候我才想到最应该做的事情:逃出去。

我推了推大不易,他睡得死过去一样。不能再等,我站起身来,向更加黑暗的一端走了过去。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我看见了几个体型像树杈子的人秉着烛火无声地走动,他们嘴角上扬,可不敢确定那是微笑,如果是,那一定是世人所说的“死神的微笑”。尤其是那一双双眼睛,第一个秉烛的人走过去以后,我就不可能再有勇气看向他们的眼睛。却不是没有意外,其中有一名秉烛者走过我身边,烛光渐远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顿时我的后背勃然钻出一排冰锥子从脖颈儿至脚跟儿扎了一透心凉。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而那烛光将我融化使我复苏,吸引我向它而行。秉烛者没有再看我,但我可以感觉到他知道我的跟随。正如他希望的那样。

第六章

我随他走了很久,其间只转过一个弯儿,这个弯儿以后就再也没有碰上过其他秉烛者。同时从那个弯儿开始,空间越来越窄,直至退缩为狭小的走廊。可以看清两边整洁的墙壁,上面涂着淡淡的青色(微弱光线中或许不准确),间或挂着宣传画那样的纸张(来不及看清内容)。走廊里有面壁站着的人,三五成排或独自一人,也有好奇转过头看我的,有的还问我一句什么,只是没等我回答就随即面向墙壁继续念念叨叨,我抓着他们的肩膀再问,他們也不回答。秉烛者走得很快,我没时间耽搁只能一无所得。

看样子已至走廊尽头,秉烛者停了下来,我没有紧随上去,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我看到他蹲了下来,烛台放到地上,那一瞬他的影子投放到墙壁上活脱儿一个老妖怪。我不禁后退几步,正琢磨着往回跑,只见一支巨大的光亮从地下喷射而出,原来秉烛者打开了地上的一道暗门。我看到他蹲在地上,影子层层叠叠扩散得不成形状,他一把举起了烛火,一口将其吹灭,一股青烟徐徐袅袅,朦胧中他重新望了我一眼,随后从暗门走了下去,消失于光亮里。

第七章

照道理,他——这名秉烛者——望我这一眼的意思就是叫我继续跟随,实话说这让我感到别扭,也就是情绪有了起伏,简称:郁闷。凭什么这秉烛厮一句话不说,光用眼神就把我狗化了,凭什么!我倒要试试不跟下去能怎么着——正这么想着的我,看到了之前那些“面壁人”踩着小碎步从我身旁嗖嗖而过,一齐涌入了那口光亮之井。

眼瞅着走廊里就剩下了我一个,真黑啊,啥也别说了——“面壁”的都下去了,我就别假装一身傲骨了吧。这时候要是大不易在身边能商量商量就好了,我无可奈何地走了下去。

楼梯有点长,所以不陡。一直都很亮,走出楼梯以后更亮堂了,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闪烁,还有音乐(我一听就想起来了,这个响动叫“音乐”,只是说不出具体哪一种)。这里的人们穿着古怪阴沉,然而嘴在笑,在举杯喝东西,一脸陶醉。

那名秉烛者,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尽管他已经秉烛不再。原来他长这个样子,毫无特点,且形容呆傻。我看到他站在一个高台子上,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随后大手一挥,那些面壁人从后方陆续跳了出来,他们凌波微步、惺惺作态,瞧着特别欠抽地在台子上面走来走去。他们的服饰太有特点了,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两胯之间与屁股的部分毫无遮拦,可以看见小鸡鸡,小鸡鸡个儿顶个儿的大。还有女性,之前倒是没有注意到面壁人里有女的,她们的上半身要多两个窟窿,看这个我的生理有了些反应(有地方软有地方硬)。这样子穿衣服我确实思考不出该如何评价,或者说他们要表达什么我毫无头绪,笼统一想姑且算作奇特的交流吧。

