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月

罗伯特·赫里克在那首著名的诗《给少女的忠告》里写：人生最美便是那青春年华，意气风发，热血沸腾，一旦虚度，往后便是每况愈下，青春美景再也难寻找。

在普世的观念中，人生的最佳赏味期就是青春年少，一旦上了年纪，风华不再，赏味期限也到头了，就如同一颗失去了水分的苹果，谁都不想来咬你一口。与青春挥别就是与人生的其他可能性挥别，似乎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事事斟酌再三，不敢再轻举妄动，身上的包袱会越来越重，想要做出什么改变时，除了太多来自家庭与社会的束缚之外，还会考虑到种种后果和目光，生活的滋味越来越苦涩。

更别提人到中年时做变性手术了，简直是平地—声雷！今年在香港金像奖上捧回了很多座奖杯的电影《翠丝》，主角佟大雄在“人生都快要玩完”了的51岁做了变性手术。虽说这部电影的焦点在跨性别群体上，但这不仅仅是在讨论性别错位有关的社会议题，对于我们该如何使用支配自己人生的权利上同样有意义。

在外界看来，佟大雄是一个很体面的中年男人，经营着眼镜店，有自己的事业，家庭和睦，妻子安宜知性得体，儿女孝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大雄一直扮演着合格的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但他有自己隐秘的一面，他的男士西装里穿着女士内衣，那是他每天在店里的阁楼穿上的。大雄不是异装癖，他是跨性别女性（Transwoman）。要不是阿邦的出现，他打算就这样继续下去将就一辈子，把这个秘密藏到自己死去。

阿邦是阿正的爱人。阿正是大雄在少年时暗恋过的好友，他是战地摄影师，在工作时意外去世。阿邦带着阿正的骨灰回到香港，见到了大雄，并窥得了他的秘密，在阿邦更加自由和文明的觀念引导下，大雄一步步和自己达成和解，做了变性手术，成为了真正的女性，并且换名为“翠丝”。

为什么大雄之前要隐忍的活着？“做自己”三个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自己所要承受的是来自社会、家庭、自身的重重阻碍。香港依旧是传统观念内化的社会，像安宜这样传统保守的人绝非少数，电影中也展现了那些反对性别平权的组织的存在。更为讽刺的是，阿正的骨灰被香港海关扣留，因为同性婚姻在香港并不合法，当阿邦哭诉着说“为什么一定要出动律师，出动议员，出动记者，我们才能讨回一点尊严”时，我们能透过这一件小事看见社会对这个群体的残酷，哪怕网络上有那么多声援，可当镜头对准现实，还是悲观的。大雄的儿子在脸书上用彩虹头像，当在酒吧门口发现自己的父亲时所表现出来的抗拒，就像她的女友说的，“原来其他人搞gay、易服、变性全都可以，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怎样也不行。”看似开明的儿子都无法接受，安宜更甚，她自欺欺人地和大雄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婚姻，为的不过是面子，她甚至在大雄向她坦白时说“都十几年了，可不可以将就一点就让它过去。”

年纪并不是一种限制，无论是5岁，25岁，还是50岁，都有机会过上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公平的对待活着的每一秒，任何年纪任何时刻，都有资格或为人生的赏味期。

《翠丝》的主角设置和LGBT题材的电影差别很大，大雄在世俗意义上是一个成功的中年人，而非边缘化的形象，这意味着他背负着很多责任，也受到很多束缚，抛弃当下安稳的生活，走向一条完全未知的险途，这需要决绝的勇气。大雄在做自己和承担来自外界的责任之间徘徊不定，阿邦很清醒，他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爱过你老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每天都在伤害你老婆和小孩，你有没有想过你很自私，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就不是一个悲剧英雄，你只不过是个受虐狂而已，你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

最初阿邦建议他做变性手术时，大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人生都差不多玩完了……都51岁了，还来这一套。”但每个人的命都属于他自己，是选择安稳的过完之后味同嚼蜡的人生，还是听从自己的渴望重新活回自己，当抛开不必要的顾虑之后，答案自然会出现。

对于整个人生而言，没有什么是太迟的，即便年过半百，依旧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改变。大名鼎鼎的厨神茱莉亚·柴尔德在56岁时随着丈夫移居法国，才接触到料理，发现“人生的意义竟然在于此”;塞万提斯在近60岁的时候发表《堂·吉诃德》，在那之前他是流浪汉，之后才进入人生最具创造力的时期;金庸先生在81岁的时候，以普通学生的身份申请就读剑桥大学。年纪并不是一种限制，无论是5岁，25岁，还是50岁，都有机会过上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公平的对待活着的每一秒，任何年纪任何时刻，都有资格成为人生的赏味期。

当大雄成为翠丝之后，在展览管理被叫做“佟小姐”时露出来的笑容，拉着阿邦奔跑时的少女神态，都在告诉观众，她已经与曾经的矛盾与痛苦挥别，人生的最佳赏味期就是现在，新的生活无比自由。

翠丝

导演：李骏硕

编剧：舒琪、李敏、李骏硕

主演：姜皓文、惠红、黄河

类型：剧情、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