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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上即兴创作《一壶老酒》

2014年6月9日，陆树铭刚从内蒙古演出回京，就接到大哥陆树惠的电话：“妈妈昨天上楼梯摔了一跤，至今还在医院昏迷不醒，你有时间就回来一趟吧。”母亲已82岁，年迈体弱，会有生命危险吗？还能苏醒过来吗？陆树铭的心剧烈抽搐……

时年58岁的陆树铭出生于山东青岛，母亲孙淑兰和父亲退休前是铁路系统的普通工人。他有兄弟姐妹6人，从小家境贫寒。在陆树铭的记忆里，妈妈从不上桌吃饭，三四年不添置新衣服。为将子女抚养成人，父亲经常替别人代班，母亲除了上班还养鸡、种菜，晚上经常坐在灯下给孩子们补衣服、做棉鞋。

1982年，陆树铭考入西安话剧团。不久，他因受朋友牵连入狱，一年多后才被释放出来。出狱那天，他看见妈妈和两个姐姐站在门口等他，妈妈头上竟有了刺眼白发。大姐说这一年多来，妈妈几乎天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陆树铭跪在母亲面前忏悔：“妈，对不起，我让您操心了。”母亲将他拉起来：“出来就好，妈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母子俩抱头痛哭。

因有过入狱经历，陆树铭饱受歧视和白眼，在团里坐了8年“冷板凳”。漫长的8年里，他鲜有演出，拿最低工资，爱情也频频受挫，一度心如死灰。母亲以爱温暖激励陆树铭，陪伴他穿越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1992年，陆树铭因在电视剧《三国演义》中扮演“关羽”而家喻户晓，从此人生步入坦途。此后他离开西安赴北京发展，人到中年才结婚生子。为了生计他终日奔波忙碌，与母亲聚少离多。此时父亲已去世多年，母亲在青岛跟随大儿子生活，每年只在生日和春节才能见到陆树铭。自己还来不及尽孝，妈妈就老了，而今又生死未卜，陆树铭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弥补愧疚……

在開往青岛的列车上，陆树铭落下了沧桑的男儿泪。6月10日下午，他悲戚地出现在妈妈的病房里。此时院方通过引流，已将母亲大脑里的积液清除干净，她苏醒了。但老人失语，下肢瘫痪。陆树铭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就泣不成声。母亲用手轻抚他的脸，眼里大颗大颗淌泪。

为帮母亲最大限度地恢复，陆树铭请权威专家会诊，制定最佳的治疗方案。然而让他心碎的是，6年前母亲患过肺癌，现在癌细胞已转移到了脑部，她又患上了脑癌，成为“双癌”老人。医生预言，患者如不接受手术，生命期限不会超过1年。陆树铭请求大夫给妈妈开颅切除病灶，院方觉得老人年事已高，手术风险太大，建议转院治疗。

陆树铭与兄弟姐妹商量妈妈转院的事，大哥发表意见：“妈妈已80多了，经不起折腾，再做手术，我担心下不了手术台。”大姐说：“治病花钱我不在乎，只是妈妈开这一刀，也许永远醒不过来了。如果保守治疗，我们还能多陪伴她一年。”哥哥姐姐的话有道理，陆树铭尊重了他们的意见。

再过5天，就是妈妈82岁生日。每年这天，是陆家最隆重的节日，在外工作的儿女、孙辈都赶回青岛给老人祝寿。40多口人给她叩头，敬长寿面，老人多皱的脸颊灿烂成菊花。每年一进入6月，她就掰着指头数日期，期盼这一天的到来。也许这是妈妈最后一次过生日，陆树铭与哥哥姐姐决定像往年一样隆重操办。他除了让妻子高岚、儿子陆维伦从北京赶过来，还邀请了杨洪基、斯琴高娃等30多位圈内好友。70多人欢聚一堂，共祝老人生日快乐。

