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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被侮辱与被损害女性的忏悔录

2019-07-15洪嘉琦

北方文学 2019年20期

洪嘉琦

摘要:在女性文学被日益重视的当下,加拿大华裔女作家张翎凭借其独特的女性视角、叙述模式和深厚的文学功底,使其作品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海内外作家与读者的关注。在张翎笔下的诸多女性形象中,置身于中国历史长流中的本土女性形象最是令人瞩目。在其纷繁的作品中,《劳燕》以其独特的“死魂灵”叙事,用一种梦幻与现实历史融合为一的方式,将女性的灵魂涅槃以及对这类悲剧的忏悔与救赎刻画得淋漓尽致。这是一部战争背景下女性的苦难书,是一部悲壮的女性自救史,更是一部对被侮辱与被损害女性的忏悔录。

关键词:死魂灵叙事;梦幻色彩;涅槃与自救;忏魂录

一、“死魂灵”叙事

“死魂灵”叙事,实际上就是一种灵魂追溯的写作方法。从字面的意思来解读,就是死后的灵魂来讲述生前的故事。在中国传统杂剧中,关汉卿的《窦娥冤》就有窦娥还魂与成为高官的生父窦天章诉冤的情节;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鼻祖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也写到在斗鸡比赛中被杀死的阿基拉尔反复出现并与第一代布恩迪亚交谈的内容。诸如此类,在以往的现实主义作品中这一“死魂灵”的叙事方式大多只占较小的一部分以辅助构建整体框架,而《劳燕》这一作品,却通篇以“死魂灵”叙事串联。

在文章的末尾,张翎贴出了各种信件作为佐证,从灵魂讲故事的虚到具体的地名、时间、人名、信件的实,整个故事在虚与实的交织中缓缓展开。使得通篇内容充满了张力与吸引力,将故事娓娓道来的同时,保持了读者的新鲜感。

张翎以三个活着的人的口吻来讲述那个女孩的遭遇,故事依然能够展开,那么为什么选择用“死魂灵”讲述方式呢?

第一,这些人的死亡方式是作者经过精心编排的,是姚归燕命运不可缺失的一环。第二,灵魂视角更加开阔,言论更加自由。人作为人这一主体的时候,其情绪、思想、言语都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是灵魂不同,灵魂是没有实体的,脱离肉体束缚本身就是传统认知中人性转化为神性的条件之一。在这一影响下其叙述就更加自由,而且更容易使人们接受小说中被典型化的人物形象。

二、三个世界、四个阶段

张翎所采用的“死魂灵”叙事方式,在阅读视角上也与一般的作品有所不同。

《劳燕》不是单纯地将读者置于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也不是简单的放置于第一人称视角中,而是将读者置于一种半空视角中,让读者参与到三个灵魂的会谈中,担任其将整个故事串联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的责任。

整个故事看上去就是一种讲故事的模式,但胜在多元叙事,拥有三个不同身份的叙述者情绪于故事之中。作者将读者带入一个叙事世界的角色中,又利用故事之间的连贯性使读者轻易进入到下一个叙事世界的故事里。

读者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在三个不同的叙事世界的细微不同,实际上这正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以三个不同身份的个人暗指其所代表的一类人的救赎。

刘兆虎的叙述世界是美好破碎的起点。阿燕原本可以是无忧无虑的茶女,会有一个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但是战争一夕之间夺走了她的家园、家人和贞洁,战争中“人性是怎样的一件千疮百孔的东西”,她被爱人抛弃,被他人侮辱,被阴霾笼罩。刘兆虎,作为一个虽然受到了部分先进思想影响但是骨子里仍然被封建思想所束缚的青年知识分子,在他的故事叙述中,读者能感受到他的害怕、愧疚、逃避甚至渴望一朝战死来寻求救赎。

比利的叙述世界是苦难女性救赎的起点。作为一名在中国生长了很多年的异乡牧师兼医生。是阿燕的悲剧让他坚守的信仰有了那么一丝的松动。“上帝管得住好人,却管不住坏人。”他帮助阿燕成为斯塔拉,修补了她身体的伤痕,却无法完全修补她内心的伤痕。在比利的叙事世界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一种弥合与平凡。在战争背景下,它将教堂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打碎,塑造为一座身体与心灵的疗养所。实际上也是一种信仰自救的过程。对于比利这样的信徒来说,“上帝并非万能”的冲击使得他们痛苦,但同时也使得他们对人本身给予了更多的关注。

