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少鹏

徐州城南有座山，名叫“云龙山”；山上有座庙，刹号“兴化寺”；庙里有尊佛，敬称“三丈佛”……云龙山有故事，故事是从前的故事。

“云龙山下试春衣”是宋人苏轼任徐州太守时吟诵的诗句，“乱山回合云龙”是元人萨都剌所填《木兰花慢·彭城怀古》中的词句……上溯下延，古往今来，迁客骚人，多会于此，或吟咏、或撰文、或泼墨、或摩崖，总会给云龙山留下些什么，久而久之，把这座海拔仅142米的山，打造成了徐州的文化坐标而声名远播。

“九峰逶迤紧相连，状似神龙欲飞天。我家就在山下住，睁眼见山景，抬腿就上山，相看两不厌，只有云龙山。”这是一首将古诗和现代歌词生拉硬扯、拼凑而成的“四不像”顺口溜，今天读来颇感滑稽，但却是我少年学诗时极其认真的“作品”，彼时还以此在同学中炫耀，俨然以“诗人”自居，这也是我以云龙山为背景最初的文字记忆。

云龙山是色彩斑斓、值得回味的。

上世纪60年代初，“少年之家”写作班的辅导老师带领我们到云龙山采风，给大家讲了毛主席登临云龙山的故事：1952年10月29日上午，毛主席在省市党政军领导同志陪同下，步履稳健地上了山，对着山上的文化遗存和名胜古迹，用他那渊博的文史才学，对随行者进行了考问和点评；尤其是对乾隆说徐州“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的恶评，嗤之以鼻。他以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的视角和胸怀，号召大家：“那是对劳动人民的侮辱，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发动群众，依靠群众，穷山可以变成富山，恶水可以变成好水。要动员大家上山栽树，一定要改变徐州童山的面貌。”时隔多年，老师当时激动讲述的神情，依稀仍在眼前。及至后来，阅读相关史料得知：1936年，毛主席对美国记者斯诺说：“三国时有名的徐州城墙，历史上也有盛名的南京城墙，我都环绕过一次。”从1951年到1965年不到15年的时间里，毛主席先后7次来徐州视察、调查研究。

云龙山也与淮海战役有关。1948年11月至翌年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以徐州为中心展开声势浩大的淮海战役，奠定了解放全中国的胜利基础；云龙山上至今还留有当年鏖战时构筑的碉堡工事。为纪念战役中牺牲的3万多名英烈，1959年经国务院批准，建造由毛主席亲笔题名的“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最初选址也是在云龙山，后因故迁至毗连的凤凰山麓，当时勘探的基坑仍在。1965年淮塔建成前，清明祭扫先烈活动，主要集中在坐落于云龙山首节北半坡，战役中牺牲的英雄团长佘锜义烈士墓园。1963年的清明节，我和十几位同学被批准加入少年先锋队，在烈士墓前庄严宣誓。

儿时记忆中的云龙山的山景，仅是山顶放鹤亭周边有数棵虬枝盘曲的古树，坡上坡下稀疏地生长着些许灌木，确是一片“童山”的模样。“青山着意化为桥”，自从有着诗人情怀的毛主席在云龙山发出栽树号召后，徐州军民群起响应，每年植树季节，大家箪食壶浆、挥铲抡镐，广种林木。这是学生们最乐意参加的活动，在老师的带领下，打着“星星火炬”的队旗，来到云龙山上分工劳作，刨坑、栽苗、培土、浇水，挥汗如雨，乐此不疲。四年级植树劳动后，老师布置每人写一篇《植树有感》的作文，我根据劳动的切身感受完成了作文，得到了后来成为全国小学语文界翘楚的于永正老师的赞许，在全年级宣读交流。从而，我对文学的兴趣无可遏制了。

我的少年时光有一段是在特殊年代度过的，因为无学可上，只得自寻乐趣、蹉跎光阴。凑巧的是我居住的大院里有市京剧团的宿舍，几个年龄相仿的梨园子弟，在父母的口传心授中得到“真传”，经常聚在一起学演当时流行的现代京剧“样板戏”。为提高技艺，相约去云龙山“开蒙吊嗓”。于是，每日清晨到“半山亭”，迎着晨曦、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吚吚呀呀”煞有介事地吊起嗓来。时日久了，陆续结识了一批京剧爱好者，其中不光有练唱的，还有学练京胡、板鼓的，“生旦净末丑”行当齐全，后来竟能排演折子戏了。在这种特定的环境氛围中，学到的京剧知识则更使人印象深刻、经久不忘。后来，有多位学艺专精的爱好者走上了专业道路，成了市京剧团的名角、“台柱子”。即使像我这样杂而不专的爱好者，也成了“老票友”。

位于云龙山西麓的“大士岩”是我们习武的好所在。有尚武之风的徐州，武术爱好者众多，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却被视为“歪门邪道”，不能名正言顺地传习。处于懵懂初开、探秘猎奇心理最旺盛时期的青少年，习武的热情是压抑不住的。我隔三岔五来到据说经常有拳师出现的“大士岩”观音寺，寻遇“武林高手”。功夫不负有心人，假以时日结交了一群武术爱好者，“好汉不问出处”，大家相识相知、亦师亦友，切磋拳技、启迪武德，培养了“有情义、有涵养、有血性、有担当”的任侠精神。

……

作为离乡的游子，我觉得无论从哪个视角看徐州，总是要先望得见蜿蜒挺秀的云龙山，看得到碧波千顷的云龙湖，方能记得住乡愁、忘不了家园。2019年春节，我回到家乡，来到云龙湖边，面对近水碧波，晀望远山如黛，不禁触景生情，吟诗抒怀：“烟笼石狗湖水清，雾锁云龙山势雄。孜矻敬恭桑梓地，魂牵梦绕是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