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航

黄大毛30多岁，工作了十几年还是个小职员。其实这并非他能力不行，而是他把精力全花在了工作之外，他太想出名了，为此经常折腾——看人家唱歌红了就去学唱歌，见有人选秀火了就跑去参加选秀……总之，为了能成名，他啥都想尝试。这不，前不久聽说某人征文得了奖，他又折腾上了写作，一有闲暇就舞文弄墨，到处投稿。只可惜由于文采太差，到目前为止他一次也没有得奖，好在他挺有毅力，依然坚持不懈。

这天黄大毛在下班的路上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天生爱凑热闹的他把电动车一停，头一尖挤进了人群。进去后发现是两个女的在打架，只见一个穿着时尚的女郎将一个长相普通的女的按倒在地，又抓又挠，打得对方捂头直躲，毫无还手之力。

黄大毛一打听，得知这个打人者是个小三，被打者是原配，小三想上位，原配不肯让位，于是就上演了这出街头逼宫。

原配打小三黄大毛见得多了，小三打原配黄大毛可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觉得挺新鲜。忽然想起自己不是在写作吗？这可是个素材啊，于是赶紧掏出手机，唰唰唰地拍起了照片，回到家把照片整理后附上说明，上网投给了当地的晚报。

还别说，当天的晚报正缺图片新闻，于是很快编辑就联系上了黄大毛，向他核实了新闻的真实性。完了告诉黄大毛他的新闻将被采用，只是报社将在保证新闻真实性的前提下，对他的作品进行润色和修改，并将致薄酬20元。

钱多钱少黄大毛不在乎，黄大毛在乎的是自己的作家梦想，如今文章终于要变成铅字了，一想到自己的大名将随着报纸传入千家万户，黄大毛激动得浑身直哆嗦。他说了十几遍谢谢后挂了电话，兴奋得在房间里跳了起来，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拿到报纸。

第二天黄大毛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揣上几百元钱，到附近的报亭一看，果然在晚报副刊看到了自己的那篇文章和大名。黄大毛一激动，掏出钱将当期的报纸一下子买了100份，然后早饭也顾不得吃，带着报纸直奔公司。

黄大毛来到公司后，正好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张总迎面走来，他赶紧抽出一份报纸，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张总早上好，请看报。”

张总狐疑地瞄了他一眼，心想这黄大毛平时工作不咋地，每次见到自己低个头能躲就躲，怎么今天一大早的送报纸给自己看？难不成公司出了啥事见报了？这么想一下子紧张起来，哆嗦着接过报纸，边看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看着张总的背影，黄大毛美滋滋地想象着当张总看到自己的文章，一定会惊叹他大毛原来是块金子。凭自己的才华，张总起码也要给自己弄个组长当当，说不定还能当上张总的文秘，那就更加前途无量了。

黄大毛这么想着来到了办公区，见同事都在，黄大毛抱着报纸，见人就殷勤地递上一张。同事们问黄大毛是不是出了啥新闻，黄大毛笑而不语，他在等最佳效果。不久，黄大毛要的效果出来了，有个同事看报纸专爱看副刊，一下子就发现了黄大毛的文章，立即“哇”的一声惊呼，拿着报纸问黄大毛这个作者是不是他？黄大毛故作谦虚地笑着说：“是谁不重要，要多关注新闻本身哦！”大伙一听立即明白了咋回事，都惊叹黄大毛是真人不露相，更有几个女同事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黄大毛只感觉像喝了美酒一样浑身飘飘然。

这时不知谁嚷了句要黄大毛请客，黄大毛豪爽地大手一挥：“行，下班后大家想吃啥，我请。”

黄大毛话声刚落，张总忽然走了进来，他踱着步子走到黄大毛身边，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大毛，你的文章我刚看了，写得不错嘛，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才华，好好干！哦，对了，下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又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黄大毛心想这名人效应真是说来就来啊，之前领导对他说话可从没有如此温柔，如今一出名，待遇就立即不同了。黄大毛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他毕竟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想到电影里被夸奖者都要说点啥，不由得脱口道：“多谢领导栽培，多谢领导夸奖！”张总打着哈哈，踱着步子走了，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在心里说：你小子凭着一个豆腐块文章就来卖弄，那好，正好有个文案没人做，那就交给你了，谁让你刚才吓我一跳呢。

