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帆

钱如名拎着长条状的一个包，进了一家古董店。董老板笑脸相迎，问道：“请问您想买什么样的古玩？”

钱如名在柜台前站定，说道：“老板，我不买古玩，想请你帮忙除锈。”说完，他从包里拿出土铳的枪管和配件，放在柜台上。

这些东西锈迹斑斑，估摸着有好些年头了。董老板看了看，说道：“我只给古董除锈，这些玩意，没多大价值，就别浪费你的钱了，再说我也没时间干这个。”

钱如名说道：“老板，我这也是古董，这杆土铳，少说也有八十年的历史了，现在的市面上，根本看不到这种土铳了。”

钱如名告诉董老板，这杆土铳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二十多年了，自从他爷爷过世后，土铳就被搁置在房子顶棚上。那个时候，这杆土铳就已经很破旧了。今年，他推倒旧房起新别墅时，从顶棚上的一堆旧物里，发现了这杆土铳。他想把土铳除锈，镀上一层防腐剂，然后保存起来，传给后代。

董老板听完，有些不情愿地说：“那好吧，先放在这里，等我有时间了再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除锈是个细活，价格可不低，抵得上买一杆新猎枪了。”钱如名笑着说：“你尽管把活儿做漂亮点，钱不是问题。”

过了一个多星期，董老板打电话给钱如名，说是活儿干好了，让他过去。钱如名到了古董店，发现枪管锃亮发光，焕然一新，十分满意。付了钱后，他把枪管装进包里，喜滋滋地走了。

钱如名拿着土铳没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木器厂，找到木匠师傅老李，拿出几截破木头，拼接成一个枪托的模样，让老李用上好的木头，制作一个新枪托。

老李看了半天，为难地说：“你这枪托的木头破损不堪，样子都变形了，只怕做出来后，合不来尺寸。”钱如名从包里掏出枪管，说：“没关系，你照着旧枪托的样子，比照着枪管的尺寸做，然后现场安装。”

老李吓了一跳，土铳也是枪啊，他为难地说：“私自组装枪支是犯法的，我不敢干。”

钱如名呵呵笑道：“老板，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实话告诉你，我这杆土铳是拿旧的翻新的，应该不算私自组装吧。这样吧，我可以多给钱。”

看在钱的分上，老李同意了。他找来木头，开动机器，不一会儿就做好了新槍托。安装枪管的时候，钱如名在旁边得意扬扬地说道：“老板，你可别小看这杆土铳，它手上可是有五条人命的。”老李的手就是一抖，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

钱如名背着土铳出来，把土铳放进车子的后备厢里，开着车回家。走了不远，忽然听见前面警笛大作，几辆警车拦截了钱如名的车子。

警车上跳下来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喝令他下车。钱如名刚下车，就被民警铐上了，还从他的后备厢里搜出了土铳。

到了派出所，钱如名才知道，是木器厂的老李打的报警电话，说钱如名是杀人狂魔，手里有枪，枪上有五条人命。老李悄悄地跟在钱如名的后面，看清了他的车牌照，才打的报警电话。

钱如名哭笑不得，只得耐心地解释起来。抗日战争爆发时，大洪山一带被日寇占领。钱如名的爷爷钱大山是一名年轻的猎人，时不时地扛着土铳上大洪山打猎。

其实，他打猎是一个幌子，暗地里帮大洪山上的游击队购买食盐和稀缺药品，并传送情报。在游击队配合新四军攻打县城的时候，钱大山扛着土铳和游击队一起参加了战斗。在那次战斗中，钱大山用这杆土铳打死了五名日本鬼子。所以，钱如名才吹嘘说，这杆土铳的手上有五条人命，结果闹了个大乌龙。

可是审讯的警察根本不相信钱如名的话，认为他是胡说八道，告诉他，就算他不是杀人狂魔，非法持有枪械也是违法的。

钱如名急忙解释，土铳的撞针已经被锈断了，根本打不响，他之所以翻新这杆土铳，就是想留作纪念。一杆打不响的土铳，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枪支吧？因为它本身不具有威胁性和危害性。

派出所的民警看了看枪，确实没撞针，又到大洪山村做了调查，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证实，钱如名的爷爷当初确实有一杆土铳，他们小时候都见过，而且古董店的董老板也证实，枪管是他帮忙除锈的，钱如名拿枪管过来的时候，就没有撞针。

后来，派出所的民警就将钱如名放了，不过土铳却被没收了，虽然打不响，但是也属于枪支，必须强制没收，以后集中销毁。钱如名却不愿意了，这好歹也算作革命文物吧，不能就这样毁在自己的手上，说什么也得想办法保存下来。他回家后想了想，决定上一趟省城，去找胡达伟叔叔。

胡达伟的父亲是一名老革命，抗日战争时期，是大洪山游击队的大队长，如今早已作古。因为在战争年代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胡家和钱家一直保持着联系。

胡达伟听钱如名说了有关他爷爷土铳的遭遇，气得一拍桌子，说道：“简直是乱弹琴，革命文物，岂能混同于普通枪支！走，找领导去。”

也难怪胡达伟会生气，因为说起来，这杆土铳对他胡家有恩。也就是游击队配合新四军攻打县城的那一仗，胡队长指挥着游击队冲锋陷阵，鬼子的狙击手躲在楼房上瞄准了胡队长。胡队长发现了这名狙击手，急忙飞快跑动。可是，那是一片开阔地带，尽管胡队长连跑带跳躲避枪口，还是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在这个关键时刻，钱大山先发制人，抬手一铳就将鬼子击毙了。钱大山本来就是打猎的好手，枪法非常准，反应也很快，加上土铳装的是一把铁砂子，打击面大，所以一枪致命。自此后，胡队长就和钱大山成了好朋友。

胡达伟是退休老干部，认识省政府的领导，当即带着钱如名找到领导，反映了情况。领导找来公安厅的有关人员听取意见，公安厅的有关人员说，按照国家有关规定，私人是不能持有枪支的，除非办理持枪证。但是如果办理持枪证的话，这杆土铳没有撞针，打不响，其实是一杆废枪，没有办证的必要。

胡达伟却反驳，这杆土铳是革命文物，是中国人民保卫家园英勇抗日的历史见证，难道仅仅因为它属于枪支的范畴，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

领导也了解大洪山抗日游击队的英雄事迹，当初胡队长带领的游击队队员，在抗日战争时期浴血奋战，死伤大半。

抗日战争胜利后，胡队长带着游击队加入了正规部队，转战南北，这些游击队员后来都投入到了地方建设当中。比如胡队长，后来就成了省领导，他在任时，就一再要求属下不要忘记国仇家恨，不要忘记革命的优良传统。这位领导就是听着胡队长的教诲成长起来的，他也深知保存革命文物的重要性。

领导想了想，就微笑着对钱如名说：“小钱呐，这杆土铳，既然是革命文物，就属于党和人民的，不能由你私人持有。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既能让它起着革命教育的作用，又不让它离开你的家乡大洪山。”

过了一段时间，在大洪山游击队的驻地遗址上，政府出资建起了一座抗日英雄纪念碑，纪念碑的顶端，竖立着那杆土铳，直指蓝天。

对于爷爷土铳的这种归宿，钱如名是相当满意的。每当站在他家的别墅前，一抬头就能看见大洪山上高高矗立的土铳，常常让他心潮澎湃。