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吉强

北夏村家家户户种苹果，少的几十棵，多的上百棵。近几年，在村委会的带领下，村民们对果树品种进行了更新换代，苹果的产量是上去了，可大家的收入却不增反降。为啥呢？原来，各家各户单打独斗，没能拧成一股绳，苹果的评级权和定价权都攥在贩子手里，大家能不吃亏吗？于是，村委会主任赵华召集会议，决定成立北夏村苹果专业合作社。

村民们对成立合作社还是很支持的，不到两天时间，全村都完成了入社手续。赵华召集村民代表开会，就合作社章程和理事长人选进行讨论，对于理事长人选大家是众口一词，非赵华担任不可。

要搁在以往，赵华自然不会推辞。可现如今，他的身体出了点小问题，恐怕难以胜任合作社正式运行后高强度的工作。于是他灵机一动，何不通过毛遂自荐的方式来确定理事长候选人呢？对赵华的这个提议，尽管大家觉得有些不妥，可最后还是通过了。

然而，村民们对这个理事长似乎并不感冒，毛遂自荐的日期截止了，仅有两个人报名，一个是夏长春，另一个是王大年。

夏长春是村里的电工，为人和善，谁家用电出了问题，不管黑天白夜还是刮风下雨，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他立马赶到，因此在村民中口碑不错。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苹果种植高手，镇里每年组织的“苹果王”评选大赛，他种的苹果几乎年年夺魁。

与夏长春相比，那个王大年就差了一大截。他家虽然也种着几十棵苹果树，可由于管理跟不上，要产量没产量，要品质没品质。不过这人能说会道，见了谁都把拜年的话挂在嘴上，在村民中的人缘倒还说得过去。

几天后，合作社成立大会如期举行。第一项议程是表决通过合作社章程，全体成员均无异议，全票通过。第二项议程是选举，首先选举的是理事长。根据规定，候选人夏长春和王大年先后上台作竞职陈述。

夏长春的陈述非常实在，把他成功当选后打算为合作社干的实事一件一件罗列了出来，件件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上，引起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王大年的陈述则逊色一些，虽然也有独特的想法，但并没引起大家的共鸣，因此他的陈述结束后，只得到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从获得的掌声看，选举的结果似乎大局已定。

赵华心里暗自高兴，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想让夏长春当这个理事长。他把嘴巴凑到麦克风前，刚要宣布检查票箱，却见一个人从台下冲了上来。赵华仔细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人见人恨的二流子夏全。

这个夏全，快三十了，长得人模狗样，可就是不学好。这家伙初中辍学去县城打工，打工期间经常跟着几个地痞流氓鬼混。前几年他被仇家接连打了几次闷棍，不敢再在县城待了，就跑回家跟着他爹学种苹果，可仍旧难改本性，整天吊儿郎当，不是偷瓜摘枣，就是打鸡骂狗。由于品行不好，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因此至今仍是光棍儿一条。

夏全站到主席台中间，朝地上啐了一口，对赵华说：“你们把夏长春列为理事长候选人我不同意，这人人品有问题！”

“夏长春人品有什么问题，请你讲清楚！”赵华站起身，没好气地说，“现在是选举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要给候选人泼脏水！”

“我没泼脏水，他夏长春的人品就是有问题嘛！”夏全振振有词地说。

“那好，现在就请你把他的问题讲清楚！”赵华耐着性子说。

夏全却把头扭向一旁不吭声了。赵华急了，把桌子一拍，怒道：“你说不说？不说就下去，别杵在这里搞破坏！”说着冲台下几名工作人员挥了挥手。那几个人会意，撸起袖子准备上台把他轰下去。

夏全见不说不行了，就把腳一跺，指着夏长春高声说道：“他夏长春在外面有情人！”

夏全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顿时在村民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都不相信，这个有求必应、有难必帮的夏电工，竟然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大家议论纷纷，台下乱成了一锅粥。

赵华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脸色凝重地看着夏长春。他和夏长春是邻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成家立业后一起打过工、合伙做过生意，夏长春的人品他最清楚不过，说他在外面包养情人，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但夏全说话底气十足，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错看了夏长春？

赵华正在那里寻思呢，夏长春慢腾腾地走到夏全跟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夏全，你小子是不是在报去年那一拳之仇？”

原来，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村里有个妇女坐在村头大柳树下乘凉，夏全从那里路过，看到人家的腿露在外面，就掏出手机拍起照片来。那个妇女发现后不干了，和他理论起来，要他把照片删了。夏全不但不删，还使劲把人家推了个跟头。就在他转身想跑时，被路过的夏长春一把抓住。夏长春批评了他一通，让他赶紧删了照片。夏全还是不听，大骂夏长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夏长春火了，抡起拳头在他的腮帮子上打了一拳。夏全想还手，可夏长春人高马大，他哪里是对手，最后只得乖乖删了照片，灰头土脸地走了。

夏全听夏长春这样问他，翻着白眼回答道：“去年那事我早就忘了，不存在报仇那一说！”

“那好！”夏长春又说，“今天当着父老乡亲们的面儿，你说明白，我那个情人是谁？”

“是谁你自己心里明白！”夏全乜斜着双眼回答，“你虽然只是个电工，可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给你留点儿面子！”。

