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彤

患上抑郁，惟见植物如故人

今年27岁的蔓玫，是位身材窈窕、皮肤白皙的江南女孩，人称“花仙子”。小时候因父母工作太忙，无暇照顾，她便和姥姥一起生活，姥姥家里莳养许多盆花，数量逾百，五彩斑斓。蔓玫小学时代学画，也多有临摹、写生植物的机会。

那时性格有些内向的蔓玫不爱交朋友，放了假便窝在家里，除了看书、写字、画画，就是观察那些花花草草。思维天马行空的她颇玩出了点门道──折家里开得最好的月季花压制成植物标本，割秋海棠的茎条做植物吸水的实验，看到古书里写红水仙，就按照《十万个为什么》中的做法，用注射器给未开的水仙花苞注射红墨水，每每“死伤惨重”。外婆特别珍爱花朵，为此总是生气，然而老人珍爱外孙女比花朵更多，所以从未对她发过火。

那时候蔓玫感兴趣的事物太多。她曾经披着毯子守一夜月全食，也曾自己写诗谱曲，得意地唱给长辈听。对当时的她而言，植物只是诸多爱好中的寻常一种。然而后来，一切都变了。升入高中后，蔓玫常常感到莫名的烦恼和忧愁。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蔓玫被送到医院，医生再三鉴定，对其家人说：“她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了。”溺水的人需要抓住一根稻草，哪怕希望渺茫，而创作是唯一还能让蔓玫感受到自我存在感的事情。凭着从小打下的素描、水粉、写意中国画的绘画基础，她开始在病床上画自己喜欢的衣服、一日三餐的食物、甜蜜或悲伤的梦，而更多的还是路上看到的寻常植物。

下雨了，不能出去玩，蔓玫就给自己编个麻花辫，摘一些酢浆草插在头发上，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她在门口捡到一朵木槿花，已经萎蔫了，但粉红色还是很好看，就把花放在桌上，一点点描画。这时的她，感觉到自己真切地活着。她觉得这些看似无力的小花朵，扎根在很多人觉得脏的泥土里，但永远向着更接近天空的方向生长。

抑郁一点点摧毁了蔓玫的其他爱好，但她“惟见植物如故人”。可以说，植物与自然是蔓玫最亲近的伙伴，随时随地带给这个女孩灵感与抚慰。

迷上植物科学绘画，柳暗花明

蔓玫常常把自己幻想成一株来到人间修炼的花。桃红，李白，堇菜玲珑，海棠春睡，玉兰涂抹出漫天明亮的颜色，棣棠开成路边的阳光。“这些看似无力的小小花朵，无论美与丑、甘甜还是苦涩──它们都可以伸出蜿蜒的根，把魔鬼的能量一点点消解、感化。”病愈出院后，她依旧“调戏”花草，并在《诗经》《红楼梦》《本草纲目》《芥子园画谱》及古代诗词中寻找它们的倩影。

蔓玫从小就想成为一名作家或画家。后来因为从事植物类的研究，便渐渐迷上了植物科学绘画。实际上，她所坚持的在科学严谨基础上追求绘画艺术美的创作行为，在国外是一门独立的学科，即“植物科学绘画”。《玫瑰圣经》的作者皮埃尔·雷杜德就是一位植物科学绘画的大师，由于画作极富风韵美感，又本质真实，公众便把他定义为“画家”。蔓玫敬仰他们的笔触，但并不急于成为人们口中的大师。每个季节，她都会去植物园、郊外走走停停，看植物在不同时段里呈现出的不同状态，寻找创作灵感。