可以听出音乐换了一种风格,秉烛者大手再次一挥,全体面壁人一改轻佻活跃的姿态,变得严肃而呆滞。他们聚集成一团,我看到从上面垂下来许多条线,面壁人将线的末端连接到各自的脑袋上(我听到了“咚”的插入声),随即他们开始行动,较之前还要沉闷,毫无生气,我都可以听懂他们的对话彼此雷同,他们换上了大同小异的服饰并沾沾自喜,他们的各种行为目的浮夸而毫无内涵,相反,他们在个人素质与整体道德上毫不费力地维持了较低的水平。到了一定阶段,他们会对连接脑袋的线的末端的稳定性产生恐慌,他们已经明确拒绝自发的想法与行为,他们争先恐后地举起手臂去争抢垂下来的崭新的“控制线”(我想到这么叫那条线)。从面壁人脸上的神情中可以看出疲惫与茫然,可是他们本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他们机械地表演日常生活,他们男女在一起碰撞摩擦,一会工夫,女的胯下爬出了小面壁人——立刻、毫不迟疑地——被大面壁人直接插上了控制线……我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这些画面唤醒了我久违的记忆,好像我本身就来自于台上那样的时代。

第八章

一架可以移动的四面体上面摆满了杯子,正是台下人在喝的东西,赶上它从我眼前经过,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是水啊,我很确定,我醒来时才喝了整整一瓶子。把水搞得如此色彩缤纷,只是为了看上去比水好喝,真正确定它的性质以后,无法不厌恶至极。周围笑眯眯的陶醉者看我拿起了杯子,走过来要与我碰杯,我提前看了出来,这是一种公然的侮辱,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提醒我这叫“沐猴而冠”,释义尚未弄清楚,但不妨碍我立即放下了杯子。他们笑眯眯地在我眼前聚到一起,不再对我报以兴趣,我看到他们已经开始熟练地更换台上那些“控制线”,并在私底下进行调试,我感到这里的光亮犹如那杯里的水一样,远离了本质的真实。

他们陷入欢乐,而我,我不知道怎么产生了这个主意——我坐入了移动的四面体里。它的其中一面被我踹了下来,才发现里面是空的,完全可以容纳蜷缩状的我。原本只是想发泄一下踹翻那些杯子,结果真是意想不到。

我坐在里面,随着它移动,陶醉者依然从上面取杯子。无疑,我的视角变低了,近距离忽而一半小一半大,但见腿交叉腿屁股围屁股,紧身面料线条明显……不一会儿,高台已经退离至后,我看到秉烛者重新拿出烛台放在地上金鸡独立站了上去,看样子像是要拿自己当蜡烛,有火把扔到他头上,好几把砸身上滚下去始终未燃烧……腿撤了屁股坐地上的倒是还有,稍顷,喧闹声息,光亮褪去,四四两两腿儿架屁股已然行行重行行。我坐在四面体里生生待到空无一人。

第九章

我还算机敏,猜想四面体不会独自徘徊不止,趁着四下无人,我一个前滚翻出去了。等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出此地遍布轨道,上面运行着各式各样的承载体,只是大多数并未如杯子那般摆在台面上。

直觉告诉我沿着轨道走,总会另有一番天地。可是这鬼地方“直觉”恐怕不会多可靠,残存的理智如此提醒我。

先跟着直觉走一走吧,毕竟暂时看不到出口。轨道上运行的“壳子”(我又蹦出一个词),安静,平稳,形状各异却皆为银色(黑暗中仿佛泛着光)。壳子们彼此保持距离,并不密集,我走过了两个交叉口,看到它们运行精准,居然还可以延迟与加速。等待的也有,令我惊奇万分,第一个等待的壳子是为了与之后的壳子相连接,我只看到一次,它们连接到第四个壳子以后才开始继续沿轨道运行。

这时候理智告诉我不能再走了,前方重又汇聚了明显的光亮。我之前路过两个交叉口一回向左一回向右,行至此处轨道增多路面宽广,原来我正身处隧道之中,大概之前已经走过了许多条小隧道。

