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西岭

很久以前，在黄河故道边上有一个叫李楼的村庄，庄上住着一富人叫李洪水，据说是黄河改道前最后一次发洪水时所生。此人自小就十分聪明，又十分勤奋，特别喜欢侍弄梨树，家里一百多棵梨树不仅梨子结得多，而且味道美。十里八村虽说也有很多梨树，可结出来的梨子跟他家梨子相比，无论颜色还是味道，都差得太远。

梨子成熟时节，那些有钱人都争相购买李洪水家的梨子，出的价钱是别人家的好几倍，他成了村里最有钱的人。

虽说李洪水家里有钱，可有一件事却成了他的心病，三十多岁的人了，老婆娶了三房，可连一儿半女都沒有。大老婆跟他一起生活了近十年，没怀上孩子就得病去世了；第二个妻子进门好几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第三个妻子进了门，孩子怀了两三个，可总是流产。偏偏这三房和二房不和，天天闹得不可开交，为了让老三能安心生个孩子，他一咬牙，把第二个老婆给休了。

可自从休了二房后，老三就再没怀过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看自己年龄越来越大，李洪水十分着急，他找人算过命，算卦先生告诉他，要多行善事，方可多子多福。李洪水听从算命先生的话，乡邻不论谁家有困难，他都会主动帮忙，还经常捐赠银两建桥修路。不过有一点，他侍弄梨树的技术从来不告诉别人，即便如此，乡亲们依然对他感恩戴德，称他为“李大善人”。

这样没多久，李洪水的老婆华美云就不乐意了，只要他接济乡邻，便加以阻拦。好在家里的事由不得她做主，只能吵吵嚷嚷地抱怨。这天上午，村里的王山老汉到李洪水家中求救，说孙子得了重病，郎中开了药方，需要十两银子治病。李洪水二话没说，拿出了十两银子。

银子刚到王山手里，华美云就从后堂走了过来，半是气愤半是嘲讽地说：“你家孙子得病，到我们家拿银子，你以为我们家的银子都是大街上捡来的？”王山老汉听后，满脸愧色，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这是借的……银子，一定……会还的！我去了好几家，乡邻们家里……都没有余钱，只好来找……李大善人。”

李洪水见妻子羞辱王山，心中有气，便道：“告诉你多少次了，我的事你少管！乡里乡亲帮帮忙是应该的，你咋那么多废话？”然后对王山说，“山叔，你拿着钱先回去吧，这些银子你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不够再来拿！”王山千恩万谢地出了李洪水的家门。华美云见丈夫不仅不听劝阻，还训斥她，便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几天，李洪水刚出家门，遇到一个算卦的先生。因为求子心切，不由得凑了上去，问了几句。见算卦先生对答如流，李洪水便把算卦先生请进家门，询问后续香火之事。算卦先生掐算老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你膝下无儿无女，是因为小时候得罪过一位神仙。这位神仙居住在东海蓬莱岛上，如果你能当面向他道个歉，事情就解决了。”算命先生的话让李洪水动了心，问如何才能找到那位神仙。算命先生呵呵笑道：“心诚则灵，只要你到了蓬莱岛，他自会来找你。”

三天后，李洪水准备好盘缠和行李，便去了东海蓬莱岛。一个月后，他终于到了海边。海边的渔民听说他去蓬莱岛找神仙，就劝他回去，并告诉他，蓬莱岛上有没有神仙不好说，可狮子、老虎却很多，打鱼的人都见过，上了岛会凶多吉少。李洪水求子心切，婉拒了渔民的好意，带着干粮，租了条渔船，并约好让渔夫三天后到登岛的地点来接他，然后登上了蓬莱岛。

李洪水在山上四处寻找神仙，转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依然没看到神仙的影子。他又累又饿，准备找个山洞过夜。走着走着，他发现前面有个白衣人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后有两只饿狼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李洪水大吃一惊，急忙大喊，让白衣人赶紧逃跑。两只饿狼听到喊声，转身向他扑来。李洪水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地往前跑，两只狼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跑着跑着，他一不小心跌下了山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洪水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的石板上，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坐在旁边。老者见他醒来，满脸喜悦地说他福大命大造化大。两天后，李洪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他的右腿却瘸了。当他从水中看到自己的面貌时，不由得大吃一惊，现在的他跟原来已经判若两人，不仅脸变了形，而且头发凌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活像一个乞丐。

第二天，是约定回去的日子，李洪水临走时，老者问他为什么会来这儿。李洪水如实相告，并问他有没有见过神仙。老者笑而不答，只是说：“既然你诚心求子，老朽就送你一颗如愿丹，它能帮你完成一个心愿。回家后，服下它，你的心愿就会达成。”说完，便交给他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李洪水心存疑惑，正想问老人是不是真的，一眨眼，老人就不见了。他心中大喜，知道遇到了神仙。

李洪水来到当初登岛的地方，恰好遇到了一艘渔船，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条了。他身上的银子全丢了，只好把祖传的金锁送给渔夫，渔夫把他送回了陆地。

