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战纪

被“放养”的小学霸

赵家鑫出生于1996年，在他还没出生前，爸爸妈妈就离开了重庆市合川区的老家，远赴福建厦门的建筑工地打工。赵家鑫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建筑工地上度过的。爸爸妈妈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特别忙，他放学后就自己做作业、自己玩，自己照顾自己，并不宽裕的生活，让赵家鑫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乖巧。

在大家的印象中，“学霸”应该是从小学习成绩优异，放学后仍一头扎进书山题海中。不过，赵家鑫并不是这样一个孩子。进入厦门集美小学后，他的成绩并不突出，每次期中或期末考试，成绩都忽上忽下。放学后，赵家鑫最爱和同学踢足球、跑步，到处疯玩。有邻居劝赵家鑫爸妈，管管孩子吧，但他们只是笑笑。儿子考得好了，爸爸妈妈很开心，考得不好，他们也从不责怪儿子。

赵家鑫知道，妈妈初中没读完，爸爸更是连小学都没毕业，他们不像别的家长一样，能给自己辅导功课。有时候遇到不会做的家庭作业，他从不纠结，也不想法子从别的同学那里抄，而是老老实实地次日去请教老师。在老师印象中，赵家鑫虽然成绩不稳定，但脑子聪明，是一只“潜力股”。果然，从小学5年级开始，赵家鑫的成绩就慢慢好起来，处于全班前几名的水平。

2008年，赵家鑫的爸爸被确诊为鼻咽癌。从此，这个平静的小家庭，日子开始过得有些沉重。除了去医院接受治疗，爸爸只要身体还好些，就会强打精神，去建筑工地干活。工地负责人给他换了个监理的活，比以前轻松些。爸爸为人和善，在工地上有很多朋友，他最喜欢闲暇时带着赵家鑫，在工地上走走看看，与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说上一句：“这是我家的孩子。”赵家鑫感觉，爸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自豪的语气，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父子俩常去海边散步，赵家鑫踏着浪花，绕着爸爸欢快地跑着。爸爸担心儿子，要去牵他的小手，儿子却像小泥鳅一样，怎么也抓不住。赵家鑫觉得，浪花特别美，但最美的还是海边落日，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沉，余辉落在爸爸肩上，爸爸也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爸爸虽然没能在学业上帮助赵家鑫，但他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教给了儿子很多珍贵的人生道理。爸爸没读多少书，但到建筑工地干活后，没多久就自学画建筑图纸，成了工地上的技术人员。寒暑假的早上，只要工作不是很多，爸爸都会牵着赵家鑫的小手，父子俩一起去附近菜市场买菜。有一次，他们路过一个老奶奶的小摊，上面摆着一堆小葱。爸爸上前把所有葱都买了下来。“爸，咱家用不了那么多葱，买那么多干嘛？”赵家鑫不解地问。爸爸说：“这个老奶奶看着面生，估计不是这附近的人，她跑那么远路到这里摆摊，多辛苦啊！小葱又不贵，我们买得起，就帮帮人家吧，让人家早点回去。”赵家鑫点点头，整天都在琢磨爸爸的话。一连两三天，妈妈做的菜里都放了不少小葱，赵家鑫吃着，发觉以前从没正视过的小葱，其实也挺香的。

赵家鑫进入集美中学读初中时，爸爸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病床前，爸爸拉着赵家鑫的手，慢悠悠地讲着一些话，全是他记忆中的那些事。“有一次，我从火车上下来，有个人冲过来，朝我撞了一下，很重，那人拿下自己的眼镜，说是撞坏了，一个劲地要我赔。我知道，他是碰瓷的，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赔了他一些钱。有些时候，委屈一点没事。儿子啊，爸爸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你要努力，要对家庭有责任感，记住，你是一个男子汉。”

小小“男子汉”，也有顽皮的时候。因为家里没电脑，赵家鑫周末有时会瞒着爸妈，和班上几个最顽皮的男孩一起，去建筑工地旁的网吧玩游戏。这些网吧没有正规营业执照，向赵家鑫这些未成年孩子开发，里面鱼龙混杂。后来，这件事被爸爸知道了，他严厉地批评赵家鑫。赵家鑫没见过爸爸生那么大气，知道做错了，从此后再没踏足“黑网吧”。

