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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过世时,我没能到家

2019-06-20@林

故事会(蓝版) 2019年6期
关键词:柱子二姐大姐

@林 子

传销惹的祸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兄弟姐妹有三个,我上面有两个姐姐,我是老幺。

我很小父母就出去打工,以往,他们是半年回来一次,可那一年都到年底了,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后来,听村里的人说起,我爸妈是被骗去搞传销了,把之前家里的积蓄全部卷了进去。我爸后来醒悟了,带着我妈逃了回来。

那时候,大姐在读高三,二姐初中,而我,才小学六年级。

有一天晚上,妈把我们姐弟三人叫到房间,抹着眼泪,说:“咱家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办法再供你们三个读书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要怪爸妈……”

这是一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大姐“哇”的一声哭了,她喊道:“爸,别让我去打工,我都高三了,不拼一拼,我不甘心哪!”

她的哭声感染了我们,二姐跪了下来,哭喊:“我也不想去!”

我跪在爸的膝头,眼泪噙在眼眶打转,哽咽着:“爸,我不想只念到小学……”

爸看着我们三个,把我们抱在身边,过了很久,像是做了很大决定似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好!好孩子!都有书读,爸爸让你们都去读书……”

就这样,爸的决定,改变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

家里穷,每到开学的时候,爸就找亲戚和邻居借钱,然后再一点一点地还,等到了下一次开学的时候,又再去借。

开始,大家都还体谅我们家里的难处,有一点就借一点。后来渐渐地脸色就不好看了,再后来,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

“有这个借钱的工夫还不如多去骗几个人搞传销咧!”“给娃读书有什么用,城里的大学生多得是咧,就你家的有出息?”

每当听到这些话,爸总是赔着笑,嘴里打着哈哈,说是是是,下次不借了。

等那人把钱甩给爸后,他拿着钱回来,郑重地将钱交给我们。

看着我们雀跃的样子,他点上一根烟,坐在菜园边上,沉默地吸着。夕阳映着他的身影,将影子拉得悠长落寞。

我再也没碰过电脑和游戏

我顺利考上了高中,去县城读书,在学校寄宿。县城比乡下热闹多了,再加上男孩子天性爱玩,我渐渐学会了上网、打游戏,甚至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

一天放学,门卫找到了我,说我爸下午就来了,要进来看我,门卫跟他说上课时间不准入内,他就一直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

我追出去,街上人来人往,却没见我爸的身影。

我打了个电话给家里,问我妈爸怎么突然来了。那时,我生怕老师告状,说我打游戏上网。

“有人介绍了份工给你爸做,就离你们学校不远,他就顺便过去看看你吧。”妈挂了电话,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傍晚放学,我向老师请假出去,到了爸做工的地方。他在工地上给人递水泥桶,搅拌水泥和沙子,一天40块钱。

同学们放学都走这条路,他们冲我打招呼,问我去不去上网。我连连摆手,说还有别的事。我怕他们看到我爸,会笑话我。

已经六点多了,工地还没有停工,爸拿着铁铲,将水泥跟沙子和在一起。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肩胛骨可能经常担担子的缘故,被磨破了皮,长出了新的组织后,又继续磨,直到皮肤结了一层厚厚的痂。爸把水泥和好后,将担子担到了肩上,然后送给泥工。

可能是一天下来太过疲惫,爸走路有些踉跄。加上起身的时候急,他头有点晕,一个不小心,被地面的钢筋绊倒了。

爸重重地摔倒在地,水泥泼泼洒洒溅向四周。工头见了大骂,爸一声不吭,将地上的水泥一点一点地捧起来,往桶里送。他的手长时间受到水泥的腐蚀,已经变得粗糙而充满裂痕。

此刻,我再也忍不住了,任眼泪冲刷我的脸颊。

哭完,我转过脸去,叫了一声:“爸!”

爸抬起头,见到是我,眼中有惊喜闪烁。

父子俩正愁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的工友凑上来,爸搂着我的肩膀,骄傲地说:“我儿子个子像我,脑子像他妈妈哩!现在在县一中读书,县一中你们知道吗?”

工友们都纷纷表示赞叹。

爸哈哈大笑:“我这个儿子,从来不乱花钱,进高中的学费还是奖学金奖的,我为了儿子,再辛苦也值得呢!”

我冷汗涔涔,内疚感像蚂蚁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碰过电脑和游戏,玩儿命似的学习,终于考上了一个好大学。

爸,我回来了

有一次跟妈通电话,听到爸的咳嗽声,我问:“爸怎么了?”

“老毛病了,一直这样咳过来的。这段时间好像咳得厉害些了,痰也很浓。我有点担心……”妈说。我不放心,带他到医院检查。一系列检查后,结果却让我有如晴天霹雳。爸是肺癌晚期!

我强忍着泪水,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大厅里人来人往,爸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像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小老头。

爸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走的。

那天午睡起来,他突然呼吸急促,然后用尽了全身力气冲我妈大喊:“家里人都在吗?”

妈听见了呼声,赶紧去招呼他。爸却坚持,要我妈一定把我们三个都叫回来。

两个姐姐都在市里上班,接到电话立马就赶了回去。而我,远在省城,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爸此时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只能在眼皮里透出一丝丝光。他用微弱的声音问:“老大呢,回来了吗?”

大姐跪在爸面前,泣不成声。“老二呢?”

二姐流着眼泪,握住了爸的手。“我柱子呢?”

妈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她摸着爸的脸,说:“柱子……已经在路上了。你不要走,再等等……”

爸的眼角滑出了眼泪。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但嘴里似乎在自言自语……

眼看着爸就要咽气,二姐灵机一动,从我的房间拿来了我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爸的眼睛动了动,转过头来看向二姐,隐隐约约似乎有我的影子在他面前晃动。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眼里终于不再有光,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等我回去的时候,爸已经没有了呼吸。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得很安详。

我放下行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在他的身上,也滴在我的身上。我用脸贴着他的胸膛,轻轻地说了一句:“爸,我回来了。”

【编者的话】 大姐、二姐和柱子的父亲,没有文化,被传销骗去家财,仍会靠借、靠体力劳动去支持儿女读书;朱迅的父亲,他的背影与脚印一直是女儿追寻的方向。你的父亲呢?他在你心中,又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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