这天，陆树铭将母亲从医院接回家。他亲自给妈妈梳头、化淡妆，换新衣服和鞋子，将老太太打扮得清清爽爽。母亲眼里一直流着泪，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儿子。想起与妈妈走过的风雨岁月，想起每次离家时，妈妈不舍的眼神，陆树铭情难自已。几杯酒下肚，他含泪给妈妈写了一首歌，名字就叫《一壶老酒》：“喝一壶老酒让我回回头/回头啊望见，妈妈的泪在流/每一次我离家走/妈妈送儿出家门口……”他现场清唱起来，深情沧桑的旋律，质朴动人的歌词，触动了每个人的心。泪在陆树铭和妈妈的脸上流，也流在每位亲友的心里……

生日第三天，陆树铭准备与妻儿返京。妈妈示意大儿子拿来纸笔，然后颤抖着写道：“树铭，再陪我两天好吗？妈妈舍不得你走。下次你回家，我不知是否还活着。”这是妈妈对生命和亲情的眷恋，陆树铭泪如泉涌：“妈，我答应您，陪在您身边。”

当天下午，陆树铭组织兄弟姐妹召开家庭会议。他动情地说：“妈妈的精神状态比前两天好多了，我想接她去北京治疗，有妈在，我们就有家。”北京的医疗水平全国一流，哥哥姐姐同意了，只是担心母亲经不起火车的颠簸。陆树铭表态：“我租车送妈妈进京，绝不让她承受颠簸之苦。”两天后，他租了一辆房车，与妻儿一道护送母亲进京……

三次开颅还妈妈生命和健康

到京第二天，陆树铭就背着妈妈的病历资料，及脑部CT照片，去解放军总医院、天坛医院等权威医疗机构咨询。经反复比较，他最终选择让妈妈在第二炮兵总医院接受治疗。主刀大夫是该院留美专家胡泽勇，他将一个十多斤重的特制钢盔戴在老人头上，然后从其前额、后脑和两边太阳穴四个不同方向，打进4枚小螺丝钉，穿过头皮固定在颅骨上。紧接着，胡教授用激光手术刀，一点点将病灶切除。惊心动魄的手术持续6个小时，当胡教授宣布手术成功时，陆树铭与哥哥姐姐喜极而泣。

术后母亲陷入深度昏迷，被推入ICU无菌病房。此后一个星期，老人又接连两次接受脑部手术。经三次开颅，老人脑部的癌细胞被剔除干净。2014年6月25日，母亲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而且，她的语言功能恢复了，下肢也有了知觉。醒来第一句话，她就是埋怨儿女：“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你们还救我干嘛？我活一天，你们就多一天负担。”陆树铭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您错了。只要您活着，我们就有家，就有主心骨。”其他几个子女也围拢过来，以温言软语安慰母亲。儿女的火热孝心，让她热泪盈眶。

半个月后，母亲恢复良好，陆树铭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哥哥姐姐准备将妈妈接回青岛，被陆树铭阻止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忙，很少在咱妈跟前尽孝，就让妈妈留在北京吧，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大哥说：“你是公众人物，手头工作那么多，哪有时间守在妈妈身边？”“工作重要，妈妈的康复更重要。”感念陆树铭一片炽热孝心，兄弟姐妹答应了。

从此陆树铭调整工作规划，将三分之一的精力用于拍戏演出，三分之二的时间留给妈妈。母亲每天要服用八九种药物，共20多片。担心她吃错，陆树铭在每种药物的外包装画上特殊标签，早上吃的药就画个太阳，晚上吃的就标个小星星。这样妈妈吃药时，就能一目了然。药物吃多了，母亲心里烦躁，经常在家发无名火。陆树铭与妻子沟通：“老太太年纪大了，别与她计较好吗？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向我发泄。”高岚是文艺工作者，知性贤淑。她对丈夫说：“谁都有妈妈，谁都要老，我怎么会斤斤计较？”她与丈夫一道孝顺婆婆，以微笑和柔情化解婆婆的负面情绪。

