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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叫nei的城

2019-05-14郭钰婷

海峡旅游 2019年3期
关键词:紫阳临海台州

郭钰婷

临海人常用“nei zi zi”来描述自己的生活,形容一种闲适散淡、不太抱有强烈目的性的状态。而紫阳街便是这个形容词的真实缩影,户户相对、人人相识,正是老临海人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但单是老城区的一隅,显然不足以概括如今的临海。身为台州府衙,当地人拥有更早一步“睁眼看世界”的优越条件,也造就了临海人骨子里的文化底气;另一方面,临海人的性格里也有如山般执拗的部分,这种气质最直接地体现在体育精神上,造就了一支拿下全国第一的传奇般的县城篮球队。当这些历史、地理因素相加,临海人所表现出的nei里,其实藏着几分持稳的自信和坚实的硬气。

紫阳街    老临海生活模式的缩影

自宋室南迁,作为辅郡的台州逐渐兴旺,府城临海更是商贸日兴,市井繁华。台州府历经1300年,紫阳街始终是府治的主街道之一,也是老城区过去最长、最繁华的商贸街,因此又有“台州府街”之誉。

紫阳街街面不宽,石板铺地,黑瓦毗连。沿街木屋的布局都有严格规定,皆为二层传统民居,大多前店后坊,中间客堂,楼上卧房,形成“前店、后坊、住房”三位一体的格局。此外,因木结构民居怕火,所以街上还留有清光绪年间建造的悟真坊、奉仙坊、迎仙坊、清河坊、永靖坊等五座坊,着火时可关门阻隔,使千里古街不至付之一炬,是名副其实的防火墙。

麦虾店的阿婆在紫阳街南端住了半个多世纪,过去这里与码头相通,每日到了下半夜,南来北往的挑货人就由码头上岸,穿过城门,赶往紫阳街中段的十字街口,那里与西大街、小街头、南门头相通,自宋代起便是台州府城物资交流的中心。潮水般的人群踏过阿婆家门前的青石板,石板不平整处被踩踏时发出“提波提波”的碰撞声,总是将她从梦里惊醒。这夜半脚步的记忆,到了罗阿姨这一代只剩下码头遥遥传来的轮船汽笛声。约莫三十几年前,罗记海苔饼在紫阳街上开业,罗家人搬到店里,住了十余年才离开。“每年元宵节我们老城这片都特别热闹,会有各种杂耍巡街,紫阳街这片还有‘细吹亭。”罗阿姨提醒道,“你看紫阳街上,房子二楼有阳台的都是有钱人家。以前大小姐们就站在阳台上看巡街,可方便呢。”关于老城闹元宵,临海本地文化爱好者陈朝元曾回忆道:“解放后,民间杂耍游艺大巡街一般以水菜桥口老车站为起点,绕口字形街一周。巡街还没开始,四面八方的人云集,挤得口字形街水泄不通。武术、舞龙、跳狮开头,后面有花鼓、腰鼓、抬阁、高跷、大头娃娃、抛顶缸、大田板龙、旱船、莲花、洒尺、锣鼓亭等等,一队接一队,竞相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高跷人艺高胆大,可以踩着高跷翻空心筋斗,当巡街队伍走不动时,又可以逸待劳,靠着二层檐口休息。最后收尾的是细吹亭。当人们睡眼朦胧,意犹未尽,回家睡觉时,细吹亭悠扬婉转的弦歌尚在古城上空飘扬。”而表演“细吹亭”的多是本地民间老艺人,总是兴致勃勃,还会在紫阳街再玩到半夜。

如今,罗阿姨虽然没有住在紫阳街上,但每天大部分时间依然是在店里。自从2004年紫阳街历史街区进行保护性修缮,越来越多居民将自己的家改为店面,也有许多老店营业至今,包括临海第一家国营理发店“红星理发店”、临海唯一的国营集体所有制饭店“白塔桥饭店”、百年老店“蔡永利秤店”等。这些在老街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有一套不言自明的“规矩”——紫阳街上古井众多,在过去不仅能为居民提供生活用水,还能起到防火作用,所以这里的居民大多很注意井水卫生,比如家里的脏水不能直接泼在地上,以免弄脏邻居家的井水。