下班后，黄大毛兴高采烈地领了文案，又意气风发地请同事们去吃了顿火锅，回家的时候见手里还有80多份报纸，他是见人就送，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将报纸全部送完。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掏出文案一看，天啊，这可是个大工程啊，可想着领导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到自己手上，充分说明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啊。于是硬着头皮加班加点做了起来。

黄大毛熬了一个通宵，直到天亮才终于把文案完成。早上上班的时候，黄大毛头晕眼花，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忽然跑出一个人，喊着他的名字拦住了他的电动车。他停车一看，原来是以前在老家的邻居二楞子，这个二楞子吃喝嫖赌，无所不干，平日里只巴结有钱人，从不拿正眼看他大毛。黄大毛不知道二楞子喊他所为何事，正待发问，二楞子一拍他的肩膀，笑哈哈地开口了：“大毛兄弟，大作家，大文豪，你现在可是出了名了，我之前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来，给老兄签个名吧，我太崇拜你了！”

二楞子边说边递过来一张纸和笔。黄大毛一听这奉承话，只感到浑身发轻，飘飘然起来，一身的困意立即烟消云散。天啊，当名人的感觉就是好啊，都有人来要签名了，黄大毛嘴里说着“哪里哪里”，手却优雅地接过纸和笔，唰唰唰龙飞凤舞地签上了他的大名，别说，黄大毛现在还真觉得自己有明星的派头。二楞子接过签名后，又说了几句奉承话，乐呵呵地走了。黄大毛整整领带，意气风发地奔向公司。

黄大毛将做好的文案交给了张总，接下来的几天里，本想着能得到提拔，却始终不见张总开口。由于再没有稿件发表，日子开始慢慢归于平静，黄大毛不禁有点失落起来。这天下班，他远远地又看到二楞子，便故意减慢车速，等着二楞子跟自己打招呼。果然，二楞子看到他后一把拦住了他，笑嘻嘻地开口问他：“大作家，上次稿费你赚了不少吧？”

黄大毛为了撑脸面，哪肯说实话，打哈哈道“还行还行”，一听这话，二楞子脸色一变：“既然有钱了，那就把欠兄弟的账给结了吧。”

“啥？啥账？”黄大毛一下子糊涂了。

“去年你装修房子借我的2万元，这欠条可是白纸黑字你签了大名的。”说着，二楞子抽出一张纸在黄大毛面前晃了晃。黄大毛一看，果然是张欠条，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几行小字，下面签着他黄大毛的大名。

“妈的！这不是前些天你二楞子求我给你签的名吗？你咋给它改成欠条了？”黄大毛气得嘴唇哆嗦，用手指着二楞子说欠条是伪造的，不算数。

二楞子笑嘻嘻地对大毛说：“管它是不是伪造的，反正这欠条是白纸黑字，你小子签了名的。你要是不拿2万元钱，咱们就法院见。”说完，二楞子吹了一声口哨，骑着摩托车跑了，气得黄大毛站在原地骂个不停。

黄大毛骂完了懊恼地回到了家，唉声叹气愁眉不展。老婆桂花问出了啥事，黄大毛怕遭数落，几次欲言又止，气得桂花发了火：“你一个大老爷们，咋这么吞吞吐吐，有啥事还瞒着我是不？”一见老婆生气，黄大毛终于道出了实情。桂花气愤地说：“我说你啊，就是被虚荣冲昏了头脑，竟然和二楞子那样的人弄到一块！一个签名，就能有法律效力？我有个律师朋友，咱问问他吧！”桂花打通了律师电话，很快律师给了回复，说如果欠条上确系大毛签名的话，这事还真难说清，桂花一听忍不住又开始唠叨起来：“大毛啊大毛，你稿费就赚了20元，买报纸花了几百也就算了，如今又遭人讹诈2万，你这做的都是啥事呀？”

