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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百钧《割禾之后》作品赏析

2019-05-24董世君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麻鸭物象秩序

每位观者初次欣赏苏百钧《割禾之后》这幅画时,都会被它极具秩序性的物象布局与朦胧神秘的氛围营造所吸引。

现代中国社会结构来源于农耕文明,水稻是南方主要的谷物,麻鸭也是重要的家禽,构成《割禾之后》的这两个物象都是极其常见的。虽然在技法手段的塑造下,整个画面中夕阳余辉的效果呈现得非常丰富,但其实作者只保留了表达情感所必须的两个物象,在不夸张不炫技的情况下仍然从形式上吸引人,画面中的秩序感占主要因素。阿恩海姆认为:“秩序本身主要是人的大脑的组织活动特征……秩序因而产生了更深一层的象征意义。”艺术家表现这种秩序的过程,实质上就是将创作素材主观进行概括、归纳、组织,然后按照美的原则进行规范化。“秩序”一词在中国传统绘画语言中也有一个对应的字眼——势。

《割禾之后》这幅画中有两个“势”。一个是由麻鸭、泥与水所构成的横势。除了位于画面左边有一只鸭的头部呈回势呼应以外,其他的鸭全都争先恐后地向右前进,或高或低,或露或藏,或实或虚,在秩序感中进行变化,同中求异。虽然大部分麻鸭都在觅食,但在这个大的秩序中,又有三两只在奋进,有一只在观察,非常符合麻鸭这种家禽的群居生活属性。另一个是由稻茬所构成的竖势,这个竖势是植物向上生长的自然生物属性。现在稻田用机器收割后稻茬比较高,但在作者的知青生活与创作年代,稻草是人工收割后作为柴火使用的,是比较重要的生火烧饭燃料,所以下刀深,稻茬短,作者并不是为了强化横势而减弱竖势,甚至于大部分稻茬都与鸭群一起略微向右倒伏也不是刻意安排,人工收割时的第一步骤是聚拢一部分水稻开始收割,收割之后的稻茬本身就具备一定的趋向性。在画面中,作者对这种竖势物象着墨较少,就更强化了作为主体的鸭群之低头觅食的横势。艺术作品与照片的区别在于,好的艺术作品需要表现自然中合情合理但却几乎无法遇见的场景,具有理想性与不可复制性。

自然万物都有着秩序。虽然这幅作品所表现出的秩序感令人印象深刻,但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不是为秩序而秩序,也未落入程式化的窠臼。霍格思认为:人类的审美因素与自然生物之间有密切联系,偏爱重复与对称的结构,这种结构往往可以在大自然中获得。绘画“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这句话对作者来说并不仅仅是口号,作品中所有构成画面的物象都是源于再创作后仍然具备的现实感,这种鲜活的现实感其实也是作品历时弥久仍然引起观众共鸣的原因。

苏百钧先生的很多作品并不是在生活体验后直接创作完成的,而是有一个物我交融的过程,这个过程有长有短,《割禾之后》这幅作品创作于1992年,但他的生活体验却是来源于其久远的知青岁月。这种创作方式真正抓住了表现对象的精神内核,具有很强的表意性和印象性,再加上广东空气中湿度较大,以水为媒的中国画干燥时间较长,不容易留下笔痕,朦胧化是一种合理而成功的创作方式。对其1992年创作的大量的作品进行横向对比会发现,苏百钧这一时期的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外在形式不再是完全承袭的、由轮廓清晰的线条所构建出来的一个具体的图示,而是形成一种视觉上朦胧的、整体的、符合作者个体情感表达的画面氛围。

夕阳的余辉映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金光,在画面中呈现出两片金黄色区域,近处较大的黄色区域处于“画眼”位置,重要的色彩和大部分有动态变化的麻鸭集中于此。远处的一抹金黄与周边的米白色相交融,稻茬与麻鸭的处理也较虚,画面中的这种虚实关系在光影的作用下更显现出夕阳西下前的朦胧,画面的左右两边色调较暗,减弱对比,以突出画眼,形成了一个沉浸式的色彩关系,画面氛围营造非常成功。

苏百钧先生是一位现实主义画家,绝大部分的作品都是来自于他本人的直接感受,这幅画的自然原型是他在知青生活时的生活体验:夕阳西下,成千上万的麻鸭在刚刚收割之后的稻茬中追逐,争食遗落在田里的谷粒。

貢布里希反对艺术家有“纯真之眼”的说法,因为艺术家在观察对象的时候,思维中已经存在有前人总结的程式化知识。《割禾之后》这幅作品中的麻鸭、稻茬等物象被前人表现过无数次,也具有多种成熟的范式,这些成熟的范式必然影响后人的视觉经验与创作方式,这本身就与表达创作主体感受的艺术精神相悖。绘画艺术的核心原则就是表达作者的所见、所思与所想,准确地传情达意。艺术的每一次繁荣,都是在遵循审美规约的基础上对技法规则进行突破,创作出符合时代审美的作品,惟此才可能出新。所以,作者在严格遵循“用笔”这一中国画最核心规则的基础上,对构图、色彩等各方面都进行了探索,努力寻求最能表达主体感受的表现形式,免于落入前人绘画范式的窠臼。

虽然这幅画的形式感、色彩等方面具有非常大的突破性,但这些都是外在和表象的,属于画面的外美。外美是有时代性的,影响时代审美风潮或者受时代审美风潮影响,就好比汉朝的雄浑、唐朝的富丽与宋朝的典雅,外美具有相对的流行性。而人类社会几千年来的认同、维系靠的是精神与情感纽带,它是相对永恒的。有一句禅语:“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如果用这句话来比喻一幅绘画作品,情感就是青山,外在的造型、用笔、色彩等技法要素就是白云,“万变不离其宗”,绘画就是为了传情达意,所有的外在表象要素都是为了情感的准确表达服务。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割禾之后》这幅作品免于落入前人范式,却仍旧成功地表达了作者情感,同时,已经具备了它自身的从范式到创新的转变。

在绘画中,苏百钧先生的情感主要由融入基因的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由于他出生于花农世家,对动植物自然特性的熟知程度远超普通人,另一方面他绘画又承家学,自幼习画,甚至知青年代也未中断,用心体验自然界的美,这种挚爱也非常人所能及。正是因缘于此,他才能持续不断地创作出高水平作品,使每一幅画都具有真情实感,当他的情感与知青生活所见相交融时,便产生了这幅打动人心的《割禾之后》。

作者简介:

董世君,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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