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松

被忽略的灾难

法国摄影师安托万·雷佩斯（Antoine Repessé）1979年出生于里尔，是一个自学成才的摄影师，独自学习了全套摄影课程。他一直很关注垃圾处理系统的进展及全球变暖等社会议题，这些问题虽然重要，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却常常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雷佩斯说：“我们经常被告知我们制造的垃圾的数量，但我相信照片比一大堆文字更加形象、有力。”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唤起人们的环保意识，并由此真正做出一些改变。

2011年，雷佩斯开始不再丢弃垃圾，而是把它们全部处理干净，分门别类地放好。他计划以自己作为一个真实案例，提示人们日常生活究竟会产生多少垃圾。此后4年，雷佩斯积攒了超过70立方米的垃圾，其中包括1600个牛奶瓶、4800个卫生纸卷和800公斤报纸。他利用这些垃圾拍摄完成了一个名为“#365 Unpacked”的项目，“我想为我的作品赋予审美维度，”他说，“选择对垃圾进行分类会产生图形效果。我试图制作一幅完美的画面，让人感到不安。”

雷佩斯希望他的作品能让大众重新思考作为消费者的角色，从而激发变革。这些照片确实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提醒人们尽量减少塑料及一次性用品的使用，并做好垃圾分类。事实上，法國是垃圾分类做得最好的国家之一，根据从事废弃包装回收的法国公司提供的数据，1992-2013年，法国有超过4000万吨废弃包装垃圾得以回收，经过再处理后被制成纸板、金属、玻璃瓶、塑料等初级材料，或转化成石油、热力等能源;2013年法国共回收近320万吨包装垃圾，回收率约67%，相当于减少了210万吨二氧化碳排放。

一位法国哲人说，垃圾是“摆错了位置的财富”。法国是资源弱国，保护资源、节约资源、利用少量资源创造最大利益，无疑是支持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基础之一。

超现实的警示

2019年初， 加拿大华裔摄影师本杰明·冯·王（BenjaminVon Wong）的最新作品“塑料海的分离”在越南展出。

33岁的本杰明因为拍摄龙卷风等极具想象力的影像而名声在外，近几年他开始格外关注环境议题，将垃圾作为创作的基本素材。在志愿者的帮助下，他利用10000个塑料瓶打造出独特场景，拍摄了一张美人鱼在海中遨游的照片，反映海洋垃圾问题。另外一张名为“塑料恐惧症”的照片，背景看上去如同浩瀚的宇宙，实际是用18000个塑料杯搭建起来的，30多名志愿者用了两天时间把这些杯子清理干净，又花了一周时间来布景。本杰明表示，作为一名艺术家，虽然无法找到解决环境问题的切实可行的办法，但他会运用自己的创作技巧来引发人们对于环境问题的关注，进而改变意识。

本杰明的新作品也展示了他一贯的超现实主义风格，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装置与后期制作，以夸张的方式表达了对于破坏环境的反思。2019年1月20日作品完工后，已得到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认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吸管装置。这些照片中的场景是用密密麻麻的星巴克绿色吸管搭建起来的，这些一次性塑料吸管如果被丢弃，需要几百年才能被降解。本杰明警示人们要注意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垃圾。

在美国，每天有142000台电脑将被丢弃，这些电子垃圾不仅难以降解，更会对土壤、水源产生不可逆转的污染。本杰明与戴尔品牌合作，回收了1.86吨电子垃圾，建起一个超现实的布景，通过夸张的视觉效果吸引人们的目光，促使人们意识到，一些平时习以为常的东西，正在悄悄地包围和吞噬着我们的生活。

面对，而不是逃避

美国著名环保摄影师克里斯·乔丹（Chris Jordan）出生于艺术世家，曾是法学院的高才生，做十几年律师之后，辞职成为一名全职摄影师。“垃圾”是他最重要的拍摄主题，他通过直观的表达方式，批判美国的消费主义，提醒人们重视全球的环保危机。

乔丹的系列作品“Midway”2009年开始拍摄，至今仍未停止。

2008年，乔丹开始关注塑料垃圾污染的问题，为此，他来到了太平洋海域的中途岛环礁。这是一个距离大陆2000公里的岛屿，罕有人迹，曾是鸟儿们的欢乐天堂，信天翁已经在这个岛上生活了几百万年。不幸的是，大量人类生活垃圾摧毁了鸟儿们的家园，成千上万只信天翁因此丧命，胃里充斥着致它们于死地的塑料垃圾。

信天翁会吃腐食，比如漂浮的鱼类尸体，为了觅食，它们会飞很远的距离，甚至可以飞越整个太平洋。鸟类没有辨别垃圾的能力，它们会认为在海洋上漂浮的所有东西都是食物，然而现在海上漂浮着的更多是垃圾，信天翁出去给孩子们觅食，带回来的却是满肚子的塑料垃圾。

