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欣

一瓶40粒定价2600元，“专家”建议起码吃半年

南京市北京东路和平大厦的11、12、20层，是南京中科药业有限公司总部。2018年6月28日一大早，记者以癌症患者家属的身份来到这里时，正赶上他们开早会，估计有二三十名员工。在前台人员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一间办公室等待。办公室的柜子里面摆满了中科药业的保健品，其中有5款涉及灵芝。

没过多久，进来一位40岁左右的男性，未穿白大褂。工作人員介绍说，他是从三甲医院聘请的专家刘勇主任，可以为我解答肿瘤相关问题。记者称家人患有乳腺癌，已到中期，想知道后续该如何更好地治疗，延长寿命。刘勇并未向记者索要病历，只简单询问了病情，治疗方面除反复强调要吃好、喝好、睡好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向记者推荐保健品：“灵芝孢子粉是灵芝种子制成的粉末，灵芝孢子油则是从中提取的脂质。灵芝中的灵芝多糖、灵芝三萜可以直接杀死肿瘤细胞，吃这些产品可提高淋巴细胞攻击肿瘤细胞的效果。”他建议，患者起码要吃半年才能看出效果。“中科创新牌灵芝孢子油软胶囊”定价2600元一瓶，每瓶40粒，按每日服两次、每次两粒的推荐量来算，吃半年需要近5万元。

在记者咨询期间，有不少老年人为“领取免费药品”而来，他们大多被热情的销售人员带到刘勇面前接受指导。刘勇拿着老人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推销“宝典”：“病情危险，早吃早好，耽误不得。”老人听得频频点头。一旁的销售人员找准时机上前，表示现在购买有优惠活动，可以打折、送礼品、参加旅游等。走廊里，还有一群戴着黄色帽子的老年人，销售人员告诉记者，他们是去参加免费旅游的，只有买了一定金额产品的会员才有资格。

随后，记者又来到江苏省肿瘤医院附近的中科灵芝专卖店。 “一瓶灵芝孢子粉480元，可以提高癌症患者免疫力，减轻放化疗毒副反应。”销售人员拿出3个盛放褐色粉末的玻璃瓶介绍说，颜色最深的是经高科技破壁提取的孢子粉，吸收效果最佳；颜色浅些的是未破壁和破壁后剩下的，难以达到最大利用率。在江苏省肿瘤医院病房楼内，记者随机采访了8个人，其中4人表示听说过灵芝孢子粉、孢子油保健品；一位癌症家属表示买过，患者吃完后转氨酶指标好转，但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而在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对面的中科灵芝专卖店内，销售人员肯定地对记者说，灵芝中的灵芝三萜可毒杀微小肿瘤病灶，孢子粉和孢子油都是医生推荐产品，可以抗乳腺癌、前列腺癌、肺癌，很多癌症患者都成箱买、长期吃。记者看到，店内的产品宣传册上的确写有“毒杀休眠期的肿瘤细胞、缓解肿瘤晚期症状、防止复发转移、提高治愈率”等字样。

据销售人员介绍，他们集团出身“不一般”，产品的发明者与科研人员来自中科院，中科院就是集团大股东；“中科创新牌灵芝孢子油软胶囊”的灵芝菌种还曾搭乘火箭进入太空，抗肿瘤效果更强。看到记者似乎心动后，销售人员建议记者预先付款，将产品存在店里。记者质疑：“拿不到全部产品却要一次性付清货款？”销售人员解释说，多买可以打折，成为会员，每个月可以来店里享受免费中医坐诊服务，专家是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的陈响中主任。

在南京、常州的医院附近，记者发现很多专卖店、药店都在售卖灵芝保健品，中科灵芝、仙芝楼有机灵芝、寿仙谷灵芝孢子粉……种类多样，价格从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有些广告牌写着“中科灵芝孢子油，治疗肿瘤的生物手术刀”。在微信上搜索“中科灵芝”，可以看到很多抗癌患者现身说法的文章：“肺癌患者服用3年中科灵芝孢子粉癌细胞消失”“乳腺瘤患者服用中科灵芝孢子油康复”……

在被公布的违法保健品广告中，曾多次榜上有名

在销售人员的口中，中科灵芝保健品有专家、有背景、有研究，疗效毋庸置疑。然而，记者在调查中却发现很多疑点。

第一，在记者的反复追问下，中科药业公司所谓的专家刘勇承认，自己并非肿瘤专家，而是内科医生，从某单位出来后被聘过来“坐诊”。

第二，记者致电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查询陈响中的出诊情况。医院工作人员表示，该院目前没有名为陈响中的医生任职，多年前中医及中西医结合科曾有一名医生叫陈响中，但已联系不上，更不清楚此人是否在常州中科灵芝专卖店有问诊行为。