一次母親吃药时，嫌儿子倒的开水太烫，生气地将药片撒了一地。陆树铭蹲在地上一颗颗捡起来，然后哄母亲开心：“妈，您赶紧吃药，我给您表演关公耍大刀。”说完，他从书房搬来“青龙偃月刀”，拉开架势，在客厅里虎虎生风地舞起来。母亲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一边将药片往嘴里塞，不知不觉就将药吃完了……

上了年纪的脑癌患者，术后容易伴生老年痴呆。为锻炼妈妈的思维能力，陆树铭将她当孩子呵护。他经常将一盆核桃撒在地上，然后让妈妈一边将核桃捡回盆里，一边数数。只要妈妈报出的数字准确无误，陆树铭就奖励她一串冰糖葫芦，或一个手串。母亲把奖品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家里来客人了，她就搬出来展示：“这是我数核桃赢得的奖品。”看着妈妈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陆树铭的心暖透了。

母亲最喜欢看陆树铭主演的电视剧《三国演义》，陆树铭经常在家里播放光盘，然后陪妈妈一起看。为活跃她的思维，陆树铭让妈妈边看边将电视上的字幕念出来。看到“温酒斩华雄”“千里走单骑”等精彩桥段时，母亲就拿腔拿调地诵读，陆树铭被妈妈的滑稽逗笑了。

与此同时，陆树铭还与哥哥姐姐、侄子外甥商量好，大家轮流给老太太打电话。每次通话时，晚辈都不报姓名，让老人根据声音猜猜自己是谁。每次她都猜得八九不离十，陆树铭就给母亲戴高帽：“妈，您这记性、思维，与60岁的人没什么区别。您得活到100岁，我让您五世同堂。”母亲乐了：“我要是活到100岁，你都70多岁了，也老了。”“只要您健在，我就不敢老，就得给您尽孝。”

在陆树铭的感染下，妻子高岚也将婆婆当亲妈孝顺。平时家里饮食，她以婆婆的喜好为主。婆婆喜欢吃山东的呛面馒头，高岚买回面粉和酵母，自己和面自己蒸。婆婆冬天怕冷，高岚给老人订做加厚的棉鞋和羽绒服。都说婆媳难相处，但高岚与婆婆从没红过脸，情同母女。

此时陆维伦已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开始在一些剧组导戏。只要在家休息，他就陪奶奶在院子里散步，一级一级攀爬台阶，锻炼老人的行走能力。2016年11月，陆树铭陪妈妈去医院复查，老人肺部、脑部的癌细胞彻底消失，且行走能力、语言功能、思维意识恢复正常。医生称赞她在同类患者中，是康复最快最好的，简直创造了奇迹。母亲知道，是儿子用滚烫孝心，还给自己生命和健康。她含泪说：“妈妈谢谢你。”陆树铭揽妈妈入怀：“与您的生育养育之恩相比，儿子付出再多也不为过。”

以自己的晚年撑起妈妈晚年

2017年春节，几个儿女来京给母亲拜年。老人得知消息，与陆树铭一道赶到小区门口迎接。见妈妈脸色红润，说话口齿清楚，走路脚步轻快，几个子女恍然若梦：这就是那个昏迷、瘫痪、失语的“双癌”妈妈吗？儿女们含泪与她拥抱，母亲感慨万千：“两年多来，树铭为了我没少受罪。你们都是好样的，妈妈为有你们这样的孝顺晚辈骄傲自豪。”亲情如春水，在每个人心中流淌。

正月初八，陆家兄弟姐妹即将返回青岛，母亲与陆树铭商量：“我就不在北京打扰你了，准备跟你哥哥姐姐回老家。”陆树铭问：“妈，是不是我和高岚做得不好，您在北京住得不舒心？”母亲摆摆手：“我虽老了，但还没糊涂。自从我来北京，你放弃了多少拍戏演出的机会啊，妈妈不忍再拖累你了。”陆树铭想进一步说服母亲，哥哥劝他：“人老恋旧巢，就让妈妈回青岛吧。尽孝没有固定模式，顺从老人最重要。”陆树铭同意了，两天后他将母亲送回老家。