伊恩的叙述视角则侧重于悲剧女性的自我突破。第一层突破,阿燕冲进军营在所有人面前直视自己屈辱的过去成为新的自己。第二层突破,作为温德的姚归燕,与伊恩相恋,勇敢的追逐自己的爱情。第三层突破,姚归燕无畏世俗的眼光,独自养大自己和伊恩的孩子。“战争中是一个世界,战后又是另一个世界。”伊恩离开温德,那封被遗漏永远没被送出去的信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爱情悲剧。

只有将三个故事放在一起,从刘兆虎到比利到伊恩,将阿燕加上斯塔拉加上温德才等于完整的姚归燕这一女性角色。这正是张翎的写作的闪光点,她的女性观与历史观正如她说过的,“在女人的故事里,历史只是时隐时现的背景。女人的每一个故事都是与历史无言的抗争。”[1]在她的叙事中,历史是为了陪衬女性而存在的,在《劳燕》这部作品中根据女主人公的成长而将故事大致划分为四个历史阶段。

1.“阿燕”代表着美好逝去,战争到来的悲剧的初始阶段;2.“斯塔拉”代表着悲剧发生,苦难的阴影笼罩的发展阶段;3.“温德”代表着甩掉耻辱,开启蜕变的转折阶段;4.“姚归燕”代表着沧桑历遍,心如止水的完成阶段。

同时这四个阶段也分别对应着战争历程的开始、发展、结束与战后。作者以“死魂灵”的这一叙事手段,将宏大的历史浓缩放进这四个阶段中完美衔接在一起。让战争真正成为一种新女性灵魂塑造的背景布。真正突出并刻画出在战争与苦难的背后,从煎熬到直视到涅槃到重生的光辉的新型女性形象。

三、来自灵魂深处的忏悔

灵魂在中国传统的文化中是很特殊的存在。佛家认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强调的就是灵魂的自救,道家的“修仙”、“元神”也有关于灵魂。《劳燕》一书中灵魂汇聚月湖追溯往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表达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忏悔。

最早死亡的是传教士比利死于病菌感染,然后是刘兆虎死于肺癌,最后是卧病多年最终死亡的伊恩。比利的死是必然的,比利如同斯塔拉的大树,斯塔拉要成为姚归燕这棵树必须要倒;刘兆虎最终在被她抛弃的阿燕的怀里死去,伊恩在见过他们的女儿之后在病床上死去。羞愧与病痛是刘兆虎的结局,失去与孤独是伊恩的宿命。

当然,这一种灵魂叙事不仅仅是串联故事让人觉得新奇而已,更是为了表达出战争以后对于那些被辜负、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悲剧女性的忏悔。

冲进军营直面曾经的不堪,为侮辱过她的鼻涕虫缝合头颅,独自一人养大她和伊恩的孩子,救出并照顾抛弃过她的刘兆虎等等。她美丽、坚强、勇敢、冷静、宽容、无私、智慧。几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姚归燕这一角色几乎是一种人间圣母的形象。这样完美无缺的人真正存在嘛?这正是为什么《劳燕》只能用“死魂灵”叙事来写作的原因。这种典型的抗争悲剧的女性形象只有在三个自我救赎的灵魂的讲述中变得无限的合理。在他们的自我救赎过程中,姚归燕的形象远远超出理想形态,在他们眼中姚归燕就是能够救赎他们的最接近上帝的存在。正是这一种将形象的无限美化才能更加体现出者三个鬼魂对于人生的思考和对于同一女性的忏悔。这一种忏悔是作者对于身上具有姚归燕色彩的悲剧女性的致歉,更是一个时代对于此类女性苦难的忏悔录。

《劳燕》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张翎在战争历史的宏大背景下,弱化了战争场面的描写,以一个典型化的女性形象和特别的“死魂灵”叙述方式为我们献上来了一曲女性破茧重生的赞歌,和时代的忏悔录。

参考文献:

[1]郭坤英.论张翎小说中的女性书写[D].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05,03.

[2]张翎.劳燕[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01,23.

[3]张翎,王红旗.以“死魂灵”男性叙事书写战争废墟上崛起的女性传奇——从张翎的《阵痛》《劳燕》谈起(上)[J].名作欣賞,20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