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

“近日看到一则新闻，有个爸爸为庆祝儿子考了9分，放烟花庆祝。”玻璃老师话音刚落，同学们的目光就烟花一样成束地落在我身上，溅起满教室的火花。人家爸爸要庆祝关我什么事？我不屑地甩了一下头，将一大把讥讽的目光斩断。

玻璃老师说我是希望生。哼，老师们总爱用好听的词语，说出他们内心的反感。我是最让他们失望的学生，家庭作业，我画画一样，画几笔就了事。我爱趴着睡觉，桌子上的纹路经常会印上我的脸。我把英语碟片当镜子，看着那些纹路在我青春的脸上爬出可笑的图案，我暗暗地笑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笑的滋味。和那个考了9分还要庆祝的爸爸不同，我的爸爸根本不在乎我。自从几年前他和我妈妈离了婚，他眼里只有喝酒和赚钱两件事。只要老师打电话给他，他就会热情地给我加餐，让我吃皮鞋炒肉——那“啪啪”的声音落在我身上，把我的心打得越来越硬。

玻璃老师是這学期来的新老师，她的嗓音又尖又高，让我想到了打碎的玻璃，于是我背地里叫她玻璃老师。她总爱盯着我，上课盯，下课盯，两只小眼睛像两个钉子，让我浑身不自在。以前，我的桌上什么东西也不放，老师们看见了，好像没看见一样。玻璃老师不允许。这天，我拿出了语文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没几分钟，身边的同学就嗤嗤地笑了。我灵光一闪，改了课文的注释，把“《红楼梦》是我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小说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为线索”，读成“小说以张进步和徐小雨的爱情悲剧为线索”。张进步和徐小雨，就坐在我的前面。远远的，我看见玻璃老师来了，马上改口，起劲地读了起来。

课间，玻璃老师把我叫到了走廊上。我歪着头，眼睛看着前方，却什么也没看。以前，老师们说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其实，不用说开水，什么洪水泥石流我都不怕。

“我要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玻璃老师压低了声音，但我的心依然哆嗦了一下。“能不打吗？”话到了嘴边，我又使劲咽进了肚子。求了也白求，老师都巴不得家长能狠狠地揍一顿不听话的孩子。我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头朝向天空，空中恰好飘着两朵云，一朵胖胖的，一朵瘦瘦的，瘦云推着胖云，在空中缓缓地滑行。

玻璃老师拨通了电话。我的眼睛没有移动，耳朵却竖了起来。不料玻璃老师摁了免提。

“老师，他又犯事啦！我一定狠狠地揍他！”爸爸的嗓音永远像石头，坚硬粗暴。

“孩子大了，不要动不动揍揍揍的。我是向您报喜的。这段时间，小王学习状态有好转，今天早读还读得很起劲呢！请你回家好好鼓励他。”玻璃老师的声音更尖了。奇怪，我怎么听起来暖暖的。我的眼神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把视线移到脚上。我实在不敢看玻璃老师，我真怕她一眼看穿我。

“我知道，你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一颗向上的心。老师期待着分享你更多的好消息。”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回教室。

此后，我一次次地刷新自己。玻璃老师每一次都会给我爸爸打电话。爸爸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一次，爸爸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说：“以前，我最怕接到老师的电话，现在，我最喜欢接到老师的电话。孩子，你一定要为老师争口气。”后来，我成功逆袭考上了高中。

一次在街头偶遇徐小雨，她说：“当初我向老师说了你的情况，老师让我们多多关心你。她说你内心其实是自卑的，需要温暖和鼓励。”

此时，阳光照在商店的玻璃门上，像爆米花一样炸开，暖暖的，香香的。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