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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凋谢的花朵

2019-06-17党栋

参花(上) 2019年6期
关键词:长长月季花小山村

我的故乡是一个小山村,童年和少年的时光便是在这里度过的。

现在回想起来,许多往事都已忘却,唯独让我时常忆起的,是我家门前池塘边那一簇簇挂满绿叶又浑身是刺的野月季花。

那个时候我的家乡很穷,孩童时代根本就没有什么玩具,更没有很好的去处。每逢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夜春风吹来,池塘边的那一簇簇互相缠绕着的野月季便发了芽。又是一夜春雨的滋润,那些野月季便绿了枝,挂了蕾,开了花,鸟儿在上边欢唱,蜜蜂在上边跳舞,这里自然也就成了我们嬉戏玩耍的天堂。

听母亲说,她嫁到我们这个村子的时候,池塘边已长满了这种野月季。野月季这个名字,是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临时给它起的,之所以给它起这个名,是因为它的花蕾与现代的月季极其相似,只是花朵小一点罢了。当时母亲跟我说,这东西叫“长长苔”,因为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人们都这么叫它。

池塘三面环山坡,开阔的一面是一个人工筑起的堤坝。堤坝不是很长,大概有二百多米吧。不知什么时候起,那里便长出了这些东西。由于它浑身是刺,尽管当时村子里的人们都缺柴烧,可并没有村人去砍掉它,大概是害怕它浑身是刺不好惹吧。在那个缺少风景的年代里,由于它每年春天都会开出艳丽的花朵,装扮和美丽着这池塘和小山村,愉悦着村里的人们,我想这大概就是它能够长久在这里生存的原因吧。

池塘中间堤坝上的那几棵老树下,是几株最大的长长苔,蔓延整个堤坝的都是它的子孙。那时它的藤条是很长的,就像田地里的红薯那样会爬秧,几棵老树都被它的枝叶缠绕着。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堤坝就像绿色的墙壁密不透风。每年农历三至四月间是它的花期,这个时候堤坝就变成了花果山,密密的花朵令人眼花缭乱。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三种花朵。但主要还是红色的居多,红色里面又分得出深红、紫红、大红、粉红、浅红五种,黄色的有大黄和鹅黄色两种,白色的比较单一,都是些乳色的花朵。

花儿的美自不必说,那花香可就醉人了,沁人心脾,全村的人都能闻得到。春风吹来,更是香飘四野。引来无数的蜜蜂前来采蜜,引来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可惜的是这“长长苔”的花期很短,从挂蕾到开花仅仅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花儿便枯萎了。往往这个时候,老人们便发出无奈的叹息,感叹时光的短暂。孩童们更是眼巴巴地盼望着花会再来。可这些终究只是奢望,非等到来年的春天才能再次谋面。

一年春天,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池塘边玩耍,邻居小妹妹想要采花,趁我们不注意时天真地钻进了花丛里,想摘几朵花戴在头上。由于她个子太小,根本就够不着花,情急之下,她就爬到一棵树上去采花,谁知竟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一头扎进那簇最大的长长苔里面。一阵凄厉的哭叫声惊醒了我们,这才发现小妹妹浑身是刺,挂在那簇长长苔的枝条上。

几个小伙伴愣了一会儿,便一窝蜂地冲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地乱折腾,终究也没能把小妹妹救出来,反倒害得她越挣扎,刺就扎得越多越深,胳膊上、脸上、屁股上、浑身上下都被那些长长苔的利刺扎破了。小妹妹的哭声变成了哀号,鲜血从她的脸上流了出来。小伙伴们慌极了,一路小跑地去村里叫大人们来帮忙,等把小妹妹救出来时,她已经没有了哭声,差点断了气。由于我是孩子头儿,母亲的几巴掌下去,我的屁股上就起了几道红手印。现在想来,屁股上还有点隐隐作痛。小妹妹被她父亲抱走时,手心里还紧紧地攥着一朵盛开的花。

自那以后,每年的春天依旧按时到来,可我们再也不敢去堤坝上玩了,长长苔依旧花开鲜艳,可我们却不敢再去采摘那些花儿了,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后来,小伙伴们都长大了,为了生计,各自奔向不同的远方,可不知怎的,每一次的深夜里,我都会梦到我的故乡,梦到我家门前池塘边那一簇簇鲜花盛开的长长苔。

有一年春天,我回乡去看母亲,却忽然不见了这片茂密的林海,更看不到那一朵朵的花丛。便急忙去问母亲,才得知不知何故这些长长苔全都枯死了。母亲很是伤感地说:“去年秋天的时候它就早早地枯了叶,冬日里就干了枝,春天来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苏醒过来。”母亲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泪流满面。带给我多少欢乐,也带给我苦痛的那一簇簇长长苔就这样离开了。

母亲让我不要伤感,安慰道:“有生就有灭,事儿就是这个理,长长苔老了,老了它就该走了……”

回头望去,我忽地发现,说这话时,满头白发的母亲那双干涩的眼睛里也滚动着泪花。

啊,母亲!啊,我那可爱的长长苔!

今年的春天,我又回到了故乡,听到车响,母亲就蹒跚着脚步来迎接,不知怎的,母亲今年显得格外精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人也显得很是年轻。我刚从车上下来,母亲就拉着我的手,亲切地叫着我的乳名,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娃儿,你看,那边是什么?”我放眼望去,池塘边呈现出火一样的一片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诧地叫了起来,脱口而出道:“长长苔!是长长苔,长长苔又回来了。”

母亲开心地笑了,骄傲地说:“错了,你看花眼了,那不是长长苔,那是月季花。”

月季花?啊,这还真的是月季花,我搀扶着母亲又一次来到堤坝上才发现,原来那长满长长苔的堤坝早已种满了月季花。有地被月季,有切花月季,有树状月季,有藤本月季,有微型月季,有丰花月季等等,品种还真是不少啊!

此时正值百花盛开的春天,这满堤坝的月季花开得我心花怒放,心旷神怡。见我还在那里发愣,母亲说:“你当村长的三哥说,咱村要建设美丽乡村啦,村里给咱们这老池塘都栽上了月季花,这月季花,可比那长长苔好看多了,月月都会开花哩!”

是啊,多好的月季花啊,倘若我那可爱的小妹妹在眼前,我一定要亲手摘几朵送给她。

是啊,美丽乡村,连母亲都知道这些词了,可不是吗,站在这高高的堤坝上远远望去,儿时的茅草房不见了,瓦房屋也只剩下少有的几家,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红砖水泥大平房、小楼房,牛的叫声也听不见了,听到的是田野里传来的机器声……

长长苔走了,月季花来了,我那可爱的小山村变得更美丽了。

作者简介:党栋,河南省南阳市人,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深夜静悄悄》《我和我的村庄》《和你没商量》《青青校园》;长篇小说《追梦》《足疗》《村魂》等。

(责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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