为了观察不同物种、分析亲缘关系、培育新品种，蔓玫上山下田，通过大量的实验分析与数据积累，极大提升了专业素养。

从此，蔓玫开始写关于花草的文章，比如关于送花，如今大家都喜欢玫瑰，古代人则更喜欢“赠人梅花”，这是江南早有的示好习俗。据说古代春秋时期，南方的某国使臣北上交涉，郑重其事地送上梅花一枝，北国人还以为礼物菲薄，是轻慢的表现，差点为这个打起来。好在这一误解并没有延续太久，渐渐地，吃梅子之余，大江南北的人们也都开始认可梅花的美好形象了。它甚至成为文人之间表达心意相通的美好礼物──“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这些文字让人读后大开眼界，倍感新鲜。

后来，蔓玫又创作了很多植物科学绘画作品，陆续在《博物》《园林》《文艺风象》《中国国家地理》等刊物上发表，深受好评。

就这样，在“拈花惹草”中蔓玫越来越忙，再也没时间烦恼。没想到迷上植物科学绘画，竟让身处黑暗中的她“柳暗花明”，不知不觉就摆脱了抑郁的困扰。

成植物插画界“女神”，青春灿烂如花

不少人是通過“知乎”认识蔓玫的。蔓玫最初是因为工作原因接触到了“知乎”网站，2013年闲在家里的蔓玫为了打发过剩的创作欲，便开始在上面写东西。最初实在随意，后来粉丝多起来，她还老觉得自己早年“言行不端”，偷偷删了不少内容。“别多想，没有什么劲爆的点，无非都是措辞不够专业，或是语气夸张了些的话。”蔓玫笑着说。

有趣的是，除了写自己喜欢的内容，别的她几乎都不做。蔓玫从不晒照片，不混任何圈子，像两性情感、人生理论这样的热门话题也从不参与。其实蔓玫容颜姣好，即使随便发一些穿着裙子站在花丛中的照片，也会很吸引眼球，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想当“红人”，实在不必秀颜值。她决心只做一个安静专注的创作者。

尽管如此，蔓玫还是很快就有了20多万的粉丝，成了知乎为数不多“不靠脸不晒照吸粉吸赞”的“大神”之一。接着开始有出版社向她伸出橄榄枝。2014年，蔓玫出版了处女作《草木集》。她介绍说：“里面的每一种植物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所做的，便是选一些合适的构图，用画笔还原并稍作润色调整，尽可能还原植物的本来面貌。”蔓玫的文字非常优美，令人读来心情愉悦。

由于网友的呼声较高，2016年蔓玫又趁热打铁出版了第二本书──《节气手帖：蔓玫的花花朵朵》，这本书以二十四节气顺序展开，讲述树木与花朵，以及与诗词典故有关的美与自然。蔓玫写苦棘，是苦苦相恋而不得的心思;写牡丹，就觉得做人还是像花一样的好，从泥土中来，全力以赴顺其自然地过一辈子，然后归于泥土，芬芳在后人的细细回味之中;写悬铃木，是欧式风情下的绅士;写泡桐，则更接近于紫式部笔下，那些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女性美的东瀛公子。

书中也介绍了多种手工与食谱，例如玉兰花可以裹以面糊煎炸，糖渍堇菜、柳芽可做春日柳芽煎饼，樱花自不必多言，可以做腌渍樱花、樱花抹茶、樱花慕斯、樱花茶，石榴皮能做天然染料，凤仙花能染指甲，诸如此类。

她的手绘植物水彩画富于灵动与清透，自然细腻地呈现出一幅幅温暖的节气世界。读者能在纷繁的植物中找到严谨又不乏趣味与美感的故事，还在获取知识的同时得到美的享受。

2018年，蔓玫又成了大名鼎鼎的LV的插画设计师，专为对方提供花草植物图。其实早在几年前，这个女孩就开始与一些世界知名品牌合作了。

从抑郁女孩到植物插画界的“女神”，蔓玫用毅力和勇气，最终战胜“黑暗”，让青春如花绽放。她像是一个孩子，从指缝里窥视着世界，用细腻的笔触临摹植物，在草木中看到真性情，也找回了自己。

（摘自《新青年》201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