“小王子”成长为男子汉

读高中后，赵家鑫住校了。2013年初夏，天气比往年都要炎热，读高一的赵家鑫正在参加期末文理科分科考试。他突然感觉心“呯呯”直跳，暗自生疑：“以前考试都没那么紧张，这次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

当时的赵家鑫不知道，他的心跳并不是因为考试紧张，而是和爸爸心灵感应。因为那一刻爸爸正在和病魔做着最后的斗争。赵家鑫考完试，回宿舍睡觉的晚上，爸爸病情恶化，突然大口吐血，被送到医院抢救。妈妈怕打扰儿子考试，直到第二天中午，见丈夫快不行了，才往赵家鑫的宿舍打电话。“快，快来医院，你爸爸快不行了。”妈妈的声音很焦急，赵家鑫连电话都来不及挂断，飞奔去医院。

可是，医院太远，赵家鑫赶到时，爸爸已经去世了。他没说一句话，眼泪唰唰地落了下来。看着还来不及悲伤的妈妈，在医院忙前忙后地处理着爸爸后事，赵家鑫感觉浑身无力，瘫软在一旁，脑海中浮现前一个周末，他回家探望爸爸的情形。爸爸喝了一碗粥，妈妈说：“儿子回来，你就有精神了，喝了一碗粥。”爸爸眼泪汪汪说着一些伤感的话：“我很遗憾，努力了一辈子，没机会看到你成家立业。我走了之后，你要对你妈妈好。”赵家鑫没想到，那次竟是自己和爸爸的诀别。“你回学校吧，明天还要考试。”妈妈的话，打断赵家鑫的回忆，他擦干眼泪，母子俩不用多说，彼此心里都明白，爸爸走了，他们必须好好活下去。

赵家鑫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就回学校。爸爸的一句“你是一个男子汉”鼓励着他，顺利完成接下来的几场考试。

高二时候，赵家鑫无意中看到一本书《平凡的世界》，书中描写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中国城乡社会生活，他感觉书里的年代，更贴近爸爸的年代，读着读着，有很强烈的亲切感。“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雨点的敲击下蚀化，石板街上到处都漫流着肮脏的污水，风依然是寒冷的，空荡荡的街道上，有时会偶尔走过来一个乡下人，破毡帽护着脑門，胳膊上挽一筐子土豆或萝卜，有气无力地呼唤着买主。”书中的这一段描写，让赵家鑫想起了爸爸，当初他从重庆来到厦门，尤其是自己出生之后，爸爸肩上的担子更重，生活越来越不容易。

《平凡的世界》开启了赵家鑫的课外阅读世界，《追风筝的人》、《悲惨世界》，他一本接一本地读着。赵家鑫特别喜欢法国作家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单纯、善良、勇敢的小王子，就是他内心一直在努力追寻的自我。

由于生活条件限制，妈妈没办法给儿子报补习班，但这并没影响赵家鑫的学习。在他看来，妈妈给他的自由，就是最好的支持。假日里，无论自己想玩，还是想读书，妈妈都采取“放养”的方式，不会给他任何限制，让他在一个宽松的环境里学习和成长。

2014年高考，赵家鑫以集美中学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上海交通大学。远赴上海读书，妈妈舍不得，但她尊重儿子的决定。“你那个专业，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新能源科学与工程系，这几个字我连读一遍都费劲，这是学什么的呀？”录取通知书上的这几个字，是儿子今后要攻读的方向，妈妈虽然不懂，但还是心生欢喜。赵家鑫笑着对妈妈说：“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我觉得未来应该会有很大的发展。妈，你就别管我读什么了，你只要相信，儿子一定能读好，那就可以啦。”“那当然，我儿子肯定行。”妈妈非常自豪，大声地夸奖赵家鑫。