老版《三国演义》曾将陆树铭的事业推上巅峰，可成也关羽败也关羽。此后，他虽主演了《汉武大帝》《阻击罪恶》《忠义千秋》等众多影视剧，但影响力均未超过《三国演义》。随着“三国热”消退，加上年龄一天天增大，陆树铭沉寂下来了。《一壶老酒》推出后，他的事业再次焕发青春，重新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送母亲回青岛时，当地电视台邀请陆树铭演出，他让母亲登台与自己一起演唱《一壶老酒》。当唱到：“每一次你千叮咛/妈妈你拉着儿的手/每一回你万嘱咐/儿在心中留……”时，陆树铭跪在台上，含泪向母亲谢恩。他的一片赤诚孝心，让台下观众泪奔。

走下舞台，母亲哽咽着说：“树铭，你将妈妈拔高了，我没有你歌里唱得那么伟大。”往事并不如烟。想起母亲艰难抚养6个子女，想起她在自己蹭蹬岁月里的陪伴，陆树铭泪流满面：“妈，您的母爱比山高比海深。当年要不是您，我兴许就堕落了，不可能有今天。在我心目中，您是最伟大最智慧的妈妈。”母亲泪中带笑。

2017年夏天，陆树铭组织12名青年演员，在北京成立了“陆家班”。此后，他经常带领陆家班赴全国各地演出，宣传中国的传统文化，及忠孝信义。演出之余，陆树铭常开车回青岛探望妈妈。他给妈妈洗脚、剪趾甲，驾车带她短途游，让母亲的晚年舒心、惬意。

2018年1月9日，陆树铭在关公故里山西演出，挥舞大刀时腰部不慎扭伤。回京后，他的伤势恶化，疼得连翻身都困难。此时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陆树铭每天去医院打点滴。正月初一，他忍着腰部的疼痛，携妻儿回青岛看望妈妈。为不让妈妈担心，陆树铭叮嘱妻儿隐瞒自己的伤情。

中午一大家人去外面吃饭，陆树铭弯腰给妈妈系鞋带。突然钻心疼痛袭来，他痛苦地“啊”了一声，双手不由自主地撑住腰部。母亲连忙撩开他的衣襟，看到后腰贴满了膏药，眼里涌出泪水：“伤得这么重还来看我，妈心疼呀。”陆树铭回答：“我底子好，这点伤不算什么。”“你16岁离家后，妈妈就很少在身边给予你母爱。儿呀，让我再照顾你一次好吗？”陆树铭含泪点头。

那几天，母亲一日三次给儿子熬中药，然后用纱布滤去药渣，再端给他喝。陆树铭喝下妈妈熬的药汁，与她一道回忆小时候的温馨往事，母子俩眼里都是泪。

因陆树铭在电视剧里扮演的大多是武将，有很多高难度动作戏;带领陆家班演出时，也要表演武术套路，孙淑兰特别害怕儿子受伤。她经常向大儿子打听：“树铭没事吧？没受伤吧？”陆树惠告诉妈妈：“您别担心，树铭好着呢。”母亲担心大儿子欺骗自己，非要与陆树铭视频。于是陆树铭经常与她视频对话，将自己健康灿烂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但母亲不是说儿子瘦了，就是说他憔悴了，叮嘱他注意身体。

是呀，自己也步入晚年了，必须有健康身体才能支撑起妈妈的晚年。此后，陆树铭拍戏、演出时，减少了危险动作。他还积极跑步健身，不熬夜，饮食有规律。因此虽年逾六旬，但陆树铭没有老年人常见的“三高”，身材保持得很好。在他看来，自己身体健康，不让妈妈担心，也是一种孝顺。

2019年1月，母亲已87岁了，但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偶尔还下厨做饭，丝毫看不出是一位双癌患者。元旦期间，陆树铭在宣纸上写下“仁者寿”三个字，然后拍照发给母亲，与她约定向五世同堂迈进。母亲开心地笑了，心里是满满的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