我贴着隧道岩壁往回走,从另一边岩壁换过来的时候,还被突然加速的一个壳子撞了一下,半拉屁股一条大腿剧烈疼。龇牙一跬、咧嘴一步,我吃着亏假装劫后余生。我都被自己逗乐了,心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别让我出去你们,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正发着狠,一个壳子刚巧经过眼前,形状可以,我一屁股坐了上去。哪儿料到赶上这家伙突然加速,快嘿,太快了嘿,别他妈再快了嘿——我吓得嚷嚷出声儿——双手扒着壳子边儿,两腿夹着胯中蛋,疾风中飞驰——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我想起来自己的前世今生,这是临死前的回首,自知大难临头,潜意识被迫浮出水面,滔滔不绝,几乎净是一些忍气吞声的画面,活得相当糟心:别人都乐就我总唉声叹气皱眉头,守着老规矩弃便利而不顾,过一段时期就要失蹤一次,几辈子无儿无女要不是世间还有缺心眼的姑娘想必妻子也混不得一个,父母看着像别人家的孝顺起来完全不得要领,好读书不慕荣利闲静少言性嗜酒,不爱出屋实在受不了外界之纷乱、之僵化、之败坏、之失格、之贪婪、之丧良、之无知、之陌生,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壳子发了疯地风驰电掣,潜意识同样快如闪电,分不出时空顺序,没见着生死但分明里里外外好几个自己——骤然间,眼前一黑,我跌了出去,飞入空中,霎时间,顿悟到自己的身份问题,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写小说的,只可惜来不及回忆出写小说的究竟是干什么的。

第十章

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了意识,第一个感觉是逃出来了,周遭不再似之前阴暗闭锁,见到了自然光线,仍不明朗,可是明显舒服了许多。

这份喜悦之情当我看到“大窟窿”以后便成了空。我不仅没有逃出去,而且看似永无逃脱之可能。当我被壳子抛出来,坠落于此,清醒过来,站起身,怀揣得救之希望,寻光亮而去,一眼就看到了脑中蹦出“大窟窿”这个词的地方。

大窟窿外的景色完全无法形容,连我这个不真实的人都能看出它的不真实。我愣愣地观望,山,河流,树,天空,旷野,确实是它们,我在潜意识里见过,经历过它们,不会搞错,可是大窟窿外的它们,或多或少存在缺失,缺失是指异常的“黑掉”、模糊、颤抖、变形以及重叠。不好说啊,我的直觉与理智通通完蛋,也就是在此时,我产生了足立于一艘船上的想法,因为大窟窿外的景色在变换,说明我漂浮并移动于河流之上。看到了,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两只棕熊在岔开的河道上站立着捕鱼,其中一只看了我一眼,太缺德了这一眼,我刹那间立地崩溃。

唯一的念头就是弄死自己。我用拳头打自己脸,掐脖子,跳起来摔地上撞后脑勺子,还是没死,疼得我痛哭流涕。“大窟窿我操你妈!”逼得我冒出一句特解恨的语言,倒是有了启发,从大窟窿跳出去,准保活不成。我就开始跑(大窟窿不止一个),往回跑(船在动),跑到能看到两只棕熊的大窟窿,然后跳出去,用劲全力冲过去,给那大棕熊看了我的那只眼一拳,争取把丫手里的鱼打飞喽。“大棕熊我操你妈!”我飞跑着。

第十一章

“崩溃”戛然而止了。原来崩溃也有个完,其关键就是出现一个分散注意力的人、事、物。我的情况是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我记忆深处爱得死死的女人。她就站在我准备跳出去的大窟窿旁,淡淡悠悠忽忽、娉婷委婉地出现了。我笑了,真拿她没办法。

你怎么在这里?我禁不住问她。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她微微垂头,细语。

还记得我吗?我又问。大窟窿外一片紫红色,河水潺潺。

我知道你……你是写小说的。她如此回答,我感觉既亲切又陌生,身体一下子疲惫不堪起来,好似刚刚从这里醒来时一样。

我写得怎么样。也许她需要我这样聊一聊——难道是我需要?