进入大学，深受爸爸影响的赵家鑫，参加了各种各样的志愿活动，还多次献血，他觉得，帮助别人是一个非常享受的过程。大一暑假，妈妈盼着儿子回家，谁知，赵家鑫“跑”得更远了，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沿着川藏线到了西藏。短短25天时间，他骑完了2100多公里川藏线。回到厦门，他把沿途的風景照给妈妈看，还说：“我有一个梦想，一人用帆船环游世界……”话还没说完，妈妈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赵家鑫赶紧安慰：“妈，这只是一个想法，能不能实现还是个未知数呢。更何况，我知道‘父母在，不远游，古人的话还是要听的。”

勇敢揭开罗德神秘面纱

经过3年的大学学习，赵家鑫进一步认识到新能源科学与工程这个专业，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比如电力供应、保暖措施等方面使用的能源，怎么能够既稳定又环保？这是一个值得研究和思考的问题。好奇心就是赵家鑫的动力，他开始在这个领域进行孜孜不倦的探索。

大学里，赵家鑫获奖无数，每一张奖状、每一本证书，他都会交给妈妈，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能送给妈妈的最好礼物。到了大四上半年，就在同学们都忙着筹划未来方向的时候，赵家鑫开启了自己的“间隔年”。“间隔年”在国外的大学比较流行，是指学生在升学或毕业之前，停下脚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而进一步了解自己，更好地融入社会。

赵家鑫用了一年的“间隔年”时间，做了很多事，比如参加美国能源部和中国能源局合作举办的大型竞赛;进入上海迪士尼公司的中国研发部门，从事全球迪士尼乐园能耗的评估和分析;进入全球环境信息研究中心中国办公室实习，进行企业环境信息记录相关工作等。大四下半年，赵家鑫作为交换生，去了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能源与环境政策与经济学。

虽然在日本只有短短数月，但赵家鑫从未间断和妈妈的联系，经常通过微信报平安。“妈，我看天气预报，厦门那边风大，你出门多穿点。”“妈，日本的寿司挺好吃的，以后我一定带你来吃。”“妈，我昨晚梦到爸爸了……”平日里并不善于表达情感的赵家鑫，通过微信表达着对爱妈妈的爱和关心。妈妈觉得，这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儿子，已渐渐长大，成了一个“男子汉”。

2018年下半年，赵家鑫回到上海交通大学，完成剩下一个学期的学业。与此同时，他也开始着手准备罗德奖学金的考试。罗德奖学金含金量相当高，被称为是全球最难申请的奖学金。这个重量级别的奖学金，相当于全球本科学生的诺贝尔奖。其实，早在2016年，赵家鑫就把这项奖学金定为自己的目标之一。虽然妈妈对此一窍不通，但赵家鑫还是最愿意和妈妈分享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准备资料、填写表格、网上联系等等，每走一步，他都会和妈妈说上半天。赵家鑫告诉妈妈自己有了英文名，叫Jackson，他还一遍遍地教妈妈念，妈妈是连最简单的英文也不会说的人，但是现在念起儿子的英文名非常顺溜。

妈妈是一个很好的聆听着，每次听儿子讲完各种各样的事，她都会说：“我不管这个奖学金有多难考，但我知道，我儿子肯定能行。”2018年12月初，赵家鑫在上海参加罗德奖学金面试。面试有好几轮轮，当面试官问赵家鑫：“比特币的推广和使用，导致了能耗的增加，你作为一个学习能源和环境背景的同学，怎么看待这个问题。”赵家鑫思考数秒，利用所学的知识和实践经验，用英文流利地讲出自己答案，引来考官们赞许的目光。

经过激烈角逐，赵家鑫和南京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四名学生，获得该项奖学金，而他是其中唯一一名男生。2019年，赵家鑫将入读英国牛津大学，攻读环境变化与管理硕士。

12月底，赵家鑫在交通大学，为250名同学们作了一场精彩演讲，分享他成长路上的各种心得。很多同学关心地问：“罗德奖学金这么难考，有什么窍门吗？”赵家鑫鼓励同学们说：“你们要勇于申请，不要听说难考，就望而却步。我们不应该只成为‘别人的罗德学者，更应该成为‘自己的罗德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