第三，销售人员所说的“中科院背景”，指的是“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其主管部门确实是中国科学院。但在2017年12月，中国科学院就在其官网发布声明称，中国科学院不从事任何具体产品，包括医疗用品、药品和保健品的生产和经营，并谴责盗用中科院名称、标识的虚假宣传行为。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中科灵芝保健品宣称的抗癌功效有待证实。记者查询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官网发现，“中科灵芝孢子胶囊”的批号为“卫食健字（1999）第133号”，获批的保健功能确实有“免疫调节、辅助抑制肿瘤”；“中科牌灵芝孢子油软胶囊”批号为“卫食健字（2000）第0642号”，功能为“免疫调节、对化学性肝损伤有辅助保护作用”；“中科创新牌灵芝孢子油软胶囊”批号为“国食健字G20100316”，功能为“增强免疫力”。从批号不难看出，这几个产品均属于保健食品，后两者的功效中甚至根本未涉及癌症。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保健品行业专家表示，过去批准的保健食品功能确实有抗癌一项，且批号没有截止有效期。但从2003年开始，我国批准的保健食品只有27种功能，防癌、抗癌功能不在其中，如果保健品宣传有抗癌功效，属虚假宣传。食药监总局也在有关政策法规中明确规定：保健食品是食品的一种特殊类型，不是药品，不能替代药品治疗任何疾病，也不准宣传其治疗作用。在江苏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布的违法保健食品广告中，南京中科集团生产的“中科牌灵芝孢子油软胶囊”曾多次上榜，原因是“夸大产品适应证、功能主治或含有不科学地表示功效断言、保证”。山东省工商局、食药监局及卫生厅也曾联合发出通知，暂停中科灵芝孢子油产品的广告宣传及销售。近年来，中科灵芝保健品违规事件频出，却依旧卖得火热，希望有关部门能够重视保健品的虚假宣传行为，严加监管。

医学专家是如何看待“灵芝抗癌”的呢？北京中医药大学临床中药系教授常章富告诉记者，销售人员宣称的“直接杀死肿瘤细胞”夸大了灵芝的作用。中医只是将灵芝整体用于肿瘤的辅助治疗，从来不会单用孢子。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中西医结合科暨老年肿瘤科主任医师陈衍智告诉记者，灵芝的现代研究主要局限于动物实验和体外细胞实验，很多商家宣称的功效都只是基于动物实验结果，暂时还没有大规模、严谨的临床试验大数据。“癌症是一大类发病机制复杂的疾病，不能简单依靠某一类保健品来抗癌。”

比起被“神化”了的昂贵保健品，通过饮食补充更实惠

保健食品只是食品，不能将其“神化”，更不要期望它能治愈癌症等疾病。北京大学肿瘤医院营养科主任方玉告诉记者，商家宣传可抗癌的多糖、三萜类物质，很多普通食物内也有，例如香菇、茯苓富含多糖，萜类物质广泛存在于豆蔻、花椒、茴香中。这些食材比起昂贵的保健品，通过日常饮食补充营养、提高免疫，对癌症患者来说更实惠。方玉给出以下建议：

营养筛查，早期干预。癌症一经诊断就应进行营养筛查，尤其是短期内体重明显下降，或进食明显减少超过一周时，应及时找临床营养师或医师评估营养状况。若确实存在营养不良，应尽早进行营养干预，最好在癌症治疗前就进行营养治疗。

少量多餐，清淡饮食。对食欲不好的患者来说，少量多餐好过3顿大餐。建议选择清淡、细软好消化、营养密度高的食物，如杂面馒头、蛋、奶、豆腐及新鲜蔬果。手术后用餐需循序渐进，可以从一日三餐增加到四五餐。

均衡饮食，补充营养。癌症患者免疫力下降，需要在平衡膳食的基础上，适当增加蛋白质（如鸡蛋、酸奶、瘦肉、坚果等）及抗氧化营养素（如菠菜、西兰花、猕猴桃等）的摄入。

低糖少油，少吃红肉。癌症康复期的饮食应限制高温油炸、烟熏烧烤、辛辣刺激、油腻生硬的食物，建议用蒸、煮、烩、炖、凉拌、快炒等方式烹饪。少吃或不吃香肠、火腿、腊肉等加工肉，限制红肉、动物脂肪及甜品的摄入。

营养不良，口服补充。仅靠日常饮食难以满足营养需要、有营养不良风险的癌症患者，可在营养师指导下口服特殊肠内营养制剂或医用配方食品。

（据《生命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