你写得不怎么样。她将目光聚到了我身上,温柔无限。

那我不写了。我撒娇。我想我的脸映红了。

你得写。她坚持。

为什么?我假装疑惑。

写得好,才不用写,再写,那叫消遣。她盯着我,接着又说,写得不好,才必须得写,再写,那叫追求。说完她继续盯着我。

什么意思?我是真不懂了。

你是个有追求的人。她盯着我说。

呦!我惊讶。哦——我是这样的人啊原来。我低头思考——哎,有追求的人是个什么人啊?那还算是个人吗?

她扭头望着紫红色。她的脸活生生不像个人。

第十二章

记忆深处爱得死死的那个人,跟我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走了。临走前,她说她必须走了,她钻进了大窟窿旁的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抽象且晦涩),我劝她不要离去,她说他们只要求她这样。我问她,他们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什么也没有回答,很坚决地走了。仿佛我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威胁,或者说,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小汗珠,流下去自会消失掉。

她刚一消失,门就开了。

一扇大门,它打开的声响异常洪亮。我匆匆忙寻找藏身之处,其实都称不上躲藏,只是踉跄着蹲到了大门旁边稍昏暗的地方。

这扇大门后面涌出了成群的“正常人士”,我一看他们就不同于之前的什么“秉烛者”“面壁人”“陶醉者”,他们就像我从壳子上飞出去时头脑里存在过的人物,尽管此刻又忘得差不多了。我蹲在地上,半睁着眼睛——我太害怕了,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被发现。

一个比我年纪大很多的女性,劝慰似的对我说,你站起来,你这样看不到啊。

我抬起头,我莫名地听从她,我站了起来,我都没问我这样蹲着会看不到什么。

突然,我,我们,我们这一群人眼前的一整块大墙壁拆分了。看来“大墙壁”只是临时遮挡之用,它们完全可以自由堆砌组合。

第十三章

我看到了大不易。他仰面平躺在一块长方形凸起物上,看样子动弹不得,一束温柔的黄色光线由上至下照射着他。与此同时我还看到,与他一模一样的造型,整整两排,每排十个,间隔相当,照射同样。他们停放在大墙壁后面的场地中央,二十束光線之外,漆黑一片——何以如此?。他们不发一言,只是会转转脑袋或者摇摆脚尖。

我自然不敢,贸然去叫大不易,看他这个样子肯定不是为了舒舒服服睡一觉,他的脑袋上竟然还戴着我的帽子,我强忍悲伤,决心与他患难与共。可是偷眼瞧瞧左右,我的处境同样糟糕透顶,他们簇拥着我,目光热烈得令我瑟瑟发抖。我再一次机敏地意识到,也许用不了多久,我的下场会和大不易一样。

第十四章

他们的过程很快,也许是我刚刚走神了,总之当我再次注意到那块场地上时,不,准确地说是被那个方向的惨叫声惊醒,他们扭曲着身体大喊着:“给我毒,我要毒,快给我毒!”他们的确这样叫喊,更准确地说,并不是全体,他们之中有一多半,正在被抬下、搬走,他们应该是已经不再活着了。

是这样的,能够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需要“毒”,他们自发地需要,因为只有“毒”才能让他们重新面对灵魂——那个年纪比我大很多的女性在我耳边说。

我站在原地,面对此情此景,这个“我”已经不是那个“我”,“我”已经没有愿望再去思考、言语,我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复数。我就是大不易,我就是我死死地爱着的那个女人,我就是秉烛者、面壁人、壳子、河流、棕熊、光束、陶醉者、控制线、大窟窿、水、帽子……我爬上了凸起物,我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我身上,我照射着我自己,我控制着我自己,我苦我,我毒我,我忍受我,我消灭我。

我——

第十五章

“天池辽阔谁相待,日日虚乘九万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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