绵延的青石板,百年的老木屋,紫阳街总让人有一种时光留顿的错觉。傍晚时分,麦虾店里客人渐少,阿婆蹬着自行车去了菜市场,店门便是家门,有邻居帮忙照看着;罗阿姨最近忙着做玫瑰饼,从云南运来的红艳玫瑰铺满工作台,忙不过来时,也有邻居在店里边聊天边帮忙。这几年搬出紫阳街的老邻居越来越多,但没过几年,有些又主动选择搬回来。或许生活在这里的临海人,还是习惯了户户相对、人人相识的旧日生活。

紫阳街其实是一种生活缩影,在它尚未被商业侵蚀的阡陌巷弄里,依然保留着临海人最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即有人情世故为支撑,有伦理道德为约束的旧日生活。

紫阳街上不少店面都由居民自己经营,店门即家门,生意清闲时,他们就在门口浇花闲聊,一派生活模样。

台州电影院   走在时代前沿的底气

身为台州千年府衙,临海曾是台州地区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也因此当地人总能更早一步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沉淀在临海人的骨子里,成为一种文化底气。

1953年5月1日,臺州电影院在临海建成开业。这是台州地区的第一家电影院,建在当时台州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顺理成章。影院开业不过几年,陶岳钗被调到这里成为一名电影放映员,此后,陶家人就在电影院后方的员工宿舍安家落户,近60年过去,他们已是这里的最后一户人家。

“你们走进来的第一间,之前就住着我们经理,他负责安排每天放什么片、给哪个单位看。”陶岳钗还记得,“以前很多单位都要组织看电影,工厂、学校、机关单位都要来,整个社会都在看片。”到电影院观影,在当时可是一种单位福利,由机构组织包场,每次观影人数都成百上千,所以台州电影院的影厅设置也颇具时代特色——整个电影院只有一间超大型的放映厅,一口气可以容纳1200人。

对于台州其它地区的人而言,看一场电影就要费劲很多。虽然台州也有不少下乡放映队,但16mm的放映机终究还是没有这里35mm放映机的震撼。可每场1200个观影席,有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散票,就连放映员陶岳钗自己手里也只能拿到四五张,分给亲戚朋友都不够。为了能看一场电影,周边温岭、黄岩、海门(今椒江)、三门、仙居的人都要上临海,陶家的门槛被“走后门”的人踩了又踩,家里还有一片地方,专门安置从乡下来临海看电影的亲戚。

按理说,台州电影院的票也不贵。当时以长、短片区分,长片即电影,也叫做主片,多为战争片、剧情片等,观影票每张1角钱;短片多为新闻或是纪录片,长度在一小时以内,所以每张只要5分钱。奈何想看电影的人多,而对外销售的电影票又少,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有热门电影上映时,巨幅海报刚在影院外墙挂好,售票小窗前马上就排起一溜长龙,有时还要提前几天才能买得到票。所以身处近水楼台的临海人,自然比外地人拥有更多观影机会,也更早接触到胶片里浮光掠影的广阔天地。

有了这样的便利,临海人对电影的热情也不言而喻。1978年香港电影《新红楼梦》上映,在全国范围内掀起观影热潮,台州电影院日夜通宵放映,连续放映72场,观影者将近八万人次,创下自开业以来的观影记录。陶岳钗也是当时轮班的放映员之一,他记得无论白天黑夜,观影人潮都能将一千多人的放映厅挤得满满当当,电影院甚至开了特例,在放映厅里设置站票。当年的盛况,陶岳钗的妻子胡雪仙记忆犹新,她自己也去台州电影院把《新红楼梦》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多遍,而且不止是她,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这样。

那一年《新红楼梦》的观影盛况,在台州电影院的历史上鲜有重演,虽然电影院与时俱进,将原本的观众等候室改造为一间较小的放映厅,提高影院的放映能力,但上世纪90年代电视机的逐渐普及,依然使电影院迅速没落,与此同时,这里不再是临海人观影的唯一选择,工人文化宫影剧院、人民影剧院、台州地区第三会议室等场所也都在放映电影。对于临海的80后、90后来说,这里更像是“学校组织看电影的地方”,学校每隔一个星期就会发一次电影票,让学生们看一场电影。在关于台州电影院的讨论中,有人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完了《泰坦尼克号》,一边为露丝裸露的镜头脸红,一边在茫茫人海里寻找暗自喜欢的女孩的背影;也有人拿着学校发的电影票却走错片场,看了一场关于风花雪月的故事,至今对女人的妩媚风情记忆犹新。