可数落归数落，数落完后对于如何应对二楞子，夫妻俩开始商量起来。桂花说得想办法把那欠条弄到手，黄大毛听后一拍脑袋：“他二楞子不是骗我签名吗？咱干脆想个法子把那张签名纸给骗回来。”桂花听后眼睛一亮，说：“要不等二楞子再要账的时候，就要他把欠条拿出来，趁机一把把它撕了。不过这事必须我来做才行。从明天开始，你黄大毛别再露面，咱要让二楞子自己找上门。”黄大毛一听点头同意，当夜就跑到外地一个远方亲戚那里避风头去了。

果然，几天见不到黄大毛，二楞子找上门来。桂花把二楞子迎进屋子：“二楞子大哥，大毛这几天出差去了，你找他有啥事，跟我说就行。”二楞子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眼睛把屋子来回瞅了好几遍：“装修得不错嘛。弟媳呀，我今天是討账来的，去年你这新房装修，大毛说差点钱，向我借了2万元，说好了今年还的。本来也不急的，可兄弟我最近手头紧，大毛呢最近又赚了一大笔稿费，我这才想把钱要回来。弟媳啊，不瞒你说，这钱我今天就急等着用，大毛兄弟不在，你就替他还了吧。”

桂花递上一杯茶：“大哥，看你说的客气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大毛借账没借账我不清楚，他找你借钱打欠条了吗？要是有，你把欠条给我，这账我来还。”

“有有有，这里有欠条，大毛签了名的。”二楞子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桂花。桂花打开一看，见果然是张欠条，立即把纸条撕个粉碎，往地上一扔，“呸”了一声骂道：“二楞子，大毛把啥都跟我说了，亏他把你当兄弟，你却挖坑陷害他，你还是个人吗？你以为就凭着你的雕虫小技，就能骗到钱，你妄想！”

桂花还没骂完呢，没想到二楞子竟哈哈大笑起来：“弟媳啊，把我当3岁小孩耍啊？你看仔细了，这是张复印件，还有3天时间，你们再耍手段不还钱，咱法院见。”

二楞子骂咧咧地走了，桂花赶紧打电话给黄大毛，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黄大毛说不能啊，二楞子既然是来要钱的，干吗带个复印件过来呢？就要桂花上网开视频，他要看看那被撕的欠条到底是不是原件。很快二人就视频上了，还别说，这个二楞子老奸巨猾，给桂花看的还真是复印件。桂花愁得不得了，没想到黄大毛在那边却一拍脑袋，告诉桂花不要着急，他想到一个破解的法子了，他明天就回来把事情给了结。说完就匆忙下了线。

第二天，黄大毛挎着个包找到了二楞子，二楞子以为黄大毛是来还钱呢，没想到黄大毛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二楞子，说他涉嫌敲诈，这都是证据。二楞子一愣，问这都是什么？黄大毛哈哈大笑：“这是路口的监控视频，你找我要签名和之后的敲诈，这里面全部都录上了。”二楞子这才想到，自己两次找大毛都是在路口，仔细想想，那个路口还真的安装有监控呢。他气急败坏，大吼一声，趁黄大毛不备，一把抢过U盘。黄大毛哈哈大笑：“别忘了，这也是复制品哦，而且，这个路口也有摄像头，你刚才抢我U盘的一幕，全被拍到了。”二楞子一听，一下瘫倒在地。

本以为一场风波就这么完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二楞子又找到黄大毛，说那天新闻报道中的小三，是他堂姐的姨娘的表妹，黄大毛拍的照片发到网络上，侵犯了堂姐姨娘表妹的肖像权，他现在受对方委托，要黄大毛赔偿名誉损失费，黄大毛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讲究，看来这二楞子不拿点钱是很难摆平的，于是最终给了二楞子500元钱了事。夜晚，桂花数落黄大毛，这一进一出，赔了多少。黄大毛一听羞愧地低下头，想想这几年为了虚名到处折腾，闹出了不少荒唐事，他下定决心从今开始一定要好好工作，再也不瞎折腾了。

（图◇阿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