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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三省与花千韵

2019-08-22凌鼎年

小小说月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三省县长本田

凌鼎年

娄城名妓花千韵,她是春满园的头牌,琴棋书画无不擅长,还能歌善舞,把娄城的那些达官贵人迷得五迷三道,在她身上一掷千金的有的是,愿为她出资赎身的也不是一两个,花千韵只说“谢谢”便再无下文。坊间传闻:花千韵心高着呢,光有钱有财她哪儿看得上?

几年下来,花千韵已积攒了一笔相当可观的私房钱。据她闺蜜透露:已足够她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

花千韵开始考虑从良,考虑嫁个如意郎君。她暗暗物色、挑选着。闺蜜让她选官二代,她不要;让她选商二代,她还是摇头。最后,她选中了从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归来的闻三省,人很斯文,但没什么钱。他的父亲原本是做生意的,因资金链断了,借了高利贷,结果利滚利,弄得债台高筑,最后店铺倒闭,闻三省也只能中断学业,回了国。他常因心情不佳,偶尔会来春满园买春,借酒浇愁。

花千韵观察了他几次,发现闻三省本质上是个读书人、规矩人,认定他落难是暂时的,定有咸鱼翻身的时候,就相中了他。

闺蜜一听,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一个家境破落的酸文人能有什么出息?难不成你倒贴他,把他养成一个吃软饭的。

花千韵不以为然,她说,这几年,我在风月场中阅人无数,凭我的眼力,闻三省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花千韵自己赎身从良后,就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闻三省,婚后的日子恩爱至极,让人羡慕。唯一遗憾的是花千韵做头牌时,老鸨给她吃过避孕药,落下后遗症,以致总也怀不上孩子。好在闻三省是学医的,他每日里除了诊病,就一天到晚捣鼓那些瓶瓶罐罐,这药那药,一门心思研究配制治疗不孕不育的中药。

婚后第三年,日本人打了进来,从长江口登陆,占领了娄城。娄城的最高指挥官本田纠夫听说闻三省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过书,会日语,马上找到他,要他出任县长。闻三省知道,如果出任了县长,那汉奸之名就坐实了,要被街坊邻居指着脊梁骂的,要遗臭万年的。就推说自己是个没有毕业的肄业生,而且不懂政治,不懂经济,只是个学医的郎中,不是从政的料……

本田纠夫也没有为难他。他命令手下调查闻三省的喜好,以及软肋是什么?调查的结果是:闻三省深爱着花千韵。闻三省经过两年多的研究,已配制出一种名为“女娲福音”的神奇药丸。花千韵已经怀孕了,前天闻三省还特意宴请了亲朋好友,以示祝贺。

好,太好了,有戏!——本田纠夫让手下把消息透露给闻三省:如果出任县长,将动用帝国力量,大力宣传、推广女娲福音药丸,让闻三省名利双收。但如果再拒绝出任县長,将无法保证花千韵及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孰重孰轻,早作定夺。限期三天。

闻三省被逼上了绝路,为难啊。那三天,闻三省吃不下,睡不着,人瘦了一圈,头上有了白发。第三天晚上,闻三省抱着花千韵哭着说:“你说我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成为民族罪人啊。”

夫妻俩人哭成一团。闻三省三天没吃没睡了,已撑不住了,他终于沉沉睡去。等天亮醒来,花千韵已悬梁自尽。白墙上留有血书:气节!

闻三省哭得死去活来,发誓不出任县长。

本田纠夫将日本美女樱花代子介绍给闻三省,说是协助他办理丧事。

樱花代子年轻、漂亮,善解人意,让闻三省渐渐走出了丧妻的阴影。

闻三省提出了一个要求:必须先与樱花代子举行婚礼,再出任县长。

本田纠夫一口答应。

《娄城日报》登了闻三省将与樱花代子结婚,并在金娄城大酒家举办婚礼的消息,欢迎各界名流捧场。

这预告一见报,娄城百姓无不大骂闻三省是汉奸,骂他不要脸,妻子尸骨未寒,就要娶个日本骚娘,太无耻了……

好事的娄城人发现闻三省与樱花代子的婚礼就定在花千韵五七那天,知内情的人无不摇头叹息,从心底里蔑视闻三省。

举办婚礼那天,闻三省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竟没有一个到场。倒是日本人来了不少。当天晚上,就有参加婚宴的日本人被送进了医院,本田纠夫等死于食物中毒,闻三省与樱花代子也双双毙命。当时的《娄城日报》怀疑闻三省下了毒。

抗战胜利后,在评价闻三省问题上有两种说法:一说汉奸;一说抗日英雄。当局不置可否。但民间舆论偏向于闻三省将自己配制的毒药放到了饭菜里,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近年,有娄城文史研究者旧事重提,认为应该把闻三省定为抗日烈士,但有关方面没有表态,认为那是陈年烂谷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选自《山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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