2002年,全国首家县级多厅影院“崇和电影大世界”在临海开业,陶岳钗的女儿通过招工,成为其中的工作人员。那一年,这个老放映员早已经退休,而台州电影院也每况愈下,超大型的放映厅如今已经变成义乌小商品市场,小放映厅则在每日傍晚准时放映老电影,供人免费观看。但只要提起台州电影院,老一辈临海人依然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就像是每次电影开始之前,荧幕上出现电影院标志性的楼顶,总会引起临海人心底的一声感叹。

回浦篮球  一种属于『山』的气质

虽然名字中带着“海”,但临海人自认受“山”的影响更大一些。无论是当地话较为硬直的语调,还是如外界所言的执拗个性,都被当地人笼统称为一种“硬气”,而这种气质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回浦篮球。

“想起临海,我脑海里的画面是一颗篮球放在江南长城上。”说这句话的金总,已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总爱围观篮球队训练的回浦学生,但他依然笃定,“江南长城和回浦中学的篮球都是临海的文化名片。”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今天,无数血气方刚的高中少年都是通过回浦篮球才认识了临海。

2017年5月3日,临海回浦中学的男子篮球队在2016-2017赛季中国高中男子篮球联赛总决赛中击败北京四中,夺得全国冠军,也终结了清华附中对联赛长达十年的的统治。在此之前,如果你在网络上搜索“回浦篮球”,跳出的第一个结果将写着“千年老二,回浦中学”,而如今,用当地人的说法:“草根球队终于打败了天之骄子。”

球队夺冠之前,孙亮就已经在拍摄一部名为《回浦篮球》的纪录片。赛后有朋友打电话调侃他:“回浦拿了冠军,你这片终于有着落了!”孙亮坦言自己当时心情复杂,难道只有冠军才能证明一切付出的意义吗?后来他告诉那位朋友:“对不起,我不认同。”在纪录片中,夺冠只是开头的一个片段,他更在意的是球队夺冠后所背负的期待以及为之所付出的、常被人所忽略的努力,甚至是2018年全国赛中球队惜败的种种。回浦篮球在这条路上走了35年,失败和胜利在时间面前都显得何其渺小。

最初邀请孙亮记录下这一切的人,是一手将回浦男篮拉扯至今的蒋贤俊,也是回浦人人皆知的“蒋老师”。1982年,蒋老师到回浦中学任教,当时回浦男篮正处于最低谷,连临海市都打不出去,自然也无法得到足够的资金和场地支持。“那时队员只能在水泥地上训练,很磨鞋子,我就跑去学校后面的橡胶厂买了一大堆解放鞋,但解放鞋也不耐磨,所以很多人都是垫了好几层鞋垫在训练。”蒋老師还记得,“球队的短裤都是我自己给他们做的。”因为没有合适的训练场地,揽胜门旁的烈士陵园就成了队员的“噩梦”,那里的阶梯又陡又高,常被用于训练踝关节的力量,队员每次知道要去那里训练,晚上都要睡不着觉;而另一个“噩梦”大约是蒋老师的低声咳嗽,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在队员宿舍楼下响起,意味着艰苦的训练即将开始。蒋老师对回浦男篮的意义,可以用“灵魂人物”来描述——是他亲自跑遍临海周边乡镇寻找好苗子,重组回浦男篮,又一步步带着这支默默无名的球队打出台州、打出浙江省,最终,在自己须发将白时如愿拿到全国冠军。

一支拿下全国冠军的县城篮球队,固然足以使整座城为之骄傲,但更重要的是,在登上王座之前,回浦篮球就已经改变着这座小城。“临海打篮球的人从50后到00后都有,年轻人也愿意和中年人打篮球,类似一个江湖的感觉,而且年龄越大江湖地位越高,球技越好江湖地位也越高。”孙亮补充道,“临海不少有实力的球队,队员都差不多30多岁。”许多在这片江湖里取得一席之地的人,都出自回浦中学,年轻时他们已是其他少年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如今宝刀未老,依然凭借球技闯荡江湖。这些前回浦中学的男篮队员,有一部分如今仍从事体育工作,或是担任篮球教练,或是致力于普及幼儿篮球,而其他人也大多没有放下篮球。

正如回浦篮球将“百折不回”视为自己的精神核心,在孙亮看来,这座小城的底子里确实有一种硬气,像临海周遭的山脉一样,硬实无畏。这是一种临海土生土长的精神,始终留存在像蒋贤俊老师这样,土生土长的临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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