回到岸上的李洪水已经身无分文，他索性就做了乞丐，一路讨饭往家赶。对于腰间的大葫芦，他特别小心，因为葫芦里藏着那颗如愿丹。

两个月后，李洪水终于回到了家。他高高兴兴地走进家门，看到妻子华美云，兴奋地喊道：“夫人，我回来了！”华美云抬眼看了他一下，满脸怒气地说：“你是谁？哪来的乞丐？还不赶紧滚！不然我喊人了！”李洪水大吃一惊，“夫人，我是你的丈夫李洪水啊！几个月前我去蓬莱岛找神仙，在山上摔伤了，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华美云根本不听他解释，吵嚷道：“臭要饭的，赶紧滚！我夫君已经过世三年了，你却来冒充他，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李洪水正想继续解释，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走过来，瓮声瓮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是李洪水，可相貌全变了，如何才能证明呢？”这个人李洪水认识，是华美云的表兄，他往脖子里一摸，这才想起祖传的金锁已经给了渔夫，眼下他还真没办法证明自己了。

见李洪水拿不出证据，华美云和表兄就把他赶出了家门。回到家却进不了家门，李洪水心中十分苦闷，眼下他是有家难归啊！虽说相貌变了，可妻子华美云也应该能认出自己来啊！李洪水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绝情，走着走着，迎头碰到了乡邻王山。李洪水跟他打了声招呼，王山看了他半天，才开口问道：“您是李大善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见王山认出了自己，李洪水心头一热，眼淚流了下来，便把这段时间的遭遇及妻子见面不相认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王山听后叹了口气说：“你这一走，三年有余，你妻子对大家说你已死在外面，要招她的表兄为夫婿。”李洪水又心惊又气愤，心惊的是自己明明出门三个多月，怎么变成三年多了呢？莫不是蓬莱岛上一天是岸上一年？自己千辛万苦去蓬莱岛求子，妻子却图谋家产！

王山见李洪水可怜，便带他回了家。李洪水眼下无家可归，也只得借住几日。在王山家中，王山又是做饭，又是烧水让李洪水洗澡。到了晚上，李洪水辗转反侧睡不着，却找不到让妻子认自己的办法。第二天早饭后，王山带着一帮乡邻来了，他让李洪水去县衙告状，他们作人证，不怕华美云不认丈夫。

看着这些淳朴的乡邻，李洪水感动得鼻子发酸。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向县衙，县太爷升堂问话，李洪水如实相告。县太爷根本不相信，准备把他轰走，幸亏有乡邻们做证，县太爷不得不让衙役去传华美云。

一个时辰后，华美云和表兄来到县衙。无论李洪水如何辩解，华美云一口咬定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并逼着他拿出祖传金锁。李洪水拿不出，县太爷发了怒，让衙役轰走了李洪水。王山性子耿直，与县太爷据理力争，结果被衙役抓起来关进了大牢。不仅如此，还传下话来，谁再闹事，就重重惩罚！

眼看县太爷胡乱判案，李洪水已经明白，华美云和表兄一定事先向县太爷行了贿。为了不让更多的乡邻受连累，他只好摇头作罢。回去的路上，他摸了摸腰间的葫芦，不由想起了老神仙送他心愿丹时说的话。眼下，他只要服下心愿丹，马上就能恢复原来的面貌，华美云不得不认他，不过这样想要孩子的愿望就会落空了。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还不能服用心愿丹。

王山被抓，他的家人并没有因此埋怨李洪水，还口口声声称他为恩人，这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时值初夏，正是梨子管理的关键时期，李洪水拿出自己当初秘而不宣的看家本领，瘸着腿帮王山施肥、浇水、疏果、捉虫，把梨子侍弄的又大又黄。乡邻们也来学习技术，他不藏不掖，倾囊相授。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王山被放了回来，梨子也到了成熟的季节，家家户户的梨树都挂满了黄澄澄的大酥梨，味道跟当年李洪水家的一模一样。没有了李洪水的缠闹，华美云竟然跟表兄结了婚。乡亲们都替李洪水打抱不平，但李洪水看透了华美云的心，再也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了。

可就在梨子成熟的时节，一场瘟疫席卷了黄河故道两岸。虽说瘟疫开始并不算厉害，可染上的人咳嗽不止，白天咳晚上咳，好像不把肺咳出来不罢休似的。郎中们配了不少药，可没一个见效的。

华美云和表兄染病较早，病情恶化得厉害，半个月后，竟然先后去见了阎王。乡邻们听说后，都拍手称快，说做人不能没良心，老天爷早晚会惩罚他们。王山的小孙子也染上了病，他打小身体弱，咳得最严重，看样子撑不了几天，王山一家人忧心忡忡，却又束手无策。

本来，华美云已死，李洪水就想恢复原来的相貌，他已经吃够了瘸腿的苦。不过，当他看到乡邻们被瘟疫折磨时，便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把心愿丹扔进河里，让大家用河水浇梨，酥梨沾染了心愿丹的仙气，就有了化痰止咳的功效，以后只要有酥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再受咳嗽的苦了。当天晚上，他就把心愿丹扔进了河水里，并默默许下愿望。

第二天，李洪水让大家用河水浇梨树，然后把梨子摘下来熬成梨膏。

乡亲们喝过梨膏后，渐渐就不再咳嗽了。不久后，瘟疫彻底消除了。

后来，梨膏止咳驱瘟疫的事流传开来，客商和达官贵人争相购买酥梨，一时间，酥梨成了全村人致富的来源。

此后，李洪水开始学医。学成之后，整日背着个大葫芦，拄着一个梨木做成的像铁一样黑漆漆的拐杖，瘸着腿给人看病。多年之后，有人传说李洪水由于行善积德，已经得道成仙，仙号叫铁拐李。他所住的村子李楼也就成了李拐楼，黄河故道的酥梨被称为铁拐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