夏全耗着不说，夏长春一时也没了办法。

赵华更是着急。在没弄清真相之前就投票，结果肯定对夏长春不利。可夏全就是不说，又能拿他如何？

这时，台下有人不干了，斥骂夏全：“再不说夏长春的情人是谁就赶紧滚下来，别在这里耽搁大家的时间，什么玩意儿啊！”

夏全被骂急了，他把脚一跺，冲台下吼道：“说就说，有什么大不了！他夏长春的情人就是咱们村的孟小倩！”

夏全话音刚落，台下就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台下跑到夏长春面前，伸手薅住了他的衣领子。村民们仔细一看，原来是夏长春的“母老虎”老婆孙春芝。

孙春芝一边哭一边骂：“好你个不要脸的夏长春，当了几年电工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竟敢背着老娘在外头养情人，老娘今天和你没完！”说着，伸手就要挠夏长春的脸。

夏长春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见自己的老婆不管青红皂白当众羞辱他，顿时怒不可遏，伸手在她的腰上推了一把。

孙春芝一个趔趄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她站起身，看到自己男人的脸色紫得像茄子，知道他动了真气，不敢再和他哭闹，可又找不到台阶下，就叉着腰冲台下咆哮道：“孟小倩你这个骚狐狸，你给我等着，老娘非撕了你不可！”说着就往台下跑，要去找孟小倩拼命。

其实，也难怪孙春芝吃这么大的醋。那个孟小倩，可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腰肢柔如风摆柳，犹如天仙下凡。加上她说话温声细语，让村里的男人们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因此，北夏村的女人们都在背地里叫她“骚狐狸”。

村民们顺着孙春芝跑去的方向找寻孟小倩，可哪还有她的影子啊？有人说：“孟小倩刚才还在这里呢，咋一转眼没人了？”另一个人接茬儿说：“看来那个夏全说得没错儿，她和夏长春关系还真不清不楚，不然的话她跑啥？”

赵华打开麦克风让大家肃静，然后他问夏全：“孟小倩是夏长春的情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到的！”夏全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时间？在哪里看到的？”赵华又问。

“大前天的中午，在孟小倩家里，我看到她和夏长春搂抱在一起，而且两人还躺在了地上！”夏全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答。

“我再问你，大中午的，你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跑人家孟小倩家去干什么，是不是图谋不轨？”

赵华这一问，算是戳中了夏全的痛处。他支支吾吾，拉着脸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赵华见状，正想来个步步紧逼，趁热打铁，王大年却站起身发话了：“赵主任，选举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你是合作社成立筹委会负责人，有义务保证此次选举的公平公正，可不能有偏有向。不要再等了，開始投票吧，该选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台下有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快开始吧，大家都忙着呢！”

赵华没辙了。事已至此，他已经帮不了夏长春。他拿起麦克风，刚要宣布分发选票，一个女人从台下风风火火地跑上来。大家一看，不禁愣住了，那个女人竟然是刚才失踪了的孟小倩。

孟小倩一溜烟儿跑到赵华跟前，拿过麦克风，大声说道：“刚才俺娃老师打来电话，说俺娃在幼儿园里不舒服，让俺把娃接回来。俺就离开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孟小倩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夏全给粗暴地打断了：“孟小倩，你说实话，那天中午你和夏长春是咋回事？”

“呸，不要脸的东西！”孟小倩白了夏全一眼，“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枉披着一张人皮！”

接着，孟小倩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家讲了一遍。

原来，大前天中午吃过饭后，孟小倩正准备休息会儿，却看到夏全从大门外面走了进来。孟小倩知道他没安好心，就抓过一把水果刀藏在了身后。夏全进屋后，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和她搭讪，一边靠近她，想对她动手动脚。孟小倩怒火中烧，拿出水果刀冲他挥舞过去。夏全吓得扭头跑了。

孟小倩插好大门回到屋里，发现电风扇不转了。开始她还以为是停电了，可后来听到屋后小卖部的音箱一直在响，猜测可能是自家的保险丝断了。她本打算等丈夫外出办事回来后让他更换，可又担心冰箱里冷冻的东西全化了。于是，她就给电工夏长春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帮忙。夏长春很快就到了，三下五除二就给换好了。谁知在下梯子时，那把破梯子突然从中间折断，夏长春一下从上面跌了下来。孟小倩下意识地去接他，结果两人撞了个满怀，双双摔倒在地上。没想到这一幕被夏全看到，成了“绯闻”。

孟小倩说完，赵华指着夏全大声说道：“好你个夏全，我猜的没错儿，你大中午的去人家小倩家，果真是想耍流氓啊，应该抓起来送派出所！”夏全一听急了，冲一旁的王大年说道：“大哥，救我！”

王大年瞪视着他，怒道：“你自己干的蠢事，关我啥事儿！”说完把头扭向了一旁。

夏全恼了，急赤白脸地说：“好啊姓王的，为了能让你成功当选理事长我才跳出来泼夏长春的脏水，如今把我自己绕进去了，你却来了个翻脸不认人。既然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我检举，这一切都是他王大年指使的，他还向我承诺，只要他当上了理事长，就让我给他当助手……”

“你胡说！”王大年站起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边说边灰溜溜地往台下走。

“哈哈哈，狗咬狗一嘴毛喽……”台下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