乔丹第二次去中途岛，终于看到了活着的信天翁，但他知道，这些美丽优雅的鸟儿肚子里也藏着塑料垃圾。他一直跟拍这些信天翁，拍摄一只小鸟的整个生命周期，从出生、长大直至死亡。最让他动容的是，这些鸟类对人类没有任何戒心，它们不仅不害怕乔丹，还对他的镜头产生了兴趣，想要与他互动，这更让乔丹为人类而感到愧疚。

为了拍摄这个项目，乔丹花费了大量心血和金钱，经费紧张时只能透支信用卡，最多时透支了20万美元。后来他通过众筹网站筹集到10万美元，加上其他非商业机构的赞助和一些奖金，才勉强渡过难关。目前他为此投入的资金已经超过100万美元。

拍摄过程一度让乔丹内心非常绝望，陷入自责的情绪不能自拔，他曾经找到一些宗教人士甚至巫师求助，想要寻找心灵的解脱，但得到的答复是：你从我这里是得不到什么希望的，你要做的是直面它们，回到中途岛，继续拍摄你所看到的。

如今，乔丹的作品开始传播到世界各地，产生了强烈反响。他意识到，作为艺术家，当你想追寻某一个主题，只要坚持走下去，走到某一点时会突然发现，整个世界就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乔丹和他的团队建立了一个网站（www.midwayjourney.com），记录他们在太平洋深处的探险与心灵之旅，他希望能有更多摄影师加入他们的行列，为保护地球做出自己的贡献。

“宇宙”背后的真相

在英国女摄影师曼迪·巴克（Mandy Barker）的作品中，人类制造出来的各种海洋垃圾幻化成了星空、漩涡、生物……乍看像是一幅幅超现实的宇宙图景，深邃而迷人。

巴克在约克郡的赫尔（Hull）长大，儿时常在离家不远的海滩收集贝壳和浮木。多年之后，有一天巴克又去了那个海滩，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到处都是被丢弃的汽车、冰箱、电脑、儿童座椅、塑料制品……巴克想知道它们来自哪里，以及其他人是否了解这一状况，于是她收集起这些海滩垃圾，把它们放置在黑色的背景上拍摄，美丽的影像背后隐藏着丑陋的真相，这种极端反差的效果更令人感到震撼。她还向公众发起征集，让人们给她邮寄在世界各地发现的海洋垃圾，期望进一步唤醒大众的环保意识。

巴克早期的系列作品“Indefinite”的主題是“垃圾与时间”，用各种物品来模仿海洋生物的形态，嘲讽人类对这些生物的侵害，对海洋造成的巨大的负面影响。每张照片都附有垃圾分解所需的漫长时间，触目惊心。另一个系列作品“Sopu”，拍摄的是2012年开始在香港30多个海滩收集的废塑料。香港每天有超过1826吨塑料废物进入填埋场，科学家的研究表明，除非被烧毁，否则所有传统塑料制品会一直存在于地球上，因为形状太大而不能生物降解，只是会变成碎片。

巴克还从世界杯足球赛得到灵感，通过社交媒体发起征集，号召人们收集在海上或海岸线上发现的足球，仅4个月就有89个人在41个国家的144个海滩收集到769个足球和223 个其他各种球类，巴克用这些破碎的球体拍摄了系列作品“Penalty”（罚球），这一名称也象征着人类破坏海洋生态将要付出的代价。

十余年来，巴克一直在关注和拍摄海洋垃圾这一主题，她的目标是与科学家合作，基于科学事实，提高人们对塑料污染的认识，强调它们对海洋生物及最终对人类产生的有害影响。她的作品已在40多个国家出版，发表在几乎所有一线的摄影及环保类杂志上，她还得到英国皇家摄影学会授予的环境奖学金，用于环保摄影事业。

Tips

更多关注环保题材的摄影师

美国摄影师雷格·西格尔（Gregg Segal）的拍摄项目“7日垃圾”，展示了他在加利福尼亚的亲朋好友、邻居及陌生人躺在他们一周之内制造出来的垃圾中的样子，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强迫人们重新思考消费问题。他也和妻子、儿子一起拍了一张，想要告诉大家，他并不是在指责别人，而是针对人类共同的问题，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瑞士知名时尚摄影师雷托·施密德（Reto Schmid）风格多变，曾为《人物》《GQ》《时代》等知名杂志拍摄照片。他的最新作品是为Buffalo Zine's杂志拍摄的一组关于海滩清洁的专题，拍摄地点是西班牙卡迪兹的海滩，他将“高级时装”与“塑料垃圾”结合在了一起，传达一种环保理念。

阿根廷女攝影师盖比·赫布斯坦（Gaby Herbstein）与画家巴勃罗·伯纳斯科尼（Pablo Bernasconi）共同创作了名为“失乐园”的系列作品，描绘了想象中的末日世界，一切资源都被人类消耗殆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垃圾，天真烂漫的孩子对此一无所知，只能与垃圾一同嬉戏。盖比透过作品传达了一个重要的讯息——